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只关心桌子?”
“因为桌子会被弄坏啊,我当然关心桌子。”
“那我呢?我这么一个大活人,你就视而不见?”
“你没病没痛没伤,关心你多浪费时间。难道,先前在街上,你吃坏东西了?”
包小易心想,他还是试试这桌子能否承受得住他一巴掌吧。
“明天太阳照样升起,该干嘛干嘛去,别妨碍我睡觉,明天我还要出摊呢。”铁子打了个呵欠,走到床边铺床。
“明天我不出门了,我把自己闩家里,你跟顾念说一声,让她自己去玩。”
“行啊,只要你别后悔得满大街找人。”
“绝不后悔。”
“要不要我跟她说,七月份的约定也取消?”
“你敢!”包小易拍桌而起。
铁子靠床而站,双手一摊,“这可难办了。今天说得好好的,明天就不想见人家了,这让人家心里怎么想?还会以为你们俩七月份的那个约定是认真的?”
包小易颓丧地又坐了回去,“可是今晚做错事了,顾念很聪明的。她回去一想,万一发现不对劲怎么办?”
铁子啧啧嘴,这的确难办。
“要不你跟她坦白?”
“说得轻巧。坦白之后呢?”
“她知道我知道她的性别啊,也没跟我怎么样嘛。”
“对呀,她干嘛对你那么放心?”
“因为我嘴紧?”
包小易回以一个白眼。伏在桌上。把脸埋进了他交叠的手臂里。
铁子转过身,放下床帐,拍松枕头,好好地想起什么有趣的往事,一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都这样了,你还笑我。”包小易听见声音,委屈地控诉,“是不是兄弟啊?”
铁子迅速在床沿坐下。面对着包小易,榆木脸上是正经的表情,“我没笑你啊。我只是打个喷嚏。”
包小易自然是不信兄弟这鬼话的,没好气地瞪着。
“好吧。只是想起点往事,一时有些感慨。”铁子半真半假地承认了一点点。
包小易抬了抬眉毛,不说想听,也不说不听。
“你以前坑人无数,用各种假身份勾引不少人对你神魂颠倒,揭穿真相后,那些人没少诅咒你说你日后一定会遭报应,那时的你根本不屑一顾。可是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跟当初那些人的表现有什么两样,我在想是不是报应来得如此之快?”
“所以你才觉得好笑?笑我步上了我曾经不屑一顾的后尘。”
“人吃五谷杂粮,必有七情六欲,这都是人之常情,你不经历一遭,又怎能体会当初被你所坑的那些人的感受。”
“我又不是故意坑他们的感情,不过是这种手段更节省时间,人人都知道要小心提防美人计,但其实真看到一个美人面前坐时,早忘了这警告。”
“哼哼,所以你闯祸,我收拾呗。”
“江湖上谁不知道铁扫帚是江湖救急的金字招牌。”
“啊呸,我这金字招牌迟早要被你拖累得扔进粪坑里。”
“这可不行,铁大侠,你是江湖人最后的希望,这代表了你们铁家几代人的优秀传统。”
“所以现在没落了。”
“铁大侠,你一定能重振家族荣耀,我相信,并以此为荣。”
“我只要找个好媳妇就能重振荣耀,但首先我要先把你踢一边去。”
“这可不行啊,铁大侠,我不能没有你啊,你当可怜小弟,指点一下迷津吧。”包小易唱作俱佳地起身扑向铁子。
铁子嫌弃地往边上一挪,正好避开,包小易一头冲来只扑到了被子,但是他飞快起来,再一扑,终于和铁子双双倒在了床上,并将他死死压住。
“大侠,铁大侠,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铁大侠,看在我们多年兄弟的份上,求指点迷津。”
“我又不是菩萨,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关我屁事。起开,压死我了。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重。”
包小易横着爬开了,与铁子并肩,一个仰躺,一个手肘支撑着身体仍然趴着。
“大侠,说点什么吧,兄弟我的心肝脾胃都揪在一块了。”
“你还是洗洗睡吧,你的这事无解,跟顾念交个朋友还行,其它的,你想都别想。”
“远的我不敢想,我就是担心万一她在隔壁回过神来怎么办?”
