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子?虽听不清说的什么,但确定是豆子的声音,我不由得振作了些许,等待着这小子来捉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有些不耐烦了,张妈怎么这么慢啊。她临走还交代,若没找到我,我就不能出去,如果他们一直不来,那我岂不是亏大了。我有些后悔玩这个游戏了。
“大哥,没一个活口了……”一男子道。
“事已至此,我们走吧。”
这声音,就是那个白发老翁。我猛的抬起头,瞧见那寒冷的目光,我捂紧嘴,生怕呼吸的响动被人发现。眼睛死死盯着那人脸上的疤痕。
那人环视一周后,也出了房门。
我依旧盯着那束微弱的光线,不发出一丝声响。直到眼睛麻木了,泪流干了,手指没有知觉了。
当那光线彻底消失后,周围一片死寂。黑暗中,我尝试挪动脚步,“张妈?”我用极微小的声音唤道。还期待着她应我一声,一切都只是个游戏而已。
“张妈?”我意识到,也许一切已超出了我的想象,一种巨大的对未知的恐惧,袭上心头。
“张妈?娘?”我稍微提高音量。
只有知了的鸣叫。
“娘?爹?”我不放弃,相信这只是一个游戏或是一场梦。
“娘?”我摸索着墙壁,寻找张妈告诉我的开关。
“娘?”我小心翼翼的出了暗阁,书房还是原样,我稍稍安心,说不定下一刻,娘就会来叫我吃饭呢。我这么想着,眼角却不住的有湿湿的东西流下。
“爹?娘?”我努力平复语气,挂着笑。
我僵硬的跨出书房,看到门栏旁的豆子,我的脚再也挪不动了。身体像是被抽空了,摊在门边。
月光洒下一地银辉。院里的梨花开得正盛,银白的花瓣纷扬在院子的每一个角落,不是赞颂,更像是祭奠。
腿已经没有丝毫力气,借助手,我缓缓的挪向豆子,他脸色乌紫,张妈也倒在旁边。我屏住呼吸,不愿再多看。
天微亮时,我终于触到了正厅的门栏。
父亲和母亲正静静地躺在那,月下,美得像一幅画。
我一直捂着嘴,下意识觉得,如果发出声音便会被杀掉。所以我不哭,只要不发出声音就好了,我靠在门柱上,扯着嘴失声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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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很多次都觉得,死掉算了,我本就是一个该死之人。却苟延残喘了这么久。不过,我还有个姐姐……呵……姐姐……也许已经不在了吧……
今天捡来的半块面饼也被人抢去,我愣愣的坐着,继续寻找着活下去的理由。
“愿意跟我回家么?”
我没抬头,知道这话不是跟我说的。
那人却忽的伸手,又问一遍:“愿意跟我回家么?”
……
我点着头,反正命都不要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事难过一死么。
*********
从此我叫宫青远。
陌生的环境,我讨厌这里,讨厌每一个人,讨厌每一张嘴脸。
我来宫家之后的一年,一个叫宫青扬的养子也进了府上。看着他,倒是像回顾那时的我。
他跟以前的我一样,喜欢夸下海口,说保护别人。看到这样的他,觉得好笑,也许有一天,他会像我这样,输得一败涂地。
直到那日,假山松脱,他竟真的跳出来护住我。
在床上躺了三天才醒来的他,睁开眼看到我说的第一句话,“我会保护你的。”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我还能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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苷枝会。
魔教搅乱了今年的庆喧舞,我们各自逃散,人群中我寻找着青扬的身影。
倏地飞来一物,我伸手接住,展开纸条:“吴启”。我心头一紧,竟有人知道我的身世?
看到这个名字我便头脑发麻,这是我十一年来一直想忘掉的。
身体不受控制的想要见一见对方。
按照提示,我见到了那黑衣男子。他告诉我是闻人德广为首的武林正派残害了我一家。
回到宫府,我没日没夜的思索着。
其实是武林正派联手将父母逼死?
宫文宇收留我也只是为了不让我报仇?
“爹!娘!”真好,娘和爹明明都在啊。
我高兴的向他们奔去。
“我们死得好惨!”结果才靠近,原本笑着的爹和娘,一脸的血,紧紧的抓住自己。
惊醒。
大口的喘着气,爹和娘,你们是要我报仇吗?
试武大会。
没想到真的见到了十三年前那日,吴府上的贵客。
他依旧系着那寒意逼人的玉牌,那也是我十三年来无法割舍的痛。
这晚,我按照约定,来杀第三个目标。
当蛊毒发作之后,易寒已经沉沉睡去,如同任人宰割的羔羊。
我端起剑。这就是所谓的报仇么?这么做是对的么?这么做,爹和娘便能安息么?每杀一个人,我都质问自己一遍。
有人!一股外来的气息打断了我的思绪。
那人居然直向这里来了?我迅速收剑,破窗而出。来人紧紧的跟着,似乎轻功不弱,感受到那人的气息,武功可能在自己之上。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迅捷一闪,转向树林。后者立马跟上,那气息已极为接近。不妙,我微微侧目,闪过一掌。转身去接第二掌。
竟生生怔住……
青扬……
之前只是对这身形步法进行猜测。现下青扬站在眼前,却不知该如何面对。
他正要推出那掌,对上我的视线,他瞳孔急剧收缩,猛地收回。被自己的内力震得轻咳几下。
…………
……
“怎么是你……青远哥……你……你怎么会在易寒的房间里,你……”他难以置信,“青远哥,你告诉我,我只是恰好遇到你,他们不是你杀的,你告诉我,你说啊!”
