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走吧。”韩朔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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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红莺一路跌跌撞撞的喊道。
“莺姐,你急什么?”云儿刚拐进廊子,差点和红莺撞了个满怀。
“夏……夏……”红莺一手捂着胸口,努力喘着气,另一手指向正门。
云儿恍然大悟,猛的向回跑。“小姐!夏少爷回来啦!”她只顾跑回去报喜,也不等红莺把话说完。
“长陌回来了?!”楚潇潇从椅子上跳起来,手从上到下胡乱理着自己的衣裙,得知夏长陌能平安回来,她已激动的耳边一片嗡鸣了。
云儿见自己小姐这般慌乱,赶忙伸手帮她去整理。
“哎,别理了,赶紧的。”话音未落,楚潇潇就往前厅去。
云儿跟在后面做了个鬼脸,不是小姐你自己要整理的么。夏少爷总算回来,终于不用看小姐那张苦瓜脸了,云儿心中也是乐得紧,赶忙跟上去。
隔着回廊,楚潇潇就往厅内望,见那身形并不像夏长陌的,她心里有些打鼓。脚步没有先前那般急了。
跨进门栏,厅内站着一个陌生人。
“请问,姑娘可是楚潇潇?”男子拱手道。
“小女子正是楚潇潇。”她打量着来人。这人剑眉星目,眉宇间与夏长陌倒有几分相似,莫非?
“在下夏长锋,夏长陌的……兄长。”他语间顿了顿。
一种不好的预感由心而发,先前的欣喜已全然消散。
云儿觉得厅内气氛不对,也悄悄的退了出去,让他们二人单独谈。
“夏长陌呢?”楚潇潇提了口气,问道。
“长陌……”夏长锋话到嘴边,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楚潇潇屏住呼吸,拿出全部勇气等待着他的后半句。“请直言。”
“长陌,回不来了。”夏长锋从齿间挤出这么几个字。
这一刻,她的心像是被刺穿了。
楚潇潇抬目看向夏长锋,虽然在上一瞬她已做好了面对最坏结果的打算,这一瞬她却希望刚才那句只是自己的幻觉。
夏长锋把头埋得很低,已看不到表情。
“呵,怎么可能。”她挑眉,惨然而笑。“你真的是夏长锋?”
夏长锋从腰间取下那块‘征西大将’的令牌,缓缓举给楚潇潇。如果可以,他到宁愿自己不是夏长锋,夏长陌也没有死。
楚潇潇也不看那令牌,脸上依旧挂着笑,眼角却有湿热的东西滚落。因为她在跨进门栏的时候便已看到了那令牌,她料想到了这结果。但是要她接受这一切,她做不到!
她扯着僵硬的表情,瞧着夏长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夏长锋立在原地,捏紧拳头,骨节已经发白。“当日援兵赶到时……长陌已经……”
楚潇潇站在他身侧,瞪着眼睛,尽量不让眼泪流出。但泪水却绝了堤似的不断往外涌。
夏长锋向身后抬了抬手,守在门外的副将上前,把那个白色瓷罐稳稳放在桌上。夏长锋转向楚潇潇,“我们赶到时,他的尸身已经……”他侧头看向那个瓷罐,“这是长陌的骨灰。”
“我不信。”她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像是从泥土下发出的。“他答应过我不死的!”这个理由连她自己都觉得无力,但此时她只能催眠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
夏长锋的眉间已经拧出一条沟壑,僵硬的从腰间掏出一物。“这是他的令牌,从他……他身上取下来的。”
楚潇潇终于有了反应,侧目看向那青铜令牌。‘夏长陌’三个字依稀可见。她伸手夺过,令牌寒意逼人,像一把把冰锥刺进她的心脏。她摩挲着令牌,上面满是划痕,划槽里残存着星点暗红色的血迹。她将指尖凑过去,却再也感受不到那人的温度。一滴晶莹落在令牌上,顺着他的名字缓缓滑落。那令牌始终寒意刺骨,像是终年不化的坚冰,再也不愿意被温暖。她将令牌紧紧贴在胸口,蜷起的身子不住的抖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已经有些脱力,手快要握不住那令牌。眼前一黑,她跪坐在地上。
夏长锋伸手要去扶住她。
