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会儿……会发生什么事吗?”莲蓉将信将疑地问。
苍梨摇了摇头,自己也不能确定,只能说道:“我的意思是,这次祭天人很多,难免发生骚乱之类的。如果发生这种事,千万别去瞎掺和,跟着我就行了。”
“奴婢知道了。”莲蓉这才安心答道。
苍梨又看了一眼芸芳,得到她的点头答应。她深吸了一口气,注意周围是否有动静。不过人多嘈杂,她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此刻湛溪却站在祭天台前,面对大家,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将要宣布。
“二月二,龙抬头,本是向风雨之神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不过朕身为一国之君,必得以天下百姓为重,也不失祭天的初衷。而众卿都是朕的左膀右臂,本应该全力协助朕,为百姓谋福。最近发生了一些让朕非常头疼的事情,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理,所以想问问众卿的意见。”湛溪深沉的眼眸一一瞥过众人,在章太师的身上稍作停留,泛起一丝波澜。
“吾皇英明,臣等自当为皇上分忧。”北野瀚书拱手道。
“为皇上分忧。”众臣也立马附和。
章太师微眯眼眸打量湛溪,似乎想知道他这唱的是哪一出戏。
湛溪也没打算让章太师多费心神,侧过脸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小顺子。小顺子立刻把怀里捧着的一只袋子打开,取出里面的几卷奏折。
湛溪一边将奏折拿起来摊开,一边说道:“朕最近收到好几张奏折,弹劾朝中某些重臣,结党营私,官官相护,以权谋私,图谋不轨,因为都是先皇和朕非常信任的一些人,所以实在不敢相信。但想到人心难安,总得差个水落石出,才能给万民以交代。这才想得到众卿的帮助,不知各位可否给朕拿个主意?”
湛溪这一段话里,明显有两个关键词——重臣,先皇。这似乎已经暗示了被弹劾的几人的身份,使得刚才还一身正气的众臣们顿时噤若寒蝉,没有弄清情况以前,谁也不敢当这个出头鸟。
“皇上乃一国之君,万民之主,自然要以天下为重。若此事当真,皇上定要肃清朝廷,给百姓一个合理的交代;如若有假,也要澄清事实,还各位清白,并且重惩造谣之人,以免朝廷内外,人心惶惶。”兰妃不愧是出自名门大家,又有协理六宫之才德,此刻便毫不犹豫地站到皇帝一边。
朝中不少杜家外戚以及交好的世家,有兰妃之言,也算是一颗定心丸——一来,皇帝定是有心惩治,二来并未牵连到杜家,他们也可放心,于是立马众口一词地说道:“兰妃所言有理,臣等定会协助皇上彻查此事!”
“这件事自然要查,不过在查之前,皇上切不可轻易听信一面之词,以免有先入为主的印象。”章蟠幽幽说道。
湛溪看向他,道:“那太师以为,朕应该如何?”
“自然是要先公布这些人的姓名,让众臣先做评判,然后再查不迟。”章蟠提议道。
底下的太师党自是一片应和之声,让湛溪不可反驳。当然,他也并未想要反驳,只是嘴角划过一丝冷笑——这老狐狸!
“太师言之有理,朕也不想冤枉好人,便照太师所言。何况此事本就与太师有关。”湛溪说着,挥了挥手,示意小顺子把奏折上弹劾名单上的名字一个个念出来。
小顺子开始念时,没有人在意前面那一大串声泪俱下的自表忠心,都提心吊胆地等着后面的重点。
“……臣甘愿冒生命之险,指控太师章蟠、侍中张子裕、吏部尚书张子健等,结党营私,打压群臣,搜刮百姓,意图扰乱我朝纲纪,实乃国之不幸,民之毒瘤,万望吾皇为民做主,肃清朝纲!臣等自当肝脑涂地,为皇上尽忠!”
