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嫔蓦地停住脚步,目光幽森地盯着旁边另一间房。
僮昭仪的寝殿已是漆黑一片,仿佛正和这座帝都一起深陷在甜美的梦乡中。
徐嫔微微蹙眉,举步走了过去。
莫玉有些不解,但鉴于徐嫔此刻的心情,她又不敢多嘴询问,只好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替徐嫔遮住大雨。
只见徐嫔走近寝殿门口,心中猜疑:为何没有丫鬟守夜,也没有巡逻的侍卫?
天地间除了雷雨声,一切似乎都是安静的,但房中却隐隐约约传来掩藏不住的响动。在风雨飘摇的掩护下,的确很难被发现。
莫玉的脑海里立刻闪过一个让她惊诧的念头。
显然这一次她和徐嫔的想法不谋而合。在门口停顿了一会儿后,徐嫔毫无礼节可言地用力推动寝殿的门。不过门板从里面被门阀卡住,只是发出一些轻微晃动的声响,并没有被推开。徐嫔顿了顿;莫玉以为她会就此罢手——按照主子平日的性格来说,加之那日她特意嘱咐不要多生事端,想来不会有进一步动作。谁知徐嫔忽然扬起手掌“砰砰”地砸门,巨大的敲门声惊动了院子里的守卫和巡逻的护卫,纷纷围上前来询问。
莫玉扬手示意其他人安静,偌大的院子里只回荡着徐嫔拍门和叫喊的声音。
“开门!快开门!”
一阵惊天动地的折腾以后,屋子里面终于有了回应。
“来了……来了来了!”
徐嫔咬了下唇,停止了动作,不由自主挺直的脊背好像被勉强固定住的雕塑,稍微用力一掰就会断成两截。她直挺挺地堵在门口,等着里面的人匆匆披上一件外衣赶来拉开门阀。
门从里面刚拉开一条缝,僮昭仪惺忪的睡脸还隐没在屋后的黑暗中,她响亮的声音却已经传出来。
“姐姐这大半夜的过来,有什么事就不能明天再……”虽然竭力显得恭敬,但仍流露出一丝抱怨。可还不等她发完牢骚,徐嫔就兀自推开她,冲进了屋里去。闪电划过的惨白的光,照亮了屋子里的桌椅和重重叠叠的纱帐。徐嫔就着白光迅速地环顾四周,并未见得异常。
僮昭仪此刻已经反应过来,上前对徐嫔说道:“娘娘这是要干什么?”
徐嫔睥睨了她一眼,对着外面那群侍卫命令道:“给本宫搜!”
侍卫们面面相觑,皆不明白徐嫔的指令是什么意思。
“你们听不懂本宫的话吗?还是想抗旨不成?还不快搜?!”徐嫔厉喝一声。
那群侍卫这才动身,准备一拥进屋。
僮昭仪立刻张开双臂挡住他们,又退回来向徐嫔理论。
“娘娘你想干什么?”
“本宫想干什么?问问你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好事!你不敢让本宫搜,还不是心里有鬼?”
僮昭仪脸上闪过了一丝惊慌的神色,连忙提高了声调反驳说:“娘娘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臣妾知道你是一宫之主,一向对你恭敬有加,但是你今日这样闯进来,是不是也太过分了?臣妾虽然品级不如你,但也不能任由你这般侮辱!你若要搜臣妾的房间,好歹也要有正当的理由,否则臣妾告到皇上那儿去,对娘娘的名声也不好……”
僮昭仪本以为用这个王牌可以镇住徐嫔,谁知今天她偏偏碰上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倒霉事。徐嫔一听这番说法,就像被闪电击中了一样,大声说道:“好,好,你想要告到皇上那儿去!本宫就让你告,看看到时候是谁会后悔!”她转头对着那些侍卫,恶狠狠地吩咐说:“你们就是把这屋子翻过来,也要把人给本宫找出来!”