可他们都是我杀的……
他气息散乱。或许,只想听到我亲口跟他解释一句。我知道,只要我说那不是我做的,他就会忘掉今晚看到的一切。
当我划出那几个手势的时候,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也被我狠狠的捅了一下。
‘他们确实都是我杀的。’
我无法骗你。
做完这个手势仿佛用尽我全身的力气,连维持脸上的表情都已无力。
我注视着他的眼睛,他像打量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我。我感觉我开始麻木,我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真切。
“呵……”
这一笑,我便知道,过去的一切再也回不来了。
我继续麻木,去承受这一切。
“青远哥,收手吧。我们回去,我们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好不好?我们回宫家。”青扬语带请求的看着我。
我的心再次被狠狠的撞了一下。
青扬,我能奢求吗?我还回得去吗?
看着青扬那期盼的眼神,想踏出脚。
……
“妇人之仁……”树影下那人,轻巧的拔出了贯穿他身体的利剑。
……
顿时,血花四溅……
……
几滴血溅在我的脸上,暖暖的……
……
他的脸,掩在树影下。
我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扶住他。但那一瞬,他笑了,面庞依旧纯净。
他艰难的抬手,对着我,最后比划了几下。
侧脸划过我的手,倒下。
不,不要!!
我呆呆抱住青扬。
青扬,你醒醒。不是说好了一起回去么?我们回宫家啊,你别睡了。不然夫子会罚你抄文章的。
青扬,听到没。
啊,啊,啊!!!
我竭力的嘶吼,耳边却只有沙沙的树响。
原来,我竟连为你哭喊的资格都没有……
第二十三章
“宫主!”
七公子看到宫青竹直接用指,将自己右手手腕处划开一道深痕,血涌而出。
宫青竹未理会,用用同样的手法将左腕划破。
六公子察觉到宫青竹双手有异。
“请让属下一看。”
伸出手。
六公子立刻上前,“属下先替宫主止血。”
血染罗衣,宫青竹点了点头。丝毫不觉得伤在己身。
“宫主,您的双手被何人所封?此点穴手法甚为罕见。”六公子收针,语气沉重。
“可解?”宫青竹反问道。
“属下无能,并不能全解。只可缓一时。宫主若施力过度。双手很有可能废掉。”
“什么!?”其余几位公子惊道。
反观宫青竹,依旧无丝毫表情变化。
“宫主只要能找到封住您穴位的人,自然可以解开。”
“宫家卫理。”
宫青竹记得当初在宫家学武之初,识认穴位之时,卫理曾经在自己后背点过几个穴位。当时只觉那几个穴位并无关系,未多在意。
没有想到,竟然将自己的双手给封住。施展内力之时,穴道受阻,刚刚强行冲破,结果血气过猛,若不开口放血,这双手应该残了。
宫文宇还留了这一手。
“能缓几分?”
六公子沉思一会,慎重回道。“若宫主只用八分力自是无事,九层力,则属下下针可消,十层力,恐怕无力回天了。”
“属下去将那卫理抓来。”大公子道。
“死了。”
大公子愣住。
“出门时顺便杀的。”
众公子不知如何开口。
“谁负责的宫青蓝?”
“是属下手下的秦乌等人。”三公子明白宫青竹所指的是宫青蓝与萧逸去明溪山之事。
“人呢?”
“炸毁崖壁后,追宫青蓝和萧逸进了明溪山,依旧音讯全无。”明溪山异兽奇毒,怪木鬼魅甚多,估计是死在里面了。不过,没完成任务,回来也只有生不如死。
“噗!”三公子被一道白练击中,直接飞出两丈。
三公子跪拜,“谢宫主不杀之恩。”
宫青竹收起霓裳。
“宫主还是少用霓裳……唔!”六公子话未完,便被掐住了喉咙。
手指收紧。
“唔!属……属下多……事了。”
一甩,将其掷于座下。
“嗯……咳咳……咳……”
宫青竹扫了一眼剩下几位公子,浅色的眼球如玉石一般,带不上温度,染不上情感。
其余几位立刻低头,跪下。
一炷香后,宫青竹缓步离开紫英殿。
几位公子才敢深出一口气,身体有些僵硬。
被那样一双眼睛盯着,比死还令人恐惧。
“宫主不是当了五年正常人吗?”七公子。
“是模仿了五年。”二公子修正。
“正常人再能忍痛,身体划伤的时候肌肉也会自然抖动,血流和心跳也会稍有变动。宫主完全没有以上表现。”六公子声音嘶哑,颈部留下几道紫黑的指印。
那两道伤口,绝对划得够深。
“宫主的那双手。”
大公子未多说,但六公子明白他的意思。抽出针,刺了自己几个穴位。“不可说,不可说也。”
“苷枝会要选琴师,奴家先走了。奴家可受不起宫主那一小罚。”四公子捂嘴轻笑,抱着八音琴,风姿绰绰的离去。
其他几人也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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