“她要是回过神想通了,找你对质,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大方承认,别再隐瞒,她是大夫,你们曾经那么亲密,她熟悉你的骨骼肌理身高体重,再嘴硬的话,你就是悔得要跳井都没人理你。”
“那我要是承认了,你说我跟她还能保持关系不?”
“这我哪知道,你问她啊。”铁子白眼一翻,双手抱胸。
“我这不是想把各种可能性都先想清楚么,你别不耐烦呀。”包小易伸手推铁子的肩膀。
“我说了,你别想那么多,没用的,收起你那些白日梦的念头。你最多和她保持一般的朋友关系。别在江湖上混了几年,就忘了自己姓什么。”
包小易满脑子的各种幻想泡泡被铁子的最后一句话给集体戳破,一个不剩,他整个人也像油尽灯枯之人,手肘失力。重重地摔在了被褥上。
“我姓钟……”包小易的声音含糊和无力。
铁子翻身侧躺,怜悯地摸摸包小易的脑袋,口气温柔。“钟少爷,别想太多了,早点睡吧。”
“别这么叫我。不习惯。”
“日后也会习惯的。你家里还等着你回去呢。”
“回去干嘛,家里又不是没人。”
“那些少爷又不是夫人亲生的。”
“那又怎样,不都是我爹的儿子。”
“包先生的仇已经报了,你没有理由再在外面不回家了。”
“你今晚怎么这么奇怪?是不是你收到什么消息?他们找你了?”
“他们希望你年底能回家过年,明年娶一位少奶奶,过你应该过的正常日子。你将来要袭爵的,不能跟江湖人过从甚密,早点回家。对大家都好。”
“别逼我!再逼我,我就去刑部小衙门,拜李振为师。跟秦如栩做师兄弟去。”
“回家跟大人和夫人自己说去,冲我嚷嚷有什么用。”
包小易彻底死寂一般地趴着不动了。
铁子陪着躺着一会儿。然后在包小易把口水弄到他被子上之前,把人揪了起来,一脚踹出了房间。
第二天顾念起个大早,装扮完毕,到隔壁敲门邀他们一起吃早饭,铁子欣然同意,于是哑姑到街上买了些新鲜热食,四人围坐一桌共同进餐。
顾念表现很自然,没有受到昨晚的影响。
包小易因为昨晚失眠了半个晚上,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所以这会儿睡眠不足地坐在桌上,表现得也算自然,没有打翻饭碗掉落小菜的事件发生。
该办的正事都办完了,这接下来的几天都是纯粹的放松,铁子照旧要出摊,把顾念交给包小易照顾。
但顾念没有再逛街的兴致,她就想好好休息几天,为后面的返程储备体力,不过她表示可以去逛逛菜场。
“买菜是包子的活儿,你要真闲得无聊,就跟他一块去。”铁子无所谓谁买菜,他只是在桌子底下踩了踩包小易的脚。
“菜场挺脏的,而且人多拥挤,别弄脏你的干净衣裳。”包小易给自己添了半碗稀饭,脚下反踩回去。
“没关系呀,看看大众百姓的生活,回去也有跟别人聊天的素材。”顾念放下碗筷,她吃饱了。
“好吧,我们等会儿就去。”
包小易快速地吃完他的粥,然后上楼更衣,哑姑帮忙收拾洗碗,顾念一人在客厅等候,铁子去厨房准备出摊。
一会儿工夫,包小易下楼,从厨房拿了个篮子,哑姑留守看家,只有顾念与他一同出门。
这个时间街上已经很多人,越往菜场的方向走,越多妇孺,她们说的方言顾念一个字都听不懂,但听她们唧唧喳喳地聊着,能感受到强烈的乐观向上的生活气息,也是一种乐趣。
