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顾念放下袖子跟着扫视了一番,下人们纷纷躲着她的目光,顾念几乎能想象过一会儿他们能怎样议论自己,“呃,不好意思。”
“是与不是,一会儿就知道了。”宋亦柏推开房门,把顾念提了进去。
老太太躺在锦榻上闭目养神,她的大丫头用美人拳给她捶腿,老太爷坐在棋桌旁,棋子都摆好了,就等着顾念。
听见小辈们进来的动静,两个老人分别看了一眼。
“柏儿,怎么可以欺负师弟。”老太太发话了,“人家今天是客。”
“奶奶,你别上他当,他比猴子都皮,稍一没看住他,就不知道又生出什么花招。”宋亦柏先合上房门,才松了顾念,拍拍他的肩膀,给他把拎皱的衣服抚平,推着他到老太太跟前问安。
“那也不能像提猫崽子似的提进来,好好一身衣裳都让你弄皱了。”老太太略略支起上身。
“就是,都弄皱了,昨晚上哑姑才特意给我熨平的。”有人撑腰,顾念就得瑟了。大模大样地抻抻袖子,摸摸胸口。
当着祖母的面,被顾念折面子,宋亦柏的巴掌又落顾念头上去了。
“老太太,您可看见了。”顾念抱着脑袋。嘟起嘴巴。
“我看见了,可怜的念哥儿,没少挨他巴掌吧。看他都打顺手了。”
“是啊是啊,老太太火眼金睛,师兄天天拿我脑袋当球拍呢。”有机会告状。绝不错过。
肩膀部分的布料再次发紧。宋亦柏双手提着顾念把他推到了老太爷那边,不能再让他跟奶奶面前胡说八道。
老太太做了个夸张的撇嘴角的动作,合上眼睛,舒适的躺下,让大丫头继续捶腿。
老太爷从眼睛上方看着孙子按着顾念坐在自己对面,“柏儿,我记得我不曾教过你这样的待客之道。”
“爷爷,您教过对不同的客人有不同的对待方式。”
“他是你师弟。你对别的师弟也都这样?”
“别的师弟比他乖多了。”
“胡说,我觉得念哥儿才是乖孩子。”老太爷在棋盘上放下一粒黑子。
顾念喜上眉梢,得意地晃着肩膀。直到脑门上又挨一巴掌,她才蔫了吧叽地坐正。伸手放下一粒白子。
老太爷给了顾念同情的一瞥。
宋亦柏靠着顾念的椅背看他俩下棋,顾念那臭得要命的棋艺连他都看不下去,输得溃不成军。
新的一盘重新开始,每当顾念又要下臭棋前,宋亦柏就轻轻用腿撞他一下,直到他把棋子摆在正确的位置。
老太爷全然当没看见般地以一对二,不过这局面实际上也变成了老太爷和孙子对弈,顾念就是个摆棋子的替身。
老太爷棋路老辣多变,宋亦柏也不是他的对手,但总比顾念强多了,起码能占据一半棋盘才输掉一局。
老太太坐起来用些茶点,随口问孙子外面准备得怎么样了,祠堂那边该预备的是不是都备齐了,有没有问过爹娘和叔叔婶婶们几时能过来。
宋亦柏都一一回答了,还不耽误他指点顾念新的棋局。除了今晚伺候的,其他下人都发了红包放假了,不然他也没有这个悠闲地呆在这里看人下臭棋。
顾念突然想起来哑姑好像没看见了,被宋亦柏鄙视了一通,他的使女早安排好跟别人吃年夜饭了,不等到他们主人家吃完她不会回来。
哑姑是不必操心了,可这分心却让顾念忽视了宋亦柏的提示,下错了一步棋,将明明占优的局势拱手相让,被老太爷抓住机会,两个回合后,这一局就宣告结束了。
宋亦柏恨铁不成钢地抓着顾念一顿猛摇,顾念抱着桌子直呼救命,还是老太爷看不下去,平息了这次战斗。
宋大公子在收手前,习惯性地在顾念额头上留下一巴掌。
顾念一只手收拾棋盘上自己的棋子,一只手揪着额前新长的头发,“我要真秃了就剪了你头发报仇。”
“你不说你肾脏不好么,掉头发关我什么事。”说是这样说,宋亦柏还是检查了一下顾念的发际线,很规整的一条自然线条,压根看不出有秃的趋势。
“肾脏不好?”老太爷插嘴。
“是啊是啊,我阳痿啊。”
老太太手中茶水晃荡了一下,老太爷手中棋子差点失控落在干净的棋盘上,丫头吃惊地瞥了一眼。
“骗鬼吧你。”宋亦柏怎么也不相信顾念有这症状,明明健康得能上房揭瓦下水摸鱼,嗓门深沉中气浑厚。阳痿?
