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蓉?”
苍梨试着叫了一声。
屋子外面并没有人答应。只是有风吹过来的时候,窗户和门都沙沙作响。
苍梨轻轻叹了口气,猜想大概是自己眼花了。不过受了刚才这一惊,背上还有点发凉,竟觉睡意全无。她从旁取了件披风,随意披上,走到了院子里。
玉茗轩同整个皇宫一起,深陷在午夜的酣梦中。连院子里的常青树的叶子,也都是无比安静的。刚才还偶尔吹着的风,现在也停息下来了;但月光还是皎洁的,像潺潺流动的水纹。苍梨幽幽叹了口气,忽闻身后有响动。她回过头,却看见敬嬷嬷走过来。
“主子,怎么一个人到外边来了?”敬嬷嬷上前来问道。
“做了个噩梦,睡不着了,就想出来走走。”苍梨笑了笑。“嬷嬷你呢?怎么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奴婢怕主子你睡不着。”敬嬷嬷淡淡说道,却让苍梨愣住了。她见苍梨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便解释说:“前些日子有皇上天天晚上陪着你,这次兰妃娘娘回宫,皇上只得留在康定宫,奴婢怕主子不习惯。”
苍梨听罢,反倒释然地一笑,说:“兰妃娘娘也是皇上的妃子,又刚经历了丧母之痛,还要亲手料理后事,皇上多陪陪她也是应该的。”
“主子能识大体自然是好事,不过有哪个女人真的能坦然接受自己所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呢?”敬嬷嬷叹气说。
“嬷嬷若是这样想,就多虑了。本宫自小也是生在宫中,有些事情,本宫心里比旁人更清楚。你放心,本宫真的不是因为皇上和兰妃娘娘才睡不着。只是……有些想家了吧。”苍梨说着,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脚尖。无论她如何深爱着皇上,对家乡浓浓的眷恋却是不可割舍,那生长在骨子里的情结,就好像冒出尖芽的种子,刺得她生疼。
“主子应该明白,入了宫的女人,‘想家’二字就是天敌。想得太多,只会伤了你自己。”敬嬷嬷更加担忧地说。
“本宫当然知道。所以,也只是在这样寂静无人的时候,才敢去想一想而已。毕竟,家乡对本宫这样离乡背井的人来说,也是一种慰藉。”苍梨的目光透露出无奈和寂寥。
敬嬷嬷拉起苍梨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说:“好好地生活下去,也许有一天,还有回家的机会。”
苍梨心里知道,这种机会恐怕永远都不会有了。可是她又不想让敬嬷嬷担心,笑了笑对她点头。“本宫会努力地活。不管再艰难,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
她眼里的光亮,如同启明星一般,在黑夜中闪烁。
转眼秋天已经降临,黄叶成片凋零。
苍梨站在湖边,看着低落的湖水,心情好像也这般低落。
湛溪从后面走过来,莲蓉正想要请安,他却摆手止住;莲蓉便退到一边。湛溪走上前去,轻轻环住她的腰。
苍梨惊了一下,半回转过头,发现是湛溪,才松了口气,问道:“皇上怎么来了?”
“刚下朝,不想理那些奏折,只想见到你。”湛溪低头在她耳边轻声地说,话语间透露着疲惫和宠溺。“干嘛一个人站在湖边发呆?”
苍梨转头看着湛溪憔悴的面庞,摇了摇头,只是心疼地说:“皇上最近那么累,就别在外面站那么久了。如果不想批奏折的话,就去静心殿好好休息。看你,都瘦了。”
“你不想看见朕吗?”湛溪反问。
“怎么会呢?皇上知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只是心疼你。”苍梨摸了摸湛溪消瘦的脸,顿了顿,又说,“皇上不愿意回静心殿的话,那咱们回玉茗轩好了。臣妾就陪在皇上身边。好不好?”