小县城的菜场街道狭窄,两边摊子一摆开,中间就只剩了步行道,连手推板车都走不了,禽肉摊和鱼摊附近地上污水横流,是够脏的。
顾念踮着脚,小心地走在包小易的身边,从菜场的这头走到另一头,先看看今天都有哪些菜,价钱怎样。
越往中间走越是拥挤,顾念只能挽着包小易才能保证他们两个不被人潮冲散。
“我说了这里人多吧,非要来看热闹。”走了这一路,包小易终于打破两人间的沉默,憋出了一句话。
“的确是,估计错误,明天坚决不来了。”顾念双手拉着包小易的胳臂,险险地避开一个肩头扛个鸡笼的小贩,身边的人也都捏着鼻子让开一条道,并谨慎地不让自己蹭到鸡毛鸡屎一类的秽物。
包小易这时反手抓着顾念的胳臂,施展功夫,让他们两个都较快地脱离这个混乱的区域,到街的另一头去。
在一个卖禽蛋的摊子前驻足,包小易一边跟摊主熟络地寒暄,一边从顾念的头发里拿下一根鸡毛。
看包小易和摊主说话时的表情,看样子他是熟客了,因为包小易一次性跟摊主定了很多鸡蛋,让摊主收摊后就给他们送去,显然是给明天铁子的生意准备的。
谈完生意,两人到隔壁摊子买了一棵大白菜,顾念提篮子,包小易付钱,在等找零时,顾念看上了别家摊子卖的咸鱼,她突然想吃咸鱼烧肉,尝尝本地咸鱼的味道口感有什么不一样。
包小易自然无条件满足顾念的想法,买了咸鱼和肉,再几样蔬菜,和一些生姜大蒜等配料,走小巷到别的街道,绕行回他们的住地。
才进门,茶都还没喝上,隔壁主人家来找顾念,家里小孩突然有些不舒服,想请他这位还在学习的医徒子给看一看是什么情况,是在家歇歇就好,抑或是必须得请大夫。
顾念先问清病人症状,心里有了几分底气,起身跟主人家过去了。
包小易想一同过去,但被哑姑拉住,拿了纸笔写字,问今日买的菜要怎么处理,她想先做准备,等铁子回来好及时烧菜。
就这么一下耽搁,他没跟上,顾念已经进了门了。
一番细致地检查之后,病人没什么大碍,就是小孩子脾胃能力不足,昨晚上吃了太多杂七杂八的食品,回家后因为口渴等不及热开水,背着大人喝了生凉水,全部加到一块,这会儿就难受了,吐不出,拉不出,腹痛难忍,抱着肚子躺在被窝里呜呜地哭。
顾念给写了个药方,让家属去抓药,她又给病人推拿按摩了一会儿,暂时缓解了一点症状,小孩子不哭了,乖乖地睡着等吃药。
主人家见此情景非常高兴,连声道谢,要付诊费,顾念摆手不敢收,推说自己还未出师,不能收钱。
主人家再三道谢,请他出去洗手,给上了热茶,又去准备药罐子给孩子煎药等不在话下。
顾念在卧房歇了一会儿,正好换掉在菜场蹭脏的衣服,主人家的当家主妇在外面敲门,很不好意思地说有位邻居奶奶不太舒服想请他给看一看。
顾念开了门请病人进来,主妇看到扔在床尾的衣服,卷在手里热情地拿后院去洗,顾念没拦住也就作罢,专心地先给病人问诊。
这位老妇没什么大碍,一点风寒,清涕和干咳,吃些药好好休息,几天就好。
老媪拿了药方道谢走了,顾念听见她在门外跟熟人打招呼,接着就又进来一位差不多年纪的老妇,手里捧着一盘点心,先请顾念吃,再说自己的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