湛溪扬了扬手,让小顺子不必再说下去。他毫无波澜的眼眸让底下的人无法揣度他的心思。不过太师党人向来以元老自居,自视甚高,打压群臣,在朝中早已有一大片反对之声;他们干扰朝政,扰乱圣听,皇帝有所不满,也是自然。不过皇帝毕竟是以幼帝的身份登基,以章蟠为首的太师党和以段家为首的丞相派——也可以说是皇后党,辅佐朝纲多年,在朝中也各有势力,若非万不得已,皇帝也不会轻易出手对付其中任何一党。湛溪自登基以来,铁血手腕年年凸显,现在更是羽翼丰满,想要把大权全数收回的野心早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众臣在心中权衡,现场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中,只听见祭天的香炉里烧炭的细微声响。
苍梨脑子里也飞速运转,因为她实在不能理解这些大臣们为何需要思考这么久。连她这个妇人都看得出,自打他们踏上凤凰山的那一刻,命运的天平就已经开始向皇帝这一方倾斜。众臣都应该很清楚,皇帝知道太师党有权有势,若要打压,必然得有万全准备,那又何须犹豫?之前苍梨一直疑惑为何提倡节俭的皇帝,却要带领大队人马和众臣家眷同行,此刻就完全解释得通。其实在昨天听到兰妃说起章蟠的架势以后,苍梨心中就有了猜测,尤其是见到了章灵玉的嚣张跋扈,章家的权势可见一斑,如此招摇,皇帝岂能视而不见?恐怕这次祭天活动,也不过是一个幌子,一来让对方放松警惕,二来也可安民心。
这次,恐怕朝廷真是要有一番大动静了。
苍梨这样想着,不自觉往后靠了靠,贴近芸芳和莲蓉。不管待会儿发生什么事,她只要确保她们几人的安全就好。其实她一直在打量章蟠的神色,面对这样的奏折,和皇帝心中那杆明显已经倾斜的秤,还能保持着这样镇定的颜色,不能不说他的确是有元老风范。
“哼,无稽之谈!究竟是何人造谣生事,污蔑老夫清白?”章太师冷哼一声。
张子裕便没有章蟠这样的气魄,但也急着向皇帝澄清,连连拱手说道:“皇上,微臣对皇上、对北朝一片忠心,日月可鉴,这等谣言中伤,臣心惶恐,还请皇上明察,还微臣一个清白啊!”
“皇上,臣是冤枉的啊!”张子健大呼。“老臣与太师和张大人,不过是同僚之情,平素也是抱着尽忠于圣上的心意,哪怕是一次小小的相聚,也都是为了研讨万民生计,皇上切不可听信谣言!”
“朕当然不会轻信这一面之词。所以朕早已派遣安王,借游历之名,暗中查访,竟真找到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以做证据。”湛溪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北野轻云,便从袖口里取出一大叠书信扔到章蟠等人面前。飞舞的信封上,寄信人与收信人的落款都明明白白,全是这三人之间的通信,若是像张子健所说,他们在一起讨论的都是国事,恐怕不会如此草率地书信来往吧?
“对于这些信和其中的内容,几位作何解释?”湛溪心中早已有数。这信里所说,都是这几人商议如何捞财结党的事宜,更有甚者,对当今圣上也是大不敬,仅这两条,就足够他们死上十次。
北野轻云此刻也走了出来,同样从袖口里掏出东西,却是几本账簿。他微笑着说道:“本王手中还有几本几位大人家中私密账簿的拓本,不知大家是否有兴趣一阅?还是,要本王一条条念出来?”见众人不说话,他随手翻开了张子健家中那一本,念着上面记载的每一日从何人手中受贿多少银两,用于卖官、打发朝中关系等,还有多少分发给同宗张子裕,以及孝敬太师章蟠等人。
张子裕顿时愣住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凭着这贪污一罪,就足够判处死刑。怎么,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祺王责问道。
被戳中痛处的张子健大惊失色,腿肚子狠狠地抽搐了一下,想也没想就“啪”地跪下来,大喊道:“皇上、皇上饶命,微臣有罪,皇上饶命啊!这些都是他们逼臣做的啊,不关微臣的事,微臣对皇上是忠心的,皇上开恩呢!”