“对呀,我骗鬼,不骗人啊。”
“耍贫嘴是吧?我倒要看看你是真是假。真有阳痿的男人,还能这么大庭广众地嚷嚷出来?早丢脸死了。”说着,宋亦柏就去抓顾念的手腕。
顾念飞快地双手抱胸藏起手腕,不让宋亦柏看,“师兄,你看过这类病人么?摸得准脉么你?我要看也是请老太爷看。”
“嗯,我来看,这病对男人可大可小,念哥儿还没娶亲呢,可不能毁在这上头。”老太爷放下棋子,一脸严肃地示意顾念坐到他边上来。
顾念乖乖坐过去,宋亦柏也跟过去,他脸上写满了不相信,怀疑的目光在老太爷和顾念脸上来回扫视。
老太太这时跟自己丫头说话,想换一件褙子,但那衣服被放在了柜子的高处,让丫头去爬高有些危险,小厮们又分派了别的活计,自然奶奶就要吩咐孙子了。
宋亦柏想等着看结果,但***话要听,不能耽误,他只好让丫头带他去拿衣服,离开了这个房间。
老太爷号脉号得很认真,两只手腕都号过了,顾念是个健康的女孩子,秃头离她还有相当长的一段岁月。但是这样是蒙不过宋亦柏的,好在老爷子另有瞒天过海的妙招。
宋亦柏给老太太拿来了她要的褙子,转头看到顾念又已经在棋盘上被老爷子蹂躏,他走过去询问号脉结果,老爷子承认顾念的确肾脏有损,属于阳痿病因之一的恐惧伤肾,但根子在先天不足上面,加上后天事故的刺激,加剧了病情。
“可怜呐,年纪轻轻就得上这病,要治好不容易。”老爷子下了断语。
宋亦柏怎么样都不相信是这结果,他拉住顾念手腕亲自给他号脉,脸上表情迟疑不定,两只手腕都号过后,才终于认可老太爷的话,的确肾脏不好,虚损太厉害,可依这虚损的程度,顾念却不该没有表现出一点相应的症状。
“看,我没骗你吧,老太爷帮我确诊了。”顾念耷拉着眉毛,低着头,一副苦闷的样子。
宋亦柏尽管仍然存疑,但也不会无凭无据地推翻祖父的结论,而是先反省自己医术不精,经验不足,病人情况各有不同,死套书本的那是庸医。
“师兄可别跟别人说,连东家都不能说,就你和老太爷知道,我不想弄得人尽皆知。”
“放心,我不会去说的。”宋亦柏惋惜又同情地摸摸顾念脑袋,“你也别担心,总有一天能治好的。”
顾念回了一个悲凉的微笑,“嗯,我相信。”
宋亦柏没再说什么,只是让顾念陪老太爷继续下棋,然后他就出去了。
顾念下撇的嘴角,随着房门重新关上,瞬间高高扬起,冲老太爷竖起两个大拇指,老人家回了一个得意的眨眼,用手势示意顾念去把他的针灸盒子放回原处。
到底是经验丰富的老大夫,连一般大夫都不知道的偏门医术他都精通,隔衣认穴,精准下针,单单只是扎了几针,就临时改变了她的气血运行,造成脉搏紊乱,不但表现得像肾脏虚损,还掩盖掉了脉搏中的性别特征,蒙过了宋亦柏。
这个症状过两刻钟就自然恢复了,只要不是频繁使用,一般不会对身体造成危害。
顾念将扎针的技巧默记在心里,想着日后自己也得随身携带针灸包,碰到情况不对,给自己扎几针,能蒙一个是一个。
好了,现在“他”阳痿有了老太爷闪亮耀眼的金牌认证,可以省不少麻烦了。
顾念都佩服死自己了,居然扯得出这种借口。
