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俗世惊起波澜。偏偏她又生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如果不是叶潇了解皇上的性格,一定会担心这女人只要稍稍利用自己的容貌,就可以在皇宫里掀起一番风浪。
“我家公主是很美,不过那也是你们皇上的女人,你这碗夜宵看够了没?”莲蓉没好气地说。
苍梨看了莲蓉一眼,示意不要冒犯。小顺子也冲莲蓉翻个白眼,甚至有点洋洋自得,好像是说,看,我没说错吧,连你主人都说你多嘴!莲蓉气鼓鼓地吸了口气,干脆别过头谁也不看。
不过小顺子也不能让他们就这么僵持下去,赶紧出来打圆场,说:“咳,时候也不早了,得赶紧安排贵人入住玉茗轩。皇上此刻在御花园设宴,叶潇你赶紧过去。”
叶潇回过视线,看了看小顺子,然后径直转身就走。
“嘿!”莲蓉还有些不服气。怎么说他面前站着的也是堂堂一个贵人,他这算什么态度!
苍梨拉住莲蓉,对小顺子说:“公公走吧。”
小顺子陪着笑,不忘解释几句:“这个叶潇从小就性子清高冷淡,若有冒犯,贵人你别放在心上。”
苍梨笑了笑,没有说话。她看得出来,这个叶潇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要想在皇宫安稳度日,还是少与这种人打交道为好。
又走出很长一段路,终于看见了挂着“玉茗轩”牌匾的宫殿。这是一间很别致的宅院,门前的廊柱上还挂着一副素雅的对联,也不知是工匠挑选的好对,还是先前主人的兴致所致。
“贵人,这就是玉茗轩了。不过因为皇上临时安排,殿中还未整理。贵人暂且在屋里熟悉一下环境,奴才这就去面见皇后,请皇后娘娘做主安排。”小顺子躬身说。
“劳烦公公。”苍梨点了点头,就往宅院里去了。
门未上锁,院子里一片幽静。四周围种着高大的常青树,墙上也爬着一些古老的藤蔓。满地落叶堆积,踩上去,有细细的尘飞舞起来。正前的大厅装修得很雅致,左手边是重重纱帐,掩盖着寝殿。右手边的厅堂比较宽广,摆放着桌椅、放乐器的案板,还有书案,以及几个书架。看上去最舒适的,自然是休憩用的卧榻,榻上有小方桌,可以放一些茶点。卧榻首尾的地方都有花瓶,不过兴许是先前的主人去得匆忙,花瓶并没有收拾,里面还插着凋残的杜鹃花。看来她走的时候是夏天,至于去了哪里,苍梨记得刚才北野湛溪说的话,所以不愿意多想。在这皇宫中的女子,能熬到生老病死,也算是解脱。
“公主,咱们以后就真要在这儿住下了。”莲蓉叹了口气。
苍梨的思绪从别人身上飞回来,发现她更需要考虑的是自己。她抬眸四处张望,忽然觉得左心房里的跳动有些空落落的。以后,真要留在这个地方,挑尽孤灯,独自成眠了。她闭上眼,终于觉得眼角有些湿润。
☆、第005章 永福宫
苍梨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
“只要边疆没有战乱,不管是南朝还是北朝的百姓们,都能安居乐业,我在哪里都一样。”
“可是公主你最讨厌皇宫啊。这么多年,你都没有……”莲蓉撅着嘴想要说什么。
苍梨的目光如流星般闪过一道星芒,仿佛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莲蓉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于是自顾自说道:“那个墨云还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公主你一直为他墨家救助伤兵,还赈济边疆百姓,也算为他墨家在前线作战解除了后顾之忧。有多少次,他墨家人的性命都是公主你救回来的。可是他竟然向皇上提议要公主来和亲,把你推到这个水深火热的地方,他……”
“住口!”刚才苍梨只是感伤,但莲蓉说这番话,苍梨却动了怒。莲蓉知道公主是很平和的人,很难见到她这样发火,所以也着实吓了一跳,紧闭上嘴巴不敢再多话。
