包老板这时送了杯热茶过来,看了看顾念的情况,安慰了几句,撤掉了她的酒杯。
不多会儿,伙计拿来了醒酒汤,顾念慢慢喝着,听同桌人侃大山,间或叼口凉菜,一晚上时间就这么消遣自在地过去了,到散席时她的脸色也已正常了。
付了账,谢过老板娘的招待,顾念等人在酒馆门口分手,她一个人晃晃悠悠地回家睡觉。
第二天起床,顾念又是到早市上吃早饭,结果听到路人互传,柳大户家出殡了,送葬的队伍排了两条街。
街上好多闲人立刻奔过去看热闹。
听到这条消息时,顾念正在吃馄饨面,身旁的闲人们一咋呼,她手上一抖,勺子里的馄饨从嘴边掉到桌上再滑落到了地上。
既然顺利出殡,那说明她用婢女依兰顶替柳依依的事情没有败露,顺利地蒙混过关,在官方文书上,柳依依已死,即使日后大仇得报,她也不能再恢复柳依依的真实身份,因为无人能证明她是柳依依。
这样也好,等将来报了仇,没准儿她就会离开这个城市,又何必让人知道柳依依其实还在世的事实呢。
柳青泉一家顺利下葬,了结了顾念的一桩心事,她终于可以自在地以“顾念”的身份活在这个世界。
吃过早饭,顾念奔去了药铺。
医馆要开张,除了工具要齐备,各种药品也不能短缺,顾念绕着古店街前后跑遍了所有的药铺,分头买到了需要的成品创伤药和制作中下品柳记外伤药的原料药,另外还有羊肠线和干净纱布,因为数量太多,她不得不临时买个竹筐子装得满满地背回家。
下品柳记外伤药就是应付日常外伤的,比如菜刀切到手、摔跤擦破皮这一类。中品药是大夫们的常用药,范围也比较大,涵盖痈疽疮疡和各类外伤。上品药就是救命药了,但病人首先仍有吞咽能力才行,一旦施药及时,多半都能救回来,所以聚兴顺镖局才会年年大量采购,配发给出外勤的趟子手和镖师们。
柳记外伤药因为从原料药的生产到成品药的制作,一整套流程都全在掌握之中,质量和药效都心中有底,也就能根据病人的实际情况大胆合理地用药,病人看到痊愈情况良好,必然更加信赖柳记这个牌子,通过口口相传,名气就越来越大。
制药的全部步骤柳依依是知道的,每年药农们把原料药送来之后,就是全家人一起上阵的大日子,分工合作,赶在年底前制作出一批成品。作为家里的大小姐,这个时候也一样要挽起袖子,分担母亲的重担,而且还要管控每一步工序是否达到要求,以确保最终成品的品质。
柳依依的这些记忆如今都承袭给了顾念,只要有原料和工具,她也能照药方做出合格的外伤药来,但是基于原料药的来源问题,不能确保是否还能达到柳记药品的那个质量。
不过达不到也没关系,就是要达不到才好,才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被人往柳记药品上面扯,要知道,柳记医馆的密室里,丢失的不光是成品药,还有千金难换的药方。
谁能制作出和柳记相差无几的药品,谁就是嫌疑人,但能想到买凶杀人夺宝这一招的,想必也不是普通人,肯定会在药方上做点手脚,好让成品药与柳记不那么相像。
话说回来,雇得起专业杀手的,肯定是有钱人,起码也得是个隐形富豪,习惯了做事手段隐蔽不留痕迹,药方在外行人手里无用,只有内行人才会视为宝贝,敌人要么是医药行业的大佬,要么有足够的财力雇佣得起专业的医药人才为己所用。
各郡州都有属于本地的行业大佬,按一个郡州有一个这么计算,就有三十多个;如果这个终极敌人的范围在医药界以外,就更难统计了,看谁都像嫌疑人。眼下只能耐心等待,等待敌人自己犯错误,露出马脚。