“这么说,你是认罪了?”湛溪斜睨了他一眼,眉目间透出一丝嫌恶。
“微臣知罪,微臣定好好反省,还请皇上饶命啊!微臣只是听从张子裕大人和太师的吩咐,不敢违背,才会作出这许多没良心的事,这不是微臣的本意,请求皇上宽恕!”张子健大喊道。
“你这家伙,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张子裕一脚踢中张子健的肩膀,同宗之情此刻已完全崩塌,两人都急红了眼。张子裕似乎还想垂死挣扎,刚才也就知道皇帝是有备而来,前面的一些开场白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但是没想到他掌握的证据会这么充足,让他们措手不及,加上内讧,他们已将自己逼入死角。
☆、第030章 叛乱
“废物!”章蟠在一旁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转身从侍卫腰间拔出佩刀来,毫不手软地捅进了张子健的腹部。
张子健闷哼一声,充血的双眼能够清晰地看到迅速扩大的瞳孔,带着恐惧和惊慌,一瞬间就随着他的性命烟消云散。
“章蟠,你干什么?”湛溪大喝一声。
张子裕看着宗亲倒下,先是一愣,接着赶紧站到了章蟠一边。现在的形势已经不容他多想,皇帝既然铁了心要治他们,也只能跟着太师放手一搏了。
“来人,护驾!”安王和祺王也不敢怠慢,立刻整顿好队形,护住皇帝,将章蟠和张子裕团团围住。另有一支军队,立即上前将他们的家眷也围了起来。
“啊!”顿时现场一片女人的尖叫声。
章蟠见此架势,只是瞥了一眼被困的女儿,心中明白中了皇帝的圈套,便冷笑了一下,手中紧握着染血的刀,对湛溪说道:“既然皇上你已经做了万全准备,要惩治老臣,先前又何须假仁假义一番?直接让你的人放马过来不就是了?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老臣从辅佐先皇开始,就已经明白这个道理,怎么皇上却不大明白?不过,臣一生奉献给北朝江山,实在不甘心死在一个窝囊的皇帝手中,所以,不如皇上你就此退位,让能者居之,我定协助新皇让北朝一统天下,岂不更好?”
“放肆!章蟠狗贼,你可知你在说什么?”祺王喝道。
“死到临头还嘴硬,真是无药可救。”大将军步清风手挥长枪,面目坚毅,专注地盯着章蟠等人。
“你们这些人,还愣着干什么?皇帝无能,是时候更换旧主了!”张子裕振臂一呼,太师党人云集,一时竟有十来人站到了章蟠一边。
苍梨在人堆里关注着事态的发展,看到这一幕,也算理解了一点。刚才众臣的犹豫,原来就是因为太师党人实在数目众多,这还仅仅是跟来的一部分,也可见章蟠太师在朝中的威力实在超过了她的想象。虽然她相信北皇应该已经准备周全,但手心里还是捏了一把汗。毕竟所有人都混杂在这里,再周详的安排也有可能会出岔子。
“章蟠,你们这是要造反?”湛溪风轻云淡的眼神和口气,仿佛丝毫没有感受到威胁,或许,这本就在他的意料之内。
同样在他掌控范围内的,还有周边草丛里正在悄然发生的事情。
一圈黑衣人将整个山顶团团围住,一个个目露凶光,蓄势待发,密切注意着章太师的手势。而原本应该驻扎在山脚下的近卫军此刻却悄悄从后面合围上来,捂住黑衣人的嘴,麻利用匕首割断他们的脖子,此间几乎没有丝毫声响。短短的时间内,四周已是尸横遍野。
正在大放厥词的章蟠并没有注意到空气中飘来的血腥味,所以对待皇帝的态度一如之前,傲慢而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