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街坊们的观察,唐铁匠家这几天过得相当的不好,官差上门找唐三,吓唬几下,唐三就把他的哥们兄弟给卖了,但死不承认是他指使哥们去袭击顾念的,也不承认威胁过顾念。官差找到了他的哥们,得到了新的证词,又回过头找唐三,他的哥们把他给卖了,说所有的事都是唐三指使的,包括找顾念的麻烦。而且从人物关系上看,顾念曾经是唐大媳妇的大夫,而唐大跟家庭不和,顾念上门出诊还被唐三拿扫帚打走过,因而断定他们俩人早有恩怨。
唐三就此陷入了官司的麻烦之中,为了救小儿子,唐家出了不少钱打点,不然拉到衙门,以他犯的这事,屁股上挨一顿鞭子是少不了的,来给顾念赔礼道歉是街坊们都看到的,其他方面还花了多少钱就没人知道了,大家都猜肯定破费了不少,谁叫他们家儿子有眼无珠惹了不能惹的人物,自找苦吃,得个教训也是学个乖。
顾念也觉得这那几个小子是有点不长脑子,他们都查到了自己跟聚兴顺的镖师认识,怎么就不多花点时间打听一下这医馆的房产是谁的,房东又是什么来头呢?就这脑子还想在这街面上混呢,随便一个老油条都能玩死他们,还叫他们有苦说不出。
唐家的这事到此就算是彻底过去了,连带着住在这里的唐大两口子应该也能过上安稳日子,烟花后巷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真好。
梅雨季的暴雨使得城中衣带河的水位持续升高,河两岸已经堆满了沙袋,两边商家都做好了一年一度的抗洪准备,店里的货物都摆到了高处,而且减少了店中现货的数量,以防一旦洪水涌入铺子,损失能控制在最小程度。
自从医馆开业以来,顾念极少去衣带河那边,烟花巷离那里远着呢,河水淹不过来,对她来说,感受更明显的是她的病人增多了,除了那些以打架为业的混混流氓外,还多了很多普通百姓,一问才知道,街上有两家医馆暂时歇业,大夫到大堤上出差去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顾念笑纳了这些病人,盘算着等年底,她要包份大礼给陆老2。除此之外,她还把一些病人转给了巷北头的万大夫,而万大夫也把一些外伤病人转给顾念,两边互通有无,和谐共赢。
随着五月的结束,进入六月份,暴雨没有停歇的意思,城外大堤传来了告急的消息,城里内河的水位已经超过了去年的最高水位线,据有经验的老人说,看今年的雨势,要再这么下去,衣带河水可能会提前漫堤。
听到这种话,顾念会附和着说几句,但在她内心,她并不担心内涝会严重到什么程度,也许这跟她前世见识过因为连续数个小时的暴雨导致城市内湖变成大海的景象有关,她想要是衣带河能涨成这样子,那她倒是要担心一下城外的菜贩子还能不能顺利进城的问题了。
为此,顾念及时提醒了哑姑,要是看着天气不对,不妨多储备几天的菜。
陆老六来找了顾念一次,让她帮着照应一下衣带河堤上的民夫,但凡找她的都收下,不要二话,这是为她好。
顾念没多想,也犯不着多想,一口答应下来,送了陆老六走后,她就去街上买了不少原料药回来,牺牲晚上的休息,加紧时间赶制药品。
上游下来的第一次洪峰过境,正好是下午,很多百姓都出城去看热闹,顾念没去,她在忙着处理几位民夫的伤势,他们是筑守衣带河的民夫,垒沙袋的缘故,粗糙的麻袋在他们的身上摩擦出了不少擦伤,再经过大雨汗水和烈日的考验,有些人的伤口因为不洁而出现发炎。
