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顾昕慈家里光景好,郑大勇没少欺负她,但她有李家两个兄弟护着,郑大勇没怎么抢到东西,不过顾昕慈至今还记得他那有些低哑的奸猾声音。
这个煞星什么时候又回了景梁?顾昕慈觉得浑身都抖了起来,她低着头,不知道作何反应。
说实在的,郑大勇无亲无故,身上背了七条人名,跟一般的地痞自然不一样,顾昕慈觉得,就连赖头七都没他那么无所顾忌。
“你小时候不是挺厉害的?还会找帮手救你,啊?怎么不说话了?”郑大勇慢慢从顾昕慈身后踱步到她身前,低头看着还没有他肩膀高的瘦弱身影。
顾昕慈耳朵尖,隐约觉得她身后还有两三个人没过来,这会儿她已经意识到今天似乎再没逃跑的可能,心中顿时凉了。
这些钱,都是他们家辛辛苦苦大半年攒来的,这么白白被这些地痞抢了,简直是在要顾昕慈的命。
想到这里,顾昕慈心中涌上一阵火气,她猛地抬起头,目光直直看向郑大勇,却在片刻之后,倒吸一口凉气。
只看那郑大勇脸上有一半都似被火烧了,一双小小的眼睛闪着恶毒寒冷的光,也正死死盯着顾昕慈。
难怪他敢回来,这烧了一大半的脸,谁还能认识他?
顾昕慈觉得自己身上比刚才等大管家的时候还冷,她不由自主紧了紧短袄,抿着嘴唇没说话。
郑大勇倒也不介意她做什么,只用手里的棍子硬生生抬起顾昕慈的下巴,一双眼睛来回在她脸上打量:“哎呦,小顾……当家,几年不见,可漂亮了啊。”
听了这话,站在顾昕慈身后的三个小地痞都哈哈笑起来,边笑边说顾昕慈是做“相姑”的命。
要说寻常深闺少女兴许不知“相姑”是什么倒也在情理之中,可顾昕慈常年走街串巷,是什么地方都去过的,还真就听懂了这极侮辱人的黑话。
这些人,简直目无王法,无耻至极!
顾昕慈忍着心中的愤恨,耳中听着那些地痞们对她的辱骂,只低声对郑大勇说:“你还敢回来?”
她知道今日的事情已逃不过,还不如破罐子破摔,总得让郑大勇付出些代价。
郑大勇一双阴寒的小眼睛登时瞪得溜圆,好半响,他拿着木棍放开顾昕慈的下巴,却又在她脖颈处晃了一晃:“小顾当家,你难道是头天认识我?”
顾昕慈死死咬着嘴唇,青叶村的人都被当年的事情吓着,至今没人敢议论,现在郑大勇的脸变成这样,就算青叶村真有人敢出来指认他,可到了府衙那里,也难咬定他就是当年背着七条人名的郑大勇。
且她从小就认识郑大勇,知道他虽然是个无恶不作的地痞,但是却很有脑子。
他敢回来,恐怕身上的身份文碟早就更换了新的,一时半会儿还真难说清。
想到这里,顾昕慈顿时觉得遍体生寒,郑大勇的目光就像隐藏在暗中的毒蛇,她知道如果被他盯上,那真是要到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你要什么?”顾昕慈努力压下心中的害怕,直接就问。
郑大勇还是紧紧盯着她,说出来的话却忒无耻:“哎呦,还跟小时候一样,伶牙俐齿的,我喜欢。”
顾昕慈一愣,捏着棉袄的手猛地攥紧,她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哆哆嗦嗦说:“我没钱,身上就一件破棉袄,你……”
郑大勇见她后退,却并不恼怒,反而伸手捏了捏阿黄短短的皮毛:“落雪前,哥哥可就瞅见你了。”
他的意思很明白,打她进了红柳巷他就盯上了她,知她一车瓷器都卖了钱,几两银子虽然并不是太多,但对于平头百姓来讲,却可以舒舒服服大鱼大肉过好些日子,他敢带着人围堵顾昕慈,也是这个目的。
不过当他看到顾昕慈长大后的清秀脸颊,心里又动起了其他主义。
他自然知道顾昕慈家是什么光景,当年他报了仇离开青野村时顾昕慈还未嫁人,眼下看顾昕慈一身男子打扮走街串巷兜售瓷器,就知她仍旧没有嫁出去。