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对这指令一知半解,但好歹有了一个方向,立马就冲破了僮昭仪的屏障,在屋子里翻箱倒柜起来。
僮昭仪面色煞白,加上闪电的光,脸色如同鬼魂一般可怖。
莫玉把伞放在门口,进屋来点亮了一个烛台。
幽幽的光刚把屋子里照得亮堂一些,就有一个侍卫在床尾和墙角的一人宽的缝隙里叫起来。
“这里有暗道!”
僮昭仪顿时浑身冰凉,脚肚子也开始抽筋不已,整个人一动不动地钉死在原地。
那侍卫一边叫着,一边弯腰去把地上那块方形的地板扒开,底下赫然站着一个人!
“娘娘,暗道里藏着个男人!”
徐嫔紧绷的面皮终于露出一丝得意而又苍白的笑意,斜眼看向僮昭仪。此刻僮昭仪已经浑身瘫软,差点栽倒在地上,还好及时扶住了旁边的圆桌,才勉强站住。
那男人衣衫不整地被拉出来,浑身发抖地被按倒在徐嫔面前。
“奸。夫。淫。妇,竟敢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行此淫。秽之事,真是好大的胆子!”徐嫔厉声喝道。
徐嫔“扑通”一声跪在徐嫔面前,和那男人一道求饶。
“娘娘……娘娘饶命啊……”
“皇上以为本宫彻查后宫淫。乱是无中生有,本宫就证明给他看,本宫才是对他最忠诚的人!”徐嫔面目扭曲地说道,上前来一把揪住徐嫔的头发往外拖。“走,跟本宫去见皇上!本宫要让皇上好好看看,他身边的女人都是些什么货色!他凭什么这么对本宫?凭什么?只有本宫才会对他一心一意。你们这些女人都该死……”
徐嫔野兽般叫嚷的声音和僮昭仪吃痛的哀嚎,在雨幕下越演越烈。
☆、第118章 惊变(2)
“你放开我,你这个疯子、疯女人!你放开我!”僮昭仪被徐嫔的举动吓得不清,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大声叫嚷。
徐嫔却并没有放开手,也没有停下脚步,一边在大雨中拖着僮昭仪,一边喃喃说道:“本宫绝不会姑息这等荒唐之事!”雨水淋花了她脸上原本精致的妆容,两只眼圈赫然发黑。她的脸色也苍白得可怕,身体不知是因为雨水的冲刷而冻得发抖还是因为太过激动。
僮昭仪眼看着自己就要被她拽上一条死路,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跌跌撞撞的脚步一下子稳健起来,身体铆足了力气站直了,把徐嫔给拖住。
“你放开我!放开我!”
徐嫔见她拼死挣扎,不由怒火中烧,嚷道:“你以为你不去就可以吗?本宫人证物证俱在,你再怎么反抗也没有用。”
僮昭仪大口喘着粗气,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姓徐的,你若是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你敢威胁本宫?”徐嫔一听,就如同被火上浇油,睁大双眼瞪着僮昭仪。
“我有什么不敢?你若向皇上告发此事,我最多也就一死,黄泉路上,我也要拉你垫背!”僮昭仪大声说道。
“哈!”徐嫔冷笑地看着她,“你以为本宫会怕你吗?本宫就让你化成鬼,也不得超生,看你能把本宫如何!”
“你以为淫。乱后宫的就只有我一个人吗?其实咱俩都一样,嫁给同一个男人,却得不到欢宠,所以又跟同一个男人上。床来得到满足!你以为你比我好到哪里去?”僮昭仪挑眉说道。
话音刚落,徐嫔就“啪”地扇了她一巴掌,怒斥:“你胡说八道什么?”
僮昭仪捂着脸,却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我胡说?你也不想想,皇上怎么会突然宠幸你!难道你不觉得奇怪,除了那一夜,皇上就没正眼瞧过你?”
“你……你怎么会知道那晚……”徐嫔有些惊悚地看着僮昭仪。
“哈哈,我怎么知道?我当然知道!”僮昭仪浑身充斥着报复的快意,恶狠狠地盯着自以为是的徐嫔。“我还知道你跟这男人翻云覆雨了大半夜,连你腰背上的那颗黑痣他都能记住了!你以为那个人真是皇上吗?不过是迷魂药和障眼法的效果而已,蠢女人!皇上从来都没有碰过你,你跟我一样,都是淫。乱后宫之人。你要告发我,就先考虑清楚你自己!”
