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衫不整的男人抬起头来,窗外的她认得这张脸。她知道他是这个村里最富裕的男人,也是这个村里谁都不敢惹的大恶霸。
他看见她一把扯住了母亲的头发,恶狠狠地说了一句:“□的女儿,不当□做什么?”
这话像一根鞭子,狠狠抽在她的脸上,更抽在她的心上。
“你混蛋!”她看见母亲伸出手去,在男人脸上挠出几道血痕。男人吃痛,一巴掌扇在母亲的脸上,接下来更是拳脚相加。
她簌簌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太冷,还是这个真相太可怕。
屋里不断传出母亲的哭叫声,她再也不能忍受下去,跑进厨房拿起了菜刀。
“哐啷”一声,她闯入了房间,瘦小的身体仍然颤抖着,手上的刀寒光凛冽却一刻也不停地向着床边的男人砍了去。
屋里两人还在震惊之中,下一秒空气中已经飘满了血腥味。当然,已经死去的男人是不可能再闻到了。
“啊——!”她听见母亲尖叫起来,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血红菜刀,扯着自己的衣角使劲擦她手中的鲜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娘……”她呆呆地喊出一个字,“血,真温暖……呵呵……”从喉咙中发出一阵怪笑,在暗夜中听得人胆战心惊。
“没事的没事的,是娘失手杀了他,没事的……你不要怕,我们马上收拾东西,我们这就走!这就走!”她面无表情地听着母亲语无伦次的话,看着她慌乱收拾着东西。
其实说收拾东西也就是两件旧衣服,这个家,除了勉强可以挡风的几堵墙壁,早就一贫如洗……
她沐浴完毕以后,有人给她穿上架上的熏好衣服。站在一面大铜镜前看着自己——多么美丽的一张脸啊,身上的金线蓝衣,又是多么的华贵。
“姑娘,请随在下去见楼主。”门口有人恭敬地说道。
她又一次见到了将她从雪地里带回来的人,他们口中的楼主。背影肃肃如松,背上的金色豹纹恣意张扬,他转过身,微扬了下巴朝她笑。
正是寒冬,屋里没有阳光,但是她觉得自己看到了阳光。
“从此以后,你就叫羽嘉。”
羽嘉,这是明庶楼主赐予的名字。凤凰涅槃,她重生为羽嘉。她的美貌艳绝是一杯诱人的毒酒,而明庶让她去毒死谁,她就想尽千方百计让对方喝下去。
“站在这里想什么呢?大雪的天,不冷吗?”明庶说话永远字正腔圆,虽是魔教中人,看起来却没有一丝邪气。
她撩了一眼明庶,掩住嘴角轻轻笑了起来,挑衅地说道:“我在想,楼主什么时候娶我。”
明庶听见这话明显一怔,随即随意道:“这个笑话可不好笑,若是让我的妻子听见……”
“她已经死了三年了!”她一针见血,眼光像毒蛇紧紧缠绕住他。明庶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明显已