在这个城里,因防洪而出的人力都是免费的,像堤上的民夫,只管饭,不领钱,那些轮流出差的大夫们也要自备药品免费治疗,官家不会事后补偿,但民间出的人力物力财力允许到年底时充抵赋税。听说这是朝廷特许的,好像是朝中有大官求来的,具体怎么回事小老百姓不清楚。
对一般的无产百姓而言,他们乐意用力役充抵赋税,但对小有资产的百姓来说,就觉得划不来,比如那些正规大夫们,他们各家在抗洪时期用掉的人力物力财力,远远超过他们年底应缴的税款,为了减缓大夫们的不满情绪,官府只好采取轮流出差的法子,尽量降低他们的负担。
这样一来,到城外大堤上出差做白工,大夫们还能接受,好歹一次有几位同行,大家共担成本,每家的负担也就还能承受。但城里还有守护衣带河堤的民夫呢,他们也会受伤生病,城里的大夫们本就惦记着今年防洪自家要花掉多少钱,自然就不乐意再增加负担了,这个时候就该非法行医的黑户大夫们出力了。
顾念天天跟市井百姓打交道,早听说了种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所以陆老六找上门来说这事的时候,她答应得那么爽快,就当她交税了呗,起码衣带河堤上的民夫人数总比城外大堤上的少多了,基数少了,生病求医的人数当然也就下来了,再被众多的黑户大夫们一分担,她手上也落不到几个。
第29章
如此计算过后,顾念也就淡定了,来一个看一个,反正民夫们都是轻伤,从走进诊室出示官府的力役腰牌到上完药走人,不会超过两刻钟。
接诊了十几个,连个要缝针的都没碰到,而这种轻伤又不能请病假,最多看在医嘱的份上安排点轻活。为了避免今天上了药明天伤势反复了又来治疗的情况,顾念一律给他们用自制的金创药,促进他们的伤口快速愈合,以求今天来过的病人明天不会再看到他了。
顾念是想给自己省点事,而且据她所知,衣带河上的民夫不会超过一千人,怎么着她手上的病人了不起一二十人,她就不信河两岸会找不到非法行医的黑户大夫,病人非得头顶烈日敞着伤口大老远地跑她这来。
像麻袋摩擦造成的擦伤这种皮外伤,她一瓶药能治好些人,各种消耗品里,成本最高的居然是烈酒,因为那种烧酒不合本地人口味,产量少,价钱贵。但如果病人人数能如她所愿的话,这点成本顾念还负担得起。
可她忽略掉的是,她那只在混混流氓打手无赖的口中流传的金创药的口碑,已经通过民夫们的嘴巴传到了普通百姓中间,民夫们都知道受伤了,只要能坚持的,宁可多走几条街去烟花后巷的顾记医馆,何况河两岸原本不少的黑户大夫这些日子都集体消失,本就是非法行医,谁愿意主动承担这种责任呢,连卖大力丸的假郎中都没了人影。
这样一来,在赤luo裸的现实之下,顾念经验不足计算失误的后果就是,接诊的民夫人数眼看着就要超过她计算的那个数字了。
街坊们看到顾念这里民夫数量有增无减,既是同情也是提醒地告诉她可能是其他黑户大夫都暂时歇业的缘故,顾念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忽略了什么,郁闷了一碗绿豆汤的时间,又信心满满地挺起了腰杆,就当是做免费广告了,一个顾客能带来十个潜在顾客,一个病人怎么着也能带来五个潜在病人吧。
有病人,还怕花掉的钱赚不回来咩。
民夫之间流传的八卦消息多少也流到了监督他们的官差耳里,再加上他们自己兄弟陆老2的保举,顾念收治了第一位受伤的官差。
那是一个可怜的倒霉蛋,在烈日下站久了,换班下去休息时,晕头转向地脚一软,在滑溜溜地堤岸边滑了一跤,手臂不知道在什么东西上划了一下,拉了个口子,一个民夫用板车再在一名官差的护送下,没有争议地把他送到了顾念那里。
