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溪倒是一愣。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去向竟想要征得她的意见。若是她不妥,难道自己当真会丢下政务?这让他没法继续想象,只能点点头,心浮气躁地说:“那朕就先走了。你好好休养,朕有空会来看你。”
苍梨起身将他送出门外,看着那背影,有些怅然若失。
“主子。”芸芳在后面轻轻唤了一声,见苍梨回头,看出她的不舍,便又说道,“起风了,回屋去吧。”
苍梨一边点头,一边犹豫说:“本宫想择日去看看丽昭仪,不知可不可行?”
“丽昭仪?”芸芳有些诧异,“主子为何要去见她?”那女人,好几次把苍梨搅进浑水,如今好不容易摆脱这个瘟神,怎么主子反倒动了这样的心思?
“毕竟她是因本宫落难,总觉得有一些亏欠。若是本宫不亲自看她一眼,于心难安。”苍梨蹙眉说道。
“她可是想要害您的人。如今她被皇上打入冷宫,对主子您恐怕更是恨之入骨,若是接近她,怕会有危险。何况,主子你根本犯不着为她那样的人费这番心思。”芸芳就怕见到苍梨心太软,这样的人,在宫中实在是难以走得更远。何况她现在,也算是得到皇上重视的人,后宫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虎视眈眈的盯着她,难得她还浑然不觉!
“在这后宫里,每个人都在为了生存而抗争,丽昭仪也是一样,她不过是用错了方式。她想走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的途径,却把自己摔得很惨。若是我们非但不知反省,还在一旁叫好,那么与她又有何分别?本宫想在这后宫里生存,却不想冷血地生存。”苍梨最后强调说。
芸芳叹了一口气,知道苍梨下了决心,其实她也有她的道理,并不能说,她的好心就一定是错的。芸芳只是见惯了人情冷暖,你争我夺,倏忽面对苍梨这样一颗纯净的心,反而觉得不适应。她答应道:“既然主子这样说,那奴婢就尽量去安排好了。冷宫那边管理并不严格,所以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就拜托你了。”苍梨说完这件事,才安心地进屋休息。
翌日早朝,湛溪果真颁布了纳谏之策,最初时的反响还不够热烈,直至后来一发不可收拾,御书房的桌面上摆放的再不是夸夸其谈的政绩,似乎打理朝政的精神头也铆足了。
“皇上,祺王爷来了。”小顺子通报着。
“传。”湛溪看着手中的奏折,头也不抬地说道。
祺王一进门,看着满桌的谏书,便对着湛溪作揖,说道:“恭喜皇兄,总算是解决了一项大难题。想来朝中刚刚拔出章蟠孽党,输入一批新近人才,余下的中间派也是处于观望之期。皇兄这条法令一经发布,就能笼络到一大批忠臣,尤其是那些对朝廷还持观望态度的青年才俊。想来对于安王那边的行动,也会有所帮助。”
湛溪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虽然是轻微的,但却发自心底。而这一刻,他想起的却是苍梨的容颜,不由说道:“看来朕最应该打赏的,是献计之人。”
“哦?皇兄是说,这条计策是有旁人提出?”祺王有些惊诧。若是这样,为何没听湛溪提起过?这等有先见之明的才干,不应当会埋没在芸芸众生之中啊!
