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呵,顾大夫谬奖了,在下就不清楚顾大夫的过往历史师承何处嘛。”
顾念使劲地克制着不要甩脸色的冲动,一再地深呼吸,“好吧,看在和安堂的份上,这个价钱我还能接受,但是,我也希望和安堂不要到外面宣扬。玉府街人多嘴杂,我相信掌柜等人的嘴巴紧,其它人就不一样了。”
宋亦柏沉吟片刻,点头,“是我思虑不周,那这样吧,十五日下午,我派家人来拿货,除了有限的几个人,我保证不会再有人知道一张胶布的成本价是多少。”
“能这样就最好了。”
“那我们生意算是达成了?”
“我有的选择吗?”
宋亦柏微微一笑,站起身,“顾大夫时间宝贵,在下就不多加打扰,以后有机会再见面。在下告辞。”
哑姑拿来斗篷交给宋亦柏的小厮。
顾念说了些客套话,送人出到院里,哑姑继续把人送出院门,看着他们往玉府街的方向去了,她才返身关门。
顾念已经到药房检查胶水原料数量,看还要补充多少,考虑万一天气不好,她要用什么办法尽快烘干胶布。好如期交货。
她当然不想跟和安堂过不去,到底是柳青泉的师门,她一个黑户,也没有能力资格跟他们唱反调,宋亦柏这么步步紧逼,显然他已经从那个汤剂方子上发现了疑点,想方设法地要确认自己的师承。
她就知道那个方子要坏事。
自作多情的说,宋亦柏似乎对自己有点兴趣,不然何必花力气查她,若不是柳青泉灭门案卡在中间。她要是能有个合法身份,她倒是乐意顶着和安堂门生子弟的头衔,在宋亦柏手底下混碗饭吃。
想到自己的黑户身份,顾念摇摇头,抛开这个扫兴的念头。专心于手上的事。
宋亦柏带着小厮回到玉府街和安堂分号,稍事休息,车夫牵出他的马车。上车回家。
到了家,贴身小厮叫来了宋亦柏得力的心腹亲信,一番安排,让人下去七步县周边调查一位已经去世的姓顾的老大夫。尤其是收养过早产弃儿的。
宋亦柏是不相信顾念那番说辞的,他唯一相信的就是顾念的口音。的确是七步县那边的,至于其它的,他只信任自己手下的调查结果。
最坏的结果就是查无此人,但他开方的风格又是和安堂,这必然说明顾念与和安堂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可以选择视而不见,当没这回事,可城里了解和安堂开方风格的人何其多,万一南巷的某位熟客跟顾念搭上了关系,发现了这一点而宣扬出去。和安堂就被动了。
本来城里眼红和安医学堂教化有功屡屡获得朝廷和官府嘉奖的人就多,没少暗地想抢风头,何必给对手可乘之机。徒增自己的消耗。
宋亦柏有些苦恼地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思索他该拿顾念怎么办。不能放任他继续留在烟花巷,但要把他提出来,他需要一个合法的身份,他会窝在烟花巷,八成就跟他这黑户身份有关,如果他的身世故事是真的,极有可能他的师傅收养他后没有报官入籍,不然他拿着那入籍书早已在本府顺利入籍安居。
烟花巷那一带,有很多没有身份的黑户,但只要不惹出大事,每年收得上来税,官府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会大力清剿,同时那些人口还是很好的廉价劳力来源,官府自然不会自找麻烦。
宋亦柏思量再三,最终决定,如果能查实顾念的身份,大不了和安堂出面,给他弄一个户籍,再让他在和安医学堂好好呆几年,让先生们调教调教,他那一手金疡医术实在不错,调教得好的话,日后必有更好表现。
顾念自无心理会宋亦柏在打什么主意,她清点了手上的原料,上街补充了一些,当晚就开始着手处理买回来的纱布,准备制作胶布。
初八那天,大小衙门年假结束,顾念提着她的宝贝箱子大清早地赶到义庄,沈财等人都在,大家互致新年吉祥,纷纷拿出家里带来的糕点零食,他们常用的那张方桌一下子就堆满了,各人茶碗只能小心地放在桌沿处,茶壶就只能屈尊在茶炉上了。
说是新年第一天上班,却闲得要命,仵作们都在说过年这几天的趣事,有戏迷连听了几天的戏,狠狠过了一回瘾。顾念没啥可说的,她有时间都花在睡觉上面了,就后面两天忙了一些。