苍梨安静地站着,脸上的怒火也慢慢平息下来,有的只是听到风吹动落叶声响时的宁静。缠绕在老树上的藤蔓长出了些许新芽,有的攀爬到了廊柱下端,新绿一片。阳春三月,正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好像一切都是新的开始。可是苍梨闭上双眼,看到的却是心底的死寂。那张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美艳脸庞出现在脑海中,雍容华贵后掩藏不住的落寞。她说:“皇儿,母后只愿你将来能嫁入寻常人家,再不要踏足宫廷半步。”苍梨记得,母后最大的愿望,就是让自己远远离开皇宫。可是,人算怎敌得过天算?苍梨想起那些从前线被抬下来的士兵,他们有的浑身布满伤痕,有的躯体不再完整,还有的永远闭上了双眼。多少人,在留给她一个踏出城门的背影之后,再没回来过。周而复始,苍梨的耳边早已挥之不去那些痛苦的呻吟,眼前也无法消散血腥和死亡。都是她的臣民,都是这天底下最可贵的生命,他们不该为当权者的私欲而付出生命的代价。苍梨的眼角渗出一滴泪,沿着脸颊缓缓流淌。百年和平,能够拯救多少人的性命?如果牺牲她一个就能做到,再艰苦又有何不可?
“对不起,母后。”她轻声呢喃,没有任何别的选择。她将双手放在胸口,感受着心房里的跳动。能够这样安静地活着,就好。
永福宫,却与此大相径庭。
“砰!”
一只水杯被狠狠砸在门框上,摔个粉碎。
小顺子刚刚踏进半只的脚赶紧收了回来,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不敢出声。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屋内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五官略显稚嫩的脸,只是全没有十七八岁年纪的稚气,反而布满了阴沉的气息。小顺子咽了口唾沫,低着头颤抖着声音请安:“奴、奴才福顺,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这才注意到门口还有人,但仍旧怒气不减,像是更加来气,对着小顺子喝道:“你来干什么?他不是让你去打点那个贱人的寝宫了吗?”
小顺子不敢抬头,哆哆嗦嗦地应道:“皇后娘娘乃六宫之主,各妃嫔的衣食住行应由娘娘一手安排,奴才不敢越俎代庖。”
“六宫之主?我呸!谁把本宫这个六宫之主放在眼里过?皇上他不是什么都安排好了吗?怎么,现在缺衣少食了就知道来找本宫了?有本事他自己去打点啊?你这个当奴才的,就不帮主子分忧吗?倒来打扰本宫这个大闲人做什么?”皇后长袖一佛,撅着屁股坐在了座位上,挑着眉梢不给小顺子一个正眼,很是居高临下的模样。
“娘娘息怒,犯不着跟这种奴才生气。”身边的嬷嬷竹惠斟了一杯茶向皇后递过去。
“息怒?本宫有什么资格发怒?他娶他的南朝公主,本宫忙前忙后的打点,人家却嫌弃本宫做得不好,不领情,本宫还拿什么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皇后阴阳怪气地说话,胸口不知是因为喝茶喝得太急还是盛怒难平,像连绵不断的山峰一样剧烈地起伏着。
“娘娘可误会皇上了。娘娘为皇上煞费苦心,皇上怎会嫌弃?皇上不过是一时兴起,才给那个怜贵人赐了住所,并不是有意拂了娘娘的好意。娘娘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小顺子虽然害怕,但也得安抚皇后,否则这鸡飞狗跳的日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一时兴起?”皇后却完全不吃这一套,冷笑一声,斜眼看着小顺子。“你跟了皇上这么多年,见他对哪个女人感兴趣过?”
“娘娘!”惠姑姑意识到皇后的话说得有些让人容易误会,连连递眼色想要打住她。
皇后正在气头上,顾不得这些,何况这是在她宫中,肆意妄为惯了,丝毫没有注意到靠近门口的脚步声,就自顾自地叫嚷起来:“本宫说得不对吗?偌大一个后宫,整日都冷冷清清,跟座坟墓似的,你知道外面都传成什么样子了?都说皇上他爱的不是女人,是……”
皇后话还没说完,门外就传来了质问的声音:“是什么?”