顾念背着一筐子药物,一路上胡思乱想地回到家里。
在院子里放下筐子,顾念从杂物房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架子和圆簸箕,将药材一包包打开,倒在簸箕上均匀摊开,然后放在架子上晾晒。单买的成品药她放到了诊室的药品架上,羊肠线和干净纱布暂时放进药箱,预备着下午先高温蒸煮消毒一番。
她可不相信这没有无菌包装的缝线和纱布能直接用在病人身上而不会引起感染等并发症。
回到自己屋里烧水沏茶休息了一下,然后洗了衣服,中午又是在街上吃的午饭,下午在厨房给用具消毒,为了节省火折子的使用量,她终于掌握了火石的使用方法,当蒸屉开始冒白烟的时候,陆老六带着工匠师傅来了。
顾念带着师傅到那空屋里看了看,说了自己的想法和要求。
师傅里里外外走了几趟,把现有条件都评估了一番,直说好办,砌个池子很简单,地面又是夯土的,要刨掉一层重新铺砖,这个比较费事,好在屋子面积不大,整个工程最多两天就能完成,但是他需要一天的时间来备料,因此后天才能过来开工。
顾念当然完全没问题,两天就能砌个新浴室已经超出她想象的快了。那师傅看在陆老六的面上,没多要价,顾念只求她能尽快有浴室用,也不怎么还钱,于是价钱方面双方很快就谈妥了,师傅量了量需要的尺寸,就和陆老六一道走了。
第13章
顾念回到厨房守着她灶上的东西,却发现外面天色以极快的速度迅速地暗了下来,天边隐隐传来沉闷的雷声,想到可能是雷阵雨即将光临,顾念赶忙把晾晒着的药材和衣服都收下来,当她抱着几件半干的衣服跑到正房廊下时,轰隆一声,暴雨倾盆而下,憋了几天的闷热之气一扫而空。
这场突然袭击的大雨没有持续多长时间,顾念在厨房的正事都干完,雨也正好停了,太阳重新露出脸来,抓紧这日落前的最后一点阳光,该晾晒的继续晾晒。
当晚顾念去街上买了点卤味的耳朵肚片,回来在厨房下了一碗米粉,凑合着吃了一个晚饭,心里还很欣慰,今天她总算不是在外面解决三餐了。
第二天在家里太太平平地休息了一整天,铁匠那边的工具还要再等些日子,泥工师傅要明天才来干活,顾念除了早上到早市上买了点菜之外,全天都在家里收拾卫生晾晒药材清洗切药刀药碾子药钵子等制药工具。
下午收夜香的妇人来问服务质量如何,顾念同意花钱买服务,然后顺便在外面跟邻居们聊了聊天,大妈大婶们告诉她,万宝宝这两天搽着新香粉很得意地在她的小姐妹们面前炫耀,她们提醒顾念要小心宝丫头受了气回来要他孝敬更好的东西,她那些小姐妹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有各种办法从男人兜里掏钱花自个儿身上。
“小顾大夫,你是个老实人,街坊们不忍心看你受这等欺负,但住在这一带的女孩子,但凡长得好一点的,还真没几个让人省心的,你就念在宝丫头身世可怜的份上,多包涵包涵吧。”
顾念抿着嘴巴没说话,她可以包涵万宝宝身世可怜,也不介意给她上贡换自己一个清静,但她要是索取无度的话,那也只能不顾万大夫的脸面,好好教一教万宝宝分寸二字该怎么写了。
与大婶们又聊了聊,话题并未在万宝宝身上停留很久,很快就转移到别的八卦琐事上去了,顾念顺便也就了解了一些前面各楼坊里的姑娘和客人之间的那点恩怨情仇。
很少会有男人对这些事感兴趣,激起了妇人们强烈的八卦之心,把以前重复讲过很多次的老故事都翻出来讲给顾念听,大家一起聊干了口,看看天色差不多该做晚饭了,这才散场各回各家。