湛溪看着她央求的模样,严肃的脸一下子绽开了笑容。他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你说什么都好。”
苍梨刚还有些失落的心情被他逗乐了,挽着他的胳膊就往玉茗轩去。
不过湛溪进门就闻到了中药味儿,看见桌上还摆着药碗,不由皱起眉头,问:“怎么了,最近身体又不好了吗?”
“没什么大事。”苍梨有点闪躲地答道,转身吩咐丫鬟将药碗清理掉。
莲蓉却叫嚷起来,嘟着嘴说:“主子最近老是失眠呢!皇上你这段时间不在,都不知道……”
“莲蓉,住嘴!”苍梨低声呵斥道。
湛溪却蓦地皱起眉头,问苍梨:“真的?你怎么都没告诉朕?”
“只是失眠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想让皇上担心。”苍梨低下头说。
“那朕现在就不担心了吗?”湛溪有些生气地反问。
“臣妾已经让太医瞧过了,没什么大碍。皇上平日那么忙,臣妾不想皇上为这些小事分心。”苍梨急忙解释说。
“如果你的事都是小事,那对朕来说,还有什么是大事?”湛溪盯着苍梨说道。
“皇上……”苍梨看出湛溪生出恼意,心里有些懊恼,说不出话来。
湛溪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低声问:“是不是因为徐嫔?她毕竟是死在这屋里,总是不好的。朕说给你换个宫殿你又不肯……”
“不是,不是因为这个……”苍梨低下头。“是臣妾自己忧思过重,加上本来身体就弱,所以才经常做恶梦失眠。皇上别想那么多。皇上若是生臣妾的气,就责罚臣妾好了。”
湛溪一见她这样,又不忍心再责怪,心里的火气也就平息下去了。可是想到这些却仍觉得不是滋味,边说道:“责罚你什么呢?说到底还是朕不好。朕这段时间太忙,过于冷落你了。”
苍梨连连摇头,说:“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你为天下人繁忙,岂有为臣妾一个人耽搁之理?”
“可朕只是你一个人的丈夫。”湛溪看着苍梨飞快地说。他充满忧虑的眼神,都透露着他的关切。“圣人也说,先‘修身齐家’才能‘治国平天下’,若朕连自己的妻子都照顾不好,何谈治理天下?”
苍梨上前拥抱着湛溪,把头贴在他的胸口,说:“臣妾知道。臣妾以后什么都不瞒着皇上。可臣妾也不想皇上活得那么累。皇上要答应臣妾,就算臣妾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湛溪却说:“你这么不老实,朕看以后得要天天把你放在身边才行。”
苍梨“噗哧”一声笑了,答道:“那皇上还不如让人刻一个臣妾的小像随身携带,可比带一个活人在身边容易多了。”
湛溪胸口一窒,蓦地想起深藏在静心殿的那尊玉像,想问却不知为何问不出口,于是拐了个弯说:“亏你想到这种办法。不过说起来倒像是可行。”
“当然可行了。这可是娘亲用过的方法。以前娘亲被禁足冷宫的时候,就想象着臣妾长大的模样,托人雕出臣妾的玉像放在身边。嬷嬷告诉臣妾,娘亲说,她觉得她可能等不到臣妾长大了,所以……”苍梨说着,眼睛潮湿起来。她感觉到湛溪搂着她的怀抱紧了紧,止住她肩膀上微微的颤抖。她哽咽了一下,继续说道:“娘亲去世后,嬷嬷就把玉像交给臣妾,可惜……”
可惜后来丢在了马厩?
湛溪心里“突”的一跳,几乎就要问出口来。
“皇上!”小顺子的声音却不合时宜的在门口叫嚷起来。
湛溪颇有些懊恼地松开苍梨,转身看向门口,“什么事?”
“北夷王遣使者发来信函,请皇上速速过目。”小顺子答道。
“知道了。”湛溪冷冰冰地答了一句。
苍梨便抬起头来问:“皇上要回书房了吗?”