这一把年纪的老姑娘,反正也没人肯娶,不如……
顾昕慈见他不怀好意的目光朝自己扫来,身上不知为何生出一股子勇气,她抬脚就往郑大勇腰腹下狠狠踹去,然后直接跳上牛车往阿黄屁股上一拍,高声喊道:“阿达阿达。”
阿黄听到熟悉的驱赶声,卯足了劲往前奔跑起来。
顾昕慈整个人蹲在板车上,脑中混乱至极,眼看巷口就在眼前,她却还是丝毫不敢放松。
就在阿黄马上要跑到巷口之际,那是那双布满伤疤的黝黑大手一把抓住板车,顾昕慈刚要惊慌,却整个人都被从板车上拽了下来。
“臭丫头,还敢跑?”郑大勇拽下顾昕慈,二话不说就往巷子里拖。
顾昕慈百般挣扎不成,被他反身一个巴掌打在脸上,顿时半张脸都红肿起来:“你别给脸不要脸。”
他人高力气足,顾昕慈被他打了一个巴掌整个人都晕了,虽说还想要挣脱,可却也半分挣脱不开。
她一双眼睛无神地看了看巷口那明媚的光亮,另一只手悄悄往腰间的匕首上摸。
那是她最后的希望了,就算她被打死,她也要拖掉郑大勇半条命。
就在顾昕慈要拿出匕首之时,一个高大的身影骑着马儿横空而出,顾昕慈眯着眼睛去看那马上之人,却只得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你们在做什么?放开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昂 下次更新是周六~
☆、021西厢话
这时雪越下越大,一片朦胧天色里,那个高大的身影从马上一跃而下,光影中,他竹青的锦缎长袍似带着微光,照亮了顾昕慈的双眼。
刚才郑大勇和顾昕慈一拉一扯的功夫已经到了红柳巷口,这人突然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这里,身上还穿着锦缎衣裳,显然不是平头百姓。
郑大勇虽然是个地痞,但他并不傻,眼看今日的事要不成,索性松开手转身就跑。那些跟他来闹事的小地痞见小把头跑了,也跟着奔走而去,一时间偌大的巷子只剩顾昕慈和那锦衣公子两人。
顾昕慈被郑大勇这么猛地一松手,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她晃晃悠悠往前踱了几步,眼看就要摔到地上。
一双洁白修长的手伸过来稳稳扶住了她的手臂,那手的主人低声问她:“你没事吧?”
被突然问候了一声,顾昕慈一个机灵,神智马上清醒过来。
她不着痕迹地挣开对方扶着她的手,站稳后冲他弯腰作揖:“多谢恩公相救。”
对方没有马上应话,只那双修长的手又扶了过来:“公子也不必客气。”
顾昕慈被他虚扶一下,也没再躲开,挺直腰杆抬头直直看向那锦衣公子。
就算现在漫天落雪,也丝毫不能遮掩那锦衣公子一身富贵气派。
只见他眉目俊秀,一双狭长的凤眼正看着顾昕慈,淡色的嘴唇却很薄。
他身上的竹青直身衬得他越发白皙端正,身量虽不太高,但却还是显得玉树临风。说起来,他身量约莫跟小姚大夫相同,就连气质也十分相似,给人感觉都是文质彬彬饱读诗书。
不过撇开两人完全不同的容貌,虽说都像是文弱书生,但看着锦衣公子那利落的下马功夫,也能感觉他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书生气。
果然,等他一开口,说出来的话也更直白爽快:“敢问公子刚才那人可是地痞?下次再有这等事公子只管大声惊呼,万不可怕了这等恶人。”
顾昕慈略微点头,有些局促道:“小可是走街串巷之人,万般不敢担公子一声‘公子’称呼,今日多谢公子相助,小可在此谢过。”