楚潇潇半跪着,深吸一口气。“为什么死的不是你。”那语气不带丝毫感情。
夏长锋痛苦的无以附加,垂着头发不出半个音节。
“哈哈。”她却笑起来。低声笑,转为大笑。“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她怒吼着。
这一句似乎已经抽光了她身体里的所有气力,她无力的用头抵住夏长锋的肩。
“楚姑娘。”他知道这是一个深爱夏长陌的女子,但此刻他却只能告诉她这些。他何尝不痛心。“如果可以,我宁可死的是我夏长锋!”这几天来的郁结都积攒在这一句中爆发出来。
楚潇潇像是没听见,她的额靠在那冰凉的战甲上,发出低低的声音,已经分不出是哭还是笑。不多时,那低咽就变成发泄一般的哭喊。她宁愿这么哭喊着用掉自己所有力气,顺着这感觉沉沉睡去。这样就可以暂时麻痹她痛入骨髓的感觉。当然,如果恸哭可以致死的话,那她愿意就这么哭死。这样,她就可以去陪他了,并且不会让他等太久。所以,她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竭力嘶吼,拼命的流泪。直到张着的嘴发不出半点声响。
夏长锋感受到已经瘫软的她,他僵硬的伸出手搭在她肩头,不懂得要如何安慰。
这么维持了半响,楚潇潇动了动,挣脱他的手。她撑着地砖缓缓起身,站起来的一瞬,天旋地转。
夏长锋伸手,她却自己扶住桌边。
“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不怪你。”她快到极限的嗓音,低而嘶哑。说罢,她徐徐转身。
在厅外已经哭的有些颤抖的云儿终于反应过来,她抹一把眼泪上去扶住楚潇潇。
回到房间,楚潇潇遣走了云儿,自己静静地坐着。云儿生怕小姐此时再出什么意外,寸步不离的守在门口,一有不对她就立马冲进去。
楚潇潇取出一直贴身保存着的夏长陌的亲笔信,她的指腹在晕染了的‘平安’二字上来回摸索。“不怪别人,怪我自己……怪我自己。”她失神的注视着那两个字良久。
听着楚潇潇的念叨和屋里的低声呜咽,门外的云儿忍不住捂着嘴抽泣起来。
天色渐暗,那哭声微弱的听不见了。云儿那挂着泪痕的脸颊已经冻得通红,她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指尖已经快没触觉了,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了这么久。
她轻声敲了敲门,而后推门进去。
楚潇潇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云儿一惊,伸手去探楚潇潇的鼻息,神色缓和下来,应该只是睡着了。
云儿望着那已被润湿了大片的月白色桌布,她伸手去抽楚潇潇手上的信,想把她安置在床上歇一会儿。可楚潇潇紧紧攥着那信,丝毫不松脱。云儿无奈的摇了摇头,心却被揪的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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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卞,清风居。
织初鸟越过堆满白雪的屋顶,灰白的羽翼引得雪花簌簌下落。
“至于宫青蓝,你觉得如何?”韩朔撩起前摆,在萧逸对面坐下。
宫青蓝当年被万俟家收养,后来又被送回宫家。这么些年来,她又何尝不是在演戏,一直扮演着宫家的养女。她总是一副温和柔弱的样子,但比较起楚潇潇,她显得更加成熟冷静。这样一个女子,又怎会察觉不到‘围剿魔教’一事的蹊跷。若两日后崎云殿上又出现一个宫青竹,宫青蓝该作何反应?外人可能看不出玄机,但她,却是实实在在了解到宫青素其实就是宫青竹。
“至于娘子……”萧逸端起茶盏,右手擒住杯盖拨了拨茶末。
“呵。”萧逸轻笑一声继续道:“以她的聪慧,只可能静观其变。”
萧逸明显感受得到宫青蓝背后藏有很多秘密。她在万俟家受到的培养究竟是什么样的?四年的时间,万俟会如何利用她?现在的宫青蓝,还没有表明态度,她一直都游离在布局之外,静观发展。这是她聪明的表现,但也正是这种态度,最容易把自己推上绝境。
人前的宫青蓝始终保持着一般人应有的表现,对事也持着普通人应有的态度。她究竟是站在万俟家一方,还是站在自己这一边?