顾念号过脉后,判断病人有轻微中暑,一边让哑姑给他喂解暑药,一边由她来处理伤口。
官差和民夫看到摆了一桌子的医疗工具,都倒吸口气,他们哪里见过这些东西,还奇怪这些玩意儿有没有用时,就被顾念熟练的手法给震住了,这几个月来,天天跟外伤患者打交道,顾念处理伤势的技术越来越娴熟了,只要看一眼伤口长度,她就能剪下长度适中的缝线,正好用完不浪费。
这次治疗当然也是免费的,顾念送走病人后,祈祷明天他另找大夫换药。
希望是美好的,但现实总是残酷的,第二天中午休息时,昨天的那个受伤的官差来换药了,并且在接下来的四天都天天来换药,直到拆线的那天。花在他一人身上的成本都够医治十二三个轻微皮外伤的民夫了。
看在他是官差,以后可能会有要跟官府打交道的份上,她忍了。转身她就卖了两包金创药赚进二千六百文,奔街上药铺买原料药去了。
背着装满药包的筐子回家的路上,顾念隐约听到好像有人叫她,她在街边站了一会儿,然后看到了钱满贯挥着手向她走来。
“哎,钱大哥,好久不见,你回来了啊?这一趟都挺顺利的吧?”
“还不错,来回都很顺利。顾大夫,你这是回家呢?本想去你那问问你哪天有空找你一块喝酒,正好在街上碰见了。”
“哎呦,钱大哥,你这心意我心领了,喝酒是万万不行的,一口就倒,不信你问我那些街坊,我就是喝酒的笑话。”
“顾大夫,你是不是男人啊,男人哪有不能喝酒的,不给面子。”
“钱大哥,这真不是面子的事,大夫本来就该少沾酒,况且我这些日子天天忙得脚打后脑勺,睡觉的时间都没有。现在是汛期,城里的规矩你不会不知道吧?”
钱满贯恍然大悟地拍拍脑袋,“啊,是啊,把这事忘了。哎,也是,昨天才刚回来,在屋里呆着没劲,出来走走,想找个地方喝酒。”
“要喝酒,你和你的兄弟们去喝吧,千万别捎上我,我在酒桌上就是个不给面子的人。”
“不是吧?真有这么差?”
“骗你是小狗,包老板你知道的,她就亲眼见过我喝了酒是什么样子,真就是一口倒,其他人干了,还没斟满杯,就听咚一声,我已经趴桌子上了。”
“这样说来,你还是喝过几回酒的嘛,为什么前几次可以,我就不可以?”
“前几次是人家帮了我,无论如何要还人家的情,只好硬着头皮干一杯,搁下杯子人就不行了,等我酒醒了,人家都吃完了,我正好睡醒了付账。”
钱满贯再也忍不住,叉着腰哈哈大笑,边笑边抹眼泪,“我还是头一回遇见像你这么不能喝的人呢。”
顾念板着脸无辜地瘪瘪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嘛。”
“唉,真可惜,本还想找了你一块喝酒,跟你多买几包金创药。”
顾念像打了鸡血一样地突然来劲了,“你不是说没人敢动你们的镖车么?又是江湖救急?要买药直接来医馆嘛,喝酒就算了。”
“我这趟是挺顺利的,可另一支队伍不太顺利,我们两支车队半道上相遇,他们遇到了劫镖的,哥几个都受了伤,带的药都用完了,我们就把药都留给他们。昨天我们回来,那哥几个拉着我问金创药是哪买的。顾大夫,我给你拉生意了,是不是得请我喝回酒呢?”
顾念笑得连后槽牙都能看见,“应该应该,绝对应该,记下这一笔,等汛期过去,我一定请你喝酒。”
“这可是你说的,可别到时候又这个那个地找理由啊。”
“只要生意能成,这顿酒我绝不推辞,哪怕我醉死在桌上,我也要和你干了一杯。”
“好,就这么说定了,等汛期过了,我再来找你。”
“一定一定。你随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