好不容易大家的话题有了个停歇,各自吃吃喝喝,顾念一边吃着瓜子,同时抓住沈财问他们那个病假的同事,现在伤势养得怎样,几时能回来。
沈财去看过那位同事,说是伤势恢复很理想,家人花了大钱,请和安堂有名的骨伤大夫看过了,免了他日后残疾的忧虑,而且已经能拄着双拐下地走动,但几时能销假回来,现在还说不好。
这跟宋亦柏告诉顾念的差不多,而且他知道的显然比沈财知道的多,顾念不由得相信了宋亦柏的话,她这兼职大概再有一个月就要结束了。
她是不觉得有什么可惜的,这几个月的兼职,她得到了她一直想要的线索,杀了柳青泉一家的杀手很可能就是沉沙帮的,鱼叉刺的数量,显然是等级的标志,两个刺的是任务主力的话,那么三根刺的就是管理层。柳依依临死前看到的那个图案,有可能就是三根刺的鱼叉,而不是三叉戟或者三头蛇。
但这就很奇怪,按理说,管理层轻易不出任务,柳青泉一介平民,又不是武林世家,在专业杀手面前没有丝毫威胁性,为什么会有高级干事出马?为了确保任务一定成功?
顾念无法再往下猜想,这些事对她来说都太复杂,超过了她的能力。
她不后悔那天晚上放走了那两个沉沙帮的帮众,她相信只要自己在这里呆的时间够长,沉沙帮的人迟早还会重新露面,三江城到底是本郡首府,江湖人士众多,沉沙帮不可能只在这里做一单任务,他们肯定会再来。
上午快结束的时候,衙役送来了一具捡到的无名男尸,体态肥硕,死状凄惨,从城东门外的水系里捞上来的,泡得全身发白发胀,面目变形,衙役们怀疑是过年期间喝醉酒的醉鬼失足落入衣带河,顺着水流到了城外,再被渔民发现。
仵作们收下尸体,按部就班地验尸,衙役们回衙门查找是否有百姓报家人失踪。
顾念一身行头全副武装,仵作们给尸体脱衣服时,她站得远远的,生怕有一滴水溅到自己身上。
用她不成熟的眼光来看,这尸体在水里起码泡了一天一夜,表皮剥落,可以毫不费劲地剥下一个完整的人皮手套。低温减缓了尸体的腐烂速度,不过要是再在水里多泡几天才被发现捞上来的话,顾念就将亲眼目睹所谓巨人观的现场标本。
衣服全部扒个精光,身上的物品也都解下,顾念过去写遗物清单,身后沈财带着人翻来覆去地检查尸体身上是否有外伤以及纹身胎记一类的东西。
顾念抄完清单,回到沈财身边记录验尸细节,尸体死因是典型的溺水身亡,无其它疑点,无可疑新伤,背上纹有整幅的一只展翅老鹰,双手有茧,四肢及前胸背后还有大大小小的陈旧性伤疤七处。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个在道上混的人,而且地位不低,才能养出这副脑满肠肥的身材。
验尸完毕,抹上防腐药,草席一卷,暂时放到旁边暗间,倘若两天内没有家属认领,义庄会负责下葬。不然这么敞着放置,再多的防腐药都挡不住尸体腐烂所散发的臭味。
顾念收拾了东西,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跟同事们打了招呼,下班回家。
第60章
一下午除了看几个病人,剩下时间都在忙忙碌碌专心弄自己的胶布,吃了晚饭后,她到街上散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古店街的前巷巷口,在几个热食摊子中间,夹着一个烧烤摊子,受不了那个香气的诱惑,顾念蹲摊子前买了几串烤肉。
同在这些摊子前解决五脏庙难事的还有不少街面上的闲人们,他们一边吃一边聊得热火朝天,没人注意顾念,而顾念也只顾自己专心啃一条烤鱼。
耳旁滚动着各种闲言碎语,冷不防的,顾念突然听到了一个最新八卦,本地最大地头蛇霸天帮帮主的亲戚失踪一天多了,年前过来,说好呆到十五后再走,结果好好地人不见了,帮里没人知道他去哪了,只听说好像有人看到他前天单独一人出了东城门。
顾念咽下嘴里的鱼肉,腾出一只手抓抓耳朵,她想起来年前包老板说她被霸天帮主的亲戚性骚扰的事,今天义庄收到的无名男尸,那个体态,倒是符合她曾经对那男人的猜测。
要不要做个好事,去霸天帮通知他们帮主,到义庄认尸呢?