仿佛一只古老的钟在无人的寺庙敲响丧礼,沉闷而悠长的回响压抑在人的心头。
皇后倒吸了一口冷气,后半截话一股脑地咽回了肚子里。刚才还盛气凌人的皇后,顿时像只打了霜的茄子,低着头不敢说话。直到小顺子趴在地上喊了一声:“参见太后娘娘,祝太后万福金安。”皇后回过神来,哆哆嗦嗦地福身道:“太、太后,您怎么来了?”
太后那张严肃的脸,仿佛一面彰显国威的大旗,无人可以触犯。她的脸上似乎从来不曾有过笑容,偶尔有,也是冷冷的,让人看了心里更加发怵。她的脸保养得很好,皮肤仍旧细腻,虽然眼角的细纹已经遮不住,但浓妆涂抹,仍不失雍容华贵。高高盘起的发髻也让那张三十**的脸更显年轻,而宽大的华袍包裹住依旧曲线有致的身躯,毫不失浓郁的女人味儿。可无论怎么看,她整个人就像一部装帧精美的国家法典,拥有绝对的威严。
嬷嬷毕恭毕敬地搀着太后走进屋内,让太后能够在皇后原先的位置上舒服地坐下来。太后饮了一口小丫鬟斟的茶,才瞥向皇后,幽幽说道:“哀家知道今日南朝公主入宫,皇后应该有诸多事宜需要安排,所以过来瞧瞧。哀家不想麻烦,所以没让人通报,倒没想到会听见些污了耳朵的东西。”
皇后身子一震,用眼角余光又惊又怕地瞟着太后。太后的双眼深不见底,直勾勾地盯着她。皇后暗骂,这种牢骚话怎么偏偏就让太后听见了。她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说:“太后您误会了,臣妾是想说,皇上整日不踏足后宫,虽然民间都赞颂皇上励精图治,但皇上的后宫多年却无一个子嗣,大臣之间也颇有微辞。臣妾是替皇上担心。这都是无意中听来的闲言碎语,本不该让太后听见烦心。是臣妾的错。”
“放肆!”太后冷冷地说道。
只这两个字,就让皇后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太后面前,连连认错,引得永福宫中跪倒一片。
“臣妾失言,太后恕罪。”皇后咽了口唾沫。
太后睥睨着皇后,语气干净利落,不容置疑,道:“皇上乃真龙天子,一国之君,哪个不要命的敢在背后议论?这大不敬之罪,可是他九颗脑袋都不够砍的!皇后你倒说说,是谁在背后嚼这舌根子?”
皇后低着头,额上冷汗涔涔。太后这个问题,还真考倒了她。本来就是随便扯的借口,谁会去较真?可太后问起,她又不能不答,否则一样是大不敬。皇后干脆心一横,说:“只是听这宫里一些丫头说的,闲来无事,就当闲话听了,没成想会玷污皇上英名。”
“璧珠你乃一国之母,管理后宫是你的职责。你本该清理后宫谣言,却跟着一群没教养的丫鬟瞎起哄,可对得起你中宫之职?”太后横眉一挑,眉梢入鬓,似飞鸟入林留下决绝背影。
“臣妾知错。臣妾日后一定谨遵本分,为太后和皇上分忧。”皇后死死抓住自己的裙摆,手背上青筋突起,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你既然知错,哀家就不再追究你的过失。你宫中的管事丫鬟是谁?”太后似乎问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但没人敢反驳太后的话,皇后只能转过头看了一眼在旁边服侍的小丫鬟。那小丫鬟把身子趴得更低一些,恭敬地说:“太后,是奴婢。”
太后抬起眼眸来粗略地打量了一下跪着的人,然后就说道:“你既是管事的大丫鬟,就该懂得如何掌控手下丫鬟们的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们没有分寸,你也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