老太太换上新拿来的褙子,在梳妆台前由丫头伺候着精心梳妆打扮一番,老太爷换上了外出的厚实服装,顾念也洗了手脸,挽着老太爷去外面厅堂坐着,等着晚辈们进来磕头。
三位东家带着自己的太太和孩子们一起过来,先分别问安拜年磕头,等他们都落座后,顾念再去向他们逐一拜年,然后宋家人一起出发,去祠堂祭祖。这个活动顾念自然是不用参加的,她一人留下等着他们回来。
外面天色已经全黑,大部分下人都跟着主人家去了,只留有少数人在旁边候着。坐着干等其实挺无聊的,可这会儿又下起雪来,疯了才会在雪地里欣赏雪景。唯一可选的,仍然只有捧着茶盏发呆。
第160章
大概半个时辰后,主人家都回来了,浩浩荡荡一大群人,身上的斗篷和大氅都沾着雪花,大管家解下老太爷的大氅,顾念迎上去搀着老太爷送回卧室更衣,身后丫头们扶着老太太也前后脚地进去了。
外头东家太太和公子们分头落座,丫头们给每个人送上洗手的热水,再由一等丫头们送上茶水。能伺候茶食的一等丫头都在外面,卧室里只有二等丫头在伺候服饰和热水,顾念以打帮手的名义,围着老太爷团团转,把丫头们都赶去伺候老太太,得到了她们感激的谢意。
等老太太也收拾好了,二老一起出去,东家们迎上来,搀着老人先在主桌上位落座,东家和太太们才在两边分别坐下。
顾念的任务这时结束,她跟上宋亦柏,在他身边坐下,其他兄弟依着长幼顺序坐了一圈。
丫头小厮们鱼贯进来上菜,荤素冷盘荤素热菜还有一大盅的汤,把转盘摆得满满当当,转动起来都有些费劲。
大家都斟满酒,老太爷作为大家长说些过年的吉利话,然后大家举箸开吃。
家宴没那么多场面应酬上的花样,菜一道道地上,他们一样样地吃,向长辈敬酒还是该敬的,回过头来又各玩各的。
小辈们玩起酒令,以药为令,做四句藏头露尾诗,每一句都分别得跟阴阳气血的药材有关,而且别人用过的药材不能再用了。既考文化知识,又考专业知识。
柳依依在家时,虽然医药知识没学多少,文化课却是抓得紧的。腹有诗书气质华,大户人家的闺女没有不读书的,不过是读得多少罢了。顾念托了柳小姐的福,自然也玩得起来,还赢多输少。
小辈们玩得热闹。长辈们看得也开心,尤其是有人输了的时候,长辈们反而笑得最大声。最多就是让下人把几个年幼的公子的酒换成新鲜果汁。
宴席到尾声的时候,大家也终于玩累了,老太太说了几句话。年夜饭就正式结束了。大家一起转移到宽敞的暖阁里熬夜守岁。
年轻人找到了新的游戏方式,这次是顾念带头,教公子们玩些市井百姓爱玩的游戏,虽然简单,趣味性一点不差,还不费脑子,比那酒令好上手多了。
长辈们嫌他们吵得头疼,把他们赶到屋子一角自娱自乐。别打扰大人聊天。
当子时来临,新的一天开始,院里放起鞭炮。老太爷和老太太给晚辈派发压岁红包,孙子们都是未婚。故人人有份,顾念作为公子们的同龄人,也得到了一个。给长辈们磕头后,年轻人一齐跑出去放烟花,他们欢乐的笑声也让屋里的长辈们笑得合不拢嘴。
放完了全部的烟花,玩得一身冰凉,跑回屋里吃夜宵,氤氲的暖气开始让人昏昏欲睡,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