湛溪沉默了一下,又摇了摇头,“不去。”说着他又扬声吩咐,“小顺子,把信函拿到玉茗轩来。”
“皇上要在这里拆阅北夷王的信函吗?”苍梨诧异地问。
“你不想朕留下吗?”湛溪又转过身来抱住她。
“当然不是。只是北夷王送来的信函,多半是公文,皇上若是在玉茗轩拆阅,恐怕不太合适。”苍梨忧虑地说。
“北夷王送来的是信函,又不是机密,朕在哪里拆看都一样。谁敢有半句闲话,就是居心不良,朕就让他再也说不了话。”湛溪冷冷地说。
苍梨见湛溪是铁了心,加上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就不再惹他烦恼。再说,她还巴不得他在这儿多留一会儿,便说道:“那皇上看完信,就在玉茗轩用午膳吧?”
湛溪瞥着她,仿佛是很肃穆的样子,嘴里却说:“朕今晚连宵夜都在你这儿可好?”
“宵夜?皇上何时有用宵夜的习惯了?”苍梨一脸迷糊地问,倒是旁边几个小丫头捂着嘴“噗哧”偷笑出来。
湛溪并不忌讳,反而继续说道:“原本没有,都怪朕的怜贵人太秀色可餐。”
苍梨这才反应过来,脸上顿时浮起一团红晕,跺脚说:“皇上欺负人!不跟你说了。臣妾去小厨房准备准备!”说罢就急急夺门而逃,差点没撞到刚要进门的敬嬷嬷。
“这丫头……”敬嬷嬷小声呢喃了一句,转身进门去。不过她一会儿又停在了门口。她瞧见湛溪正站在那里看着书案上被苍梨随手放置的一幅画。画上是江南风光,苍梨题的字:
江南好,风景就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湛溪的目光,就好像那画上的水波一样,微微荡漾开来……
☆、第132章 周密安排
北野瀚书刚走进大门,一本折子就不担心丢到他脚下来。他见怪不怪的一边弯腰捡起,一边问道:“什么事让皇兄这么生气?”
湛溪抬头看了他一眼,盯着被瀚书握在手里的奏折答道:“你自己看吧。”说着就把头别到一边。
瀚书打开奏折,不一会儿就皱起眉头。
“太傅幼子成婚,竟让皇上跋山涉水赴宴?”
“而且是以尊师之名,要求朕出席。难道要朕丢下千万黎民百姓,就为了一个虚有其表的名头?荒唐!”湛溪咬牙切齿地说。
“这个太傅,对朝事一直称病不出,躲在山清水秀的老家颐养天年,也不肯放开手中大权。看来是蜗居已久,怕大权旁落,想要试探皇兄如今的状况。”祺王分析说。
湛溪冷哼一声道:“他明知朕会猜到他的心思,还是这样肆无忌惮,可见他不曾把朕放在眼里。”
“太傅自恃三朝元老,一向喜欢倚老卖老。如今他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称病在家,朝中却仍是布满他的党羽。他敢这样做,也不是没有资本。臣弟担心如果再纵容下去,只怕他也信更大!”瀚书压低声音说。
“这些年上有太后震着他,下有杜家权衡制宜,他还闹不出什么大的动静。何况现在咱们还用得着他,这朝中还有杜家势力,若是段氏失势,朝中必然失衡,到时候局势就更不容易掌控了。咱们还得多等些时日。”湛溪说道,语气有些无奈,但最后一句却隐隐地透着一股狠劲儿。等,终究是有尽头的,那一天也绝不会太遥远。
“那皇兄这次打算怎么办?”瀚书把奏折递上去。
湛溪斜睨一眼那本奏折,平静地说:“朕在今早之前,已经应允了北夷王不日将回访北夷,这太傅公子大婚,路途遥远,朕恐怕赶不上了。”
就这样?瀚书一脸吃惊的表情。这种作法,不像是湛溪一向的风格。
果然,湛溪接着便说道:“不过,太傅既然以朕的恩师之名自称,他的面子朕当然也不能拂。想来,太傅千金入宫为后也有数年,朕也当体恤下情,让他们家人在此大喜之日得以重逢,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