“很奇怪吗?”湛溪颇为玩味地问。
“《左传》是所有仕人必读之书,邹忌篇也算是烂熟于心了。但真正敢提出来的人,放眼当朝,实在是屈指可数。若是没有经过全面的分析,是绝不可能提出这样的建议,即便是臣弟,也不敢说这条法令能取得成效。之前还诧异于皇兄如此大胆的尝试,现在看来,是臣弟忽略了人才。”祺王甚为遗憾地说。
湛溪却笑起来,说道:“瀚书你若是为此事而恼,就大可不必了。因为这个人,你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也便没有忽略之说。”
“诶?”祺王这下就更加不解,发愣地看着皇上。
“你曾对此人大加赞赏,还说,若她身为男儿身,这天下风云,恐怕又起变幻。朕之前还并不全信,现在可是不得不信了。”若说先前湛溪只是抱着试探苍梨的态度,如今当真是被她的大胆和才华所折服,这其中静当真有英雄相惜的意味。
祺王先是一愣,接着就想起了与皇上的谈话,不由大惊失色,“难道,皇兄说的是……”
“没错,就是怜贵人。”湛溪看祺王的神色,就知道他已经猜得**不离十,干脆就不继续卖关子了。
祺王虽感诧异,但转念想到苍梨之绝代芳华,又觉得实在情理之中,只能感叹说:“怜贵人当真是浑身充满惊喜之人。看来,这朵南朝的梨花,将为我北朝带来春风了。”言语间,祺王却打量起湛溪的神色。他从未见过皇兄提起一个人时,脸上带着那样回味无穷的色彩,甚至是容光焕发,更甚从前。如此来看,北野轻云的话中之意,真如自己所想。
“她,何止是春风。”湛溪却别有寓意地喃喃说了一句。
看皇上春心萌动的模样,祺王想要发笑,但又极力忍住,于是岔开话题说道:“皇兄,明日杜希就将班师回朝,预计半月可达,不知皇兄如何安排?”言语间颇有弦外之音。
湛溪的目光倏忽变得深沉起来,犹如一块顽石投入了深不见底的大海。
“对付他,当然是老办法。”
湛溪的话里,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烛火的烟雾袅袅上升,消失殆尽。
☆、第062章 谎言
糯米的甜香从小厨房里传来,飘出很远。
苍梨很认真地把裹好的糯米从纱布中取出来,扁圆的糯米像一面镜子一般被盛在盘子里,围成一朵花的形状,然后她将腌好的果酱倒在花朵中央的空白处,像花蕊一般。完成工序以后,才命莲蓉将盘子端出去。
“来来来,好吃的镜糕来咯!”
莲蓉连声叫道,把手里的竹签分发到各人手中,教他们用竹签把镜糕串起来,然后蘸一下果酱一起吃。
“这是什么东西啊?”
“真的是又香又糯耶!”
“那当然,我家公主的手艺那可不是吹的!以前在南朝的时候,她就经常做镜糕给我们吃,说是吃了镜糕就能团团圆圆,人生美满,所以也叫我分给大家了。”莲蓉骄傲的口气,好像被夸的是她自己一样。
“做奴才的,怎么能让主子伺候呢?”小五拿着镜糕还有些犹豫。
“主子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什么时候把奴才当奴才看了,你就放心吧。咱们是一家人,主子做了,你们吃光就是对得起她了。”莲蓉笑着说。
“总算听到你说了句正经的。”苍梨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主子。”一众人赶紧低下头行礼。
苍梨笑道:“干嘛一见本宫就都这个样子了?本宫又不吃人。你们再不吃掉这些镜糕,凉了就不好吃了。”
“是,主子。”虽然大家回答得还有些拘谨,不过气氛似乎并没有以前那么紧绷了。
苍梨转头对莲蓉说道:“你准备一些送到御书房去。皇上这几天公务那么忙,也不能请他过来。”
莲蓉愣了愣,好半天才为难地答道:“是。”
紫苏和芸芳也互相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哇,好香啊……”正要陷入沉默,门口忽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打破僵局。
苍梨回过头,见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小女孩站在门口,一脸向往地盯着莲蓉手里的盘子。
这是……
苍梨还在疑惑谁家的小孩,毕竟皇上还那么年轻,不至于会有这么大的孩子,而也没听说过这朝里还有这般年纪的长公主。这时芸芳等人却已开始福身,行礼道:“安昭媛。”
苍梨一愣,有些不可思议地回头看着芸芳。
“主子,这位是兰妃娘娘那康定宫的安昭媛。”芸芳知道苍梨的震惊,却一脸镇定地向她介绍。
这么小的孩子,根本就没到入选后宫的年纪,怎么会……
安昭媛蹦蹦跳跳地走到近前来,让大家都起身,用手指着莲蓉手里的糕点问:“这是什么呀?”