身为混道上的帮派,家里人丢了,肯定不会第一时间想到去衙门报官,必然是自己多方查找,衙门里没有符合的报案记录,自然没人通知事主去认尸,两天后,那个胖子就将被当作无名尸,草席裹尸,葬在城外乱葬岗。
顾念慢条斯理地继续啃她的鱼肉,在这条鱼终于只剩骨头的时候,她做了决定,当没这回事。反正那胖子身后的纹身和一身的伤疤,都表示他不是什么好人,坏人死一个是一个,要真是霸天帮主的亲戚,那也是报应,谁叫他性骚扰良家妇女的。
不过,不管那具尸体是不是,最近和帮主亲戚有纠纷的包老板都是失踪案的嫌疑人,必须得通知她多加小心,霸天帮主找不到人。会不会回过头来找她算账。
想到此,顾念扔下吃完的签子,起身付了账,溜达着去了前巷的包记酒馆,酒馆正营业。座无虚席,包老板跑前忙后地招呼着每一桌客人。
见着顾念踏进门来,包老板热情地迎过来。
“小顾大夫。新年好啊,给你拜年了。有些日子没见了,今天怎么有空过来?酒都用完了?”
“拜年拜年,包老板。”顾念客气地回礼。“烈酒还有,黄酒倒是喝得差不多了。街坊里互相请客,喝得太快,包老板再给我拿一坛呗。”
“好咧,我到后面说一声,顾大夫,你稍等我一会儿。”
“嗨,都是熟客了,还费那事,包老板,我跟了你进去。直接提一坛子出来就是了,还省得你提来提去。”
“也好也好,顾大夫跟我来吧。都在后面堆着呢。”包老板觉得顾念说话奇怪,直觉是有事。于是没有拒绝,让伙计照看着,她带了顾念往后院去了。
穿过院子,在一个避风避雨的角落,一伙计拿来灯笼,包老板打着灯笼,领顾念走台阶下到放酒的地窖。
“顾大夫,是有什么事吗?”
地窖里干干净净,架子上和地上码着一层层泥封的酒坛子,包老板站在地窖中间,灯笼的光打在两人脸上,明暗不清。
“今天义庄收了具无名男尸,溺死的大胖子,从东城门外的水系里捞上来的,怀疑死了一天一夜,身后背上有整幅的老鹰纹身。本来我并没多想,但刚才在街上听说,霸天帮主的那个亲戚失踪一天多了,四处找不到人,从时间上说,正好吻合。”
“顾大夫是说,那具无名男尸,有可能是霸天帮主的那个亲戚?”包老板受惊般地把手搁在嘴巴前,脸上写满紧张。
“只是有这份猜想,毕竟我没见过那个男人。”
“要我去认尸吗?”
“其实,我的想法是,倒不如不要声张,霸天帮主的亲戚失踪了这是事实,他们肯定没有报官是事实,义庄收到溺亡的无名男尸也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