其实看顾昕慈的打扮做派也能知道他并不是读书习字的文人书生,不过那锦衣公子也会做人,就连对这巷口的被救路人态度也很和蔼。
他见顾昕慈似十分害怕,面色比雪还白,想想便说:“公……这位小哥,在下乃红柳巷尤府尤世彦,如若再见那恶人为非作歹,你去府衙报官也好,来尤府找在下也罢,只不要被那恶人欺负了去才好。“
如今谁人不知景梁的知县便是尤大人,而知县府邸也一直在红柳巷最后那间宅子,尤世彦能这般跟他表露身份,想来也约莫知道那些地痞不会善罢甘休。
顾昕慈一愣,倒也没想到这个风度翩翩的书生公子是知县家的公子,他想起之前在尤府时大管家说的话,便马上猜出尤世彦是刚来景梁的尤府大公子,太原尤家的长房长孙。
虽说经常来红柳巷,顾昕慈对这些大宅门里的事情知道的也并不多,她之所以知道尤世彦是长房长孙,还是上次她来时正巧听到大管家跟下人念叨大公子要来的事情,顾记多靠这些大户宅院周转营生,但凡听到些许琐碎事情顾昕慈都会认真记下来,说不定哪天就能管上用的。
虽说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可顾昕慈面上并没有表露出来,她又给尤世彦行了个礼,这次说话的口气却分外恭敬:“小可十分感谢公子恩情,他日若有机会,定结草衔环,以谢今日大恩。”
她的态度很明显是猜出了尤世彦的身份,却并没有直接说出来巴结他,倒是令尤世彦有些微诧。
顾昕慈行了礼,又冲尤世彦笑笑,才转身拉着阿黄离开了碧桃巷。
尤世彦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低声道:“倒也有几分骨气。”
雪越落越大,很快就层层叠叠覆盖了碧桃巷的青石板路,刚才行人们踩出的脚印又被抹去,天地间只剩一片素白。
顾昕慈赶着大雪封门前回了青叶村,到家时看到父亲在堂屋里等她,忙上前接过父亲递来的热茶。
她一口气喝干了三碗,才觉得身上有点热乎气。
顾长生在门口帮她抖掉外面那件短袄上的落雪,回头问她:“下午我去看了看窑坊,除了些残次的都卖光了,是该开窑的。”
对于女儿的才能,顾长生一惯都很认同。虽说外面下了雪,但女儿这个时辰归家,就表示瓷器都已卖的七七八八,光景好的时候,都卖掉也不无可能。
顾昕慈换下已经湿透的棉靴,穿着早就在炕上温好棉鞋进了里屋。
她脸上的伤并不太重,当时郑大勇没有准头,她又轻巧偏了偏头,冬日里金乌沉得早,这会儿借着朦胧的天色倒也能遮掩一二。
可也只是遮掩罢了,顾昕慈想着晚上用冷帕子敷一敷,再用些伤药擦了再睡,兴许明天就能大好了。
今日有些冷,章安晴早晨起来便不是很爽利,一整日也没逞强做活,只躺在床上给儿子念书。
她认得的字有限,大多都是为了写画纹样特地学的,但章安晴极为聪慧,只靠顾长生这个半桶水也学成了村里认字最多的妇人,念些诗词歌赋也不成问题。
顾昕慈进屋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弟弟躺在母亲身边,闭眼安静听她念书的样子。
因为天冷,顾长生怕娘俩冷着,炕烧得很热。
这会儿顾弘毅一张小脸上红扑扑的,十分可爱。
“娘,这半响可好?小毅这是睡了?”顾昕慈笑着走过去,脱下里面穿的这件短袄,换上在家惯常穿的那件才舒服。
她故意把头发打散了些,好让脸颊看上去不难么红肿。
衣服早就在炕上热着,顾昕慈觉得穿在身上暖烘烘,没一会儿她便觉得额头都是汗,整个身子都跟着热起来。
“昕娘,外面可冷?我早让你爹热上了水,你自去冲洗一下可好?”章安晴见旁边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