“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徐嫔双眼猩红地瞪着僮昭仪,拼命地摇头。但此刻的大雨,却好像在冲刷着她身上的污秽和罪孽,一刻也不停。她感到深入骨髓的冰冷,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食她的骨头和内脏,奇痛难忍。
“承认这个事实吧!你也不过是一个渴望欢愉的女人,假装什么正经?你若是想要我死,我也一定不会放过你。反正我贱命一条,死也要拉上你垫背!”僮昭仪不屑地冷哼。
那张狰狞的面孔好像魔鬼一样恐怖,让徐嫔吓得浑身颤栗。“不……这不是真的……不是……”
在屋子里观望的一干人,不知那两人为何在雨里对峙,开始议论纷纷。
莫玉也不清楚情况,但见主子已经淋得透湿,在雨里发抖,赶紧拿上伞冲上去,劝解道:“娘娘,咱们先回屋去吧!有什么事可以再从长计议。”她抓住徐嫔的胳膊,才发现她浑身冰凉得如同死尸一样,这样下去身体肯定吃不消。她只能硬拉着徐嫔往屋里去。徐嫔像一块实心木一样,失魂落魄地被拽进自己的寝殿。僮昭仪喘了几口气,恢复了一些心神,立刻冲回寝殿去,对着那群人一通呵斥。
“都滚出去!快滚!”
侍卫们不知状况,又没有徐嫔的指令,只好从里面撤出来,把守着屋门,听候徐嫔的发落。
莫玉命人打了热水来给徐嫔擦洗身子,谁知刚想要脱她的外套,徐嫔整个人就触电一样惊叫起来,一把将莫玉推出老远。
“不要过来!都不准过来!”
徐嫔颤抖着蜷缩在卧榻上,像一只缩进壳里的蜗牛一样,面上带着惊恐的神情。她的脑海中一幕一幕地闪过那一夜的镜头,却无法想像那具在她身上起伏半夜的身体,不属于她的丈夫,不属于那个她痴痴等待的人。仿佛是美梦瞬间变成了噩梦,她深陷在梦中无法自拔。她努力地想要醒来,可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深刻地认识到这就是现实。她的身体,被一个污。秽低贱的男人可耻地占有了……不,可耻的是她,是她自己!这肮脏的身体,要怎么继续伺候皇上,要怎么面对这座充满敌意的皇宫?她好像看见一张张丑恶的嘴脸,带着最恶毒的笑容包围了她。她们都在嘲笑,都在咒骂,都在用她取乐……
“滚开……滚开……”徐嫔用手捂住耳朵,企图抵御那些疯狂的尖笑声,泪水混合着雨水,让她苍白的脸看上去模糊不清。但那一道道水痕,又仿佛是惊恐的痕迹,布满了她整张脸,一直延伸到整个身体。
“啊——”
崩溃的尖叫声刺穿了屋顶,和斜插而下的闪电连为一体。
这天和地,一整夜都笼罩在惨白可怖的气氛中。
这一季的天气来得有些反常,暴雨之后并没有迎来晴天,反而一连好几天阴雨,气温也连带下降。
宫人们聚在一起讨论时,不免又增添了几分神奇色彩。
“听说东海那边贪官横行,民不聊生,触怒老天了咧!”
“这不,丞相大人正在那边大兴整顿?听说连徐国舅家也遭了道儿了!”
“徐家在当地可是有名的土豪,强抢民女、搜刮民脂民膏,无恶不作,真是该遭天谴!”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听说皇上已经下旨抄家了。”
“啧啧,长乐宫这下可惨啰……”
这些嘲弄的声音又恰好传到路过的莫玉耳里,她眉梢一横,对着那群人骂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干活?再偷懒,小心我打断你们的腿!”
宫人们一哄而散,作鸟兽状。但这仅仅是在长乐宫,莫玉说话还有些分量,在别的地方情况就泛滥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