苍梨定了定神,笑道:“这是镜糕,用糯米、芝麻,和果酱做的,你要不要尝尝?”
“我可以吗?”安昭媛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可以了。”苍梨说着,拿竹签串起一块,蘸了果酱递给她。
安昭媛很开心地接过来,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谁知她一口还没咬上去,一个老嬷嬷就冲过来一把打掉她手里的镜糕,压低了声音焦急万分地说:“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在宫里别乱吃东西!”接着老嬷嬷又转过头,赔着笑对苍梨说:“怜贵人,对不住了,我家昭媛不懂事,叨扰了您,您别见怪。”
苍梨看了一眼安昭媛,她正盯着掉落在地上的镜糕发呆,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苍梨不知道老嬷嬷为何要这样粗鲁,语气也就颇有些不耐。
“她并没有打扰到本宫,只是本宫不太喜欢浪费粮食。”
老嬷嬷愣了愣,知道苍梨所指,赶紧赔罪说:“奴婢有罪!奴才并非有意冒犯贵人,只是我家主子有严重的过敏症,对很多东西都是忌食的,奴婢一时着急,才会打落糕点,贵人恕罪。”
苍梨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但这老嬷嬷刚才说的一番话确实让她心里有梗,便挥了挥手说:“你保护你家主子,何罪之有?既然安昭媛体弱,你还是快些带她回宫歇息吧。”说完就要转身进屋。
安昭媛却把注意力从掉落的镜糕转移到了苍梨身上,眨巴着大眼睛问:“您就是怜贵人吗?”
苍梨顿住身形,转头疑惑地看着安昭媛。
“我听莲姐姐说,您是个大美人呢,原来竟是真的!”安昭媛很认真地说。
苍梨反应过来,安昭媛口中的“莲姐姐”是兰妃的名讳,她如此亲昵的称呼,看来两人的关系还挺不一般。不过安昭媛年纪尚小,看起来倒是不与任何人构成威胁,应该可以和所有的妃嫔都和睦相处吧?怎么那老嬷嬷还要如此紧张?莫不是自己真的错怪了?
“主子,对贵人要用敬语,您怎么能这么没大没小呢?”老嬷嬷喝道。
安昭媛咬住下唇,有些委屈地低下头。
“无妨。”苍梨看不下去了,拂了老嬷嬷,对着安昭媛却是笑脸盈盈。“兰妃娘娘才是端庄贤淑的美人,本宫岂敢担当这个名声?”
“莲姐姐和怜贵人,听起来好像呢,所以你们都是大美人!”安昭媛天真地说。
苍梨忍不住一下子笑出来,说:“嘴那么甜,当是吃了蜂蜜了!”
安昭媛却没听出苍梨的打趣,反而认真地说:“怜贵人怎么知道?方才皇上来康定宫的时候,特意带了槐花蜜给臣妾呢!”
苍梨蓦地一愣,忍不住问道:“皇上……去康定宫了吗?”
芸芳和紫苏皆是倒吸一口冷气,低下了头。
安昭媛却没发现苍梨变了脸色,仍是一脸天真地说:“是啊,这些日子皇上天天都来康定宫啊。皇上和莲姐姐可是天生一对呢!”说着她笑起来。小小年纪,虽然还不懂什么是爱情,却也知道了“般配”这样的定义。
苍梨的喉咙里仿佛忽然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再说不出话来。
莲蓉却看出了主子脸上怅然若失的表情,赶紧打圆场说:“兰妃娘娘一直盛宠在身,倒也不奇怪。”刚说完这话,莲蓉就在心里骂了自己八百遍。呸呸呸,怎么越说越难堪了?这样的话,让主子心里如何去想?难不成,要让她觉得连跟在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