次日一大早,顾念刚从街上买菜回来没多久,泥工师傅带着帮手和材料来干活了,一整天那间屋子里都是叮叮咚咚,眼看着地面被挖开铺砖,进门处留高两寸,其余地面皆矮两寸,而且向着排水孔的位置地面有肉眼不可察的略微倾斜,都是为了好排水。铺两色的地砖,墙上打两个排水孔,一个孔前砌半人高的热汤池,另一个照顾念的要求空置,那里她要用做淋浴和洗头的场所,还被师傅们调侃打趣说她生活讲究不愧是有洁癖的大夫。
顾念搓着手嘻嘻哈哈地干笑着,心里觉得洁癖真是个好词,掩盖了多少不便道与外人的真相。
中午顾念包了一顿午饭,拿出柳依依的厨艺烧了几个家常菜和一大盆豆腐粉丝烧鱼头,味道她觉得还过得去,师傅们倒是说好吃,通通吃得精光,一点鱼汤都没留下。
暮鼓时分,今天的活完工,还差小半截,明天半天就能全面完成,不过要正式使用还要再等两天,泥水完全风干才行。
顾念把中午的剩饭热了热,又蒸了个水蒸蛋,将就着解决了晚饭,趁着天色还亮,把堆在浴室门口的废土也一并打扫了。
第二天工程继续,果然不到中午就全部结束了,师傅不但贴心地给砌了个杂物架放些澡巾澡豆一类的物品,还给了顾念一个塞子用于塞住池底排水孔,大小还挺合适,顾念当场试验,倒了几桶水下去,外面出水口一点水都没有。塞子上有根细麻绳,另一头挂在墙上的一个铁钩子上,钩子是钝头的,除了挂塞子,更重要的作用是起身时借力的扶手,高度安置得居然挺科学的。
站在门口打量着焕然一新的浴室,顾念笑得合不拢嘴。
把浴室做了最后的收尾工作,结算了工钱,那师傅看顾念是个豪爽主雇,向她推荐了一家铺子,那里有价廉物美的沐浴用品,还能买到做工精细的竹屏风,放在浴室里防风又不怕潮。
顾念前脚送走了工匠师傅,后脚她就奔那铺子去了,叫了个板车,帮她拉回了一盏竹屏风和一大包澡巾澡豆发油干花木屐等浴室用品。
急不可待又跃跃欲试地等了两天,确定浴室里的泥水都干透了,当晚,顾念锁了院门,吃了晚饭,等天色都黑透了,她烧了两大锅热水,美美地洗去身上多日的泥垢,在热气腾腾的浴池里舒服地泡到睡着了,直到水冷下来了她才醒过来,擦干水穿好衣服回卧室继续睡。
这一下好睡,连晨钟声都没听见,等她梳洗完毕跑到街上,只赶到了早市的尾巴,好多菜贩子都收摊了,没啥好买的,好在食摊子全天候都有,顾念喂饱了饥饿的肠胃,提着篮子掉头就去了铁匠铺子,她定做的工具差不多该交货了。
在铁匠那里,她看到定制的工具如数不少地在桌上一字排开,依她要求,同样的工具都做了黄白两样的颜色,大到剪刀钳子小到镊子弯针都是如此,数量是平均分配。
铁匠闹不懂干嘛要两样颜色,顾念也不解释,她付清了尾款,把工具包好,铁匠还拿来了特意开的模子,顾念要的工具太不常见了,模子铁匠留着无用,既然客人已经付过开模的钱了,索性做个人情,把模子一并给了,日后要再做新的,直接拿着模子来就是了。
铸铁的模子重得要死,顾念不得不叫了街上的力工用担子给她一起挑回家去,顺路还买了一车柴禾。
到家后,顾念一门心思忙于清洗消毒这些新工具,外面传来大力的拍门声,她开门一看,是万宝宝和四个姑娘,看年岁都差不多,都一样的盘条靓顺,虽都是短褐,但起码衣料的颜色都是原样的,不像万宝宝的都洗白了,不过她们四人却画着与年纪不相衬的浓妆,应该就是街坊大婶们口中的不省心的小姐妹们。
那几个陌生的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