这个疑团,在这次铲除魔教之后,便能明朗。
“魔教一事平息之后,也该探探她的虚实了。”萧逸搁下茶杯,平淡的语气中透着一分玩味。
此时,屋后的青阶上,一双绣鞋转而离去,未发出丝毫响动。
第四十六章
“青素姐姐在么?”宫青蓝立在门外礼貌的敲着门。
“来了。”宫青素应和着去开门。
“坐吧。”宫青素挪了挪凳子,请宫青蓝坐下。
宫青蓝见宫青竹要去倒茶,开口拦下。“青素姐姐不必忙,青蓝只是想找宫青竹说说话。”
闻见宫青蓝的话,宫青素停下手上的动作,将茶壶搁在一边。
宫青竹转身在宫青蓝边上坐下。
“妹妹请讲。”依旧是如常的淡漠。
宫青蓝捋了捋耳边的碎发,“这次剿灭魔教,势必会见到魔教几位公子。”她停下手上的动作,关心的看向宫青竹。“若他们发现其实你就是魔教教主宫青竹,当着武林正派的面揭穿你怎么办?”
宫青竹神色不变,“我这面貌是夫君托东门一族恢复的。东门一族与外界交流甚少,即使受到胁迫,也不会将此秘密泄露半分的。”她看向宫青蓝,“妹妹请放心。”
魔教七公子只听命于萧逸一人,四公子已甘愿献身,其他几位公子也自然不用说,定会配合萧逸、韩朔演好这场戏。不过宫青蓝并不知晓他二人的计谋,但她居然先想到这一步,可见这个妹妹心思缜密,不可小视。
“况且还有夫君呢,妹妹不必担忧。”
宫青蓝娇笑一声,“确实,我怎么忘了韩大哥呢,有他在,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宫青竹的嘴角也不易察觉的上扬了几分。
“如此一来,日后,宫家也都要靠你了。”宫青蓝伸出纤细修长的手指搭在她的肩上,轻轻拍了拍,就像小时候那样。只是她说到做到,自那日后再不会以姐妹相称了。
“辛苦你了。”宫青蓝温暖的笑道。
宫青竹眸光微动,立刻偏头闪过。
宫青蓝扯住那根丝线,明晃晃的银丝直冲入墙面,剥落一层墙皮,她小指一勾,收回那绣线。轻笑一声,“姐姐反应真快。”说罢,一脸遗憾的叹了口气。
“你……”宫青竹不适应外人将手打在自己肩上,所以被宫青蓝搭着肩膀的时候,她的身体不自觉地保持着高度警惕。不然她不可能躲过那锁喉的一击。
“你这是做什么?”宫青竹早已亮出霓裳,但念在对面这人是自己亲妹妹的份上,她还是多问一句。
“不,你别紧张。这一下,是为了青扬哥和青远哥讨回公道而已。”她变换指法,依旧微笑的注视着宫青竹。
宫青竹握紧霓裳,注视着一脸假笑的宫青蓝。她在思索这个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要杀自己。她与宫青蓝是双生姐妹,她若真是为了宫青扬和宫青远报仇,早在那日见宫文宇的时候便可向她发难。她一直隐忍着,在此时才显露,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莫非,她并不是真正的宫青蓝?宫青竹记得自己也曾经用过类似的手段。
“哟,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宫青蓝话音未落,那绸缎便朝自己袭来。
宫青蓝纵身跃出窗子。
宫青竹瞥了眼左肩上的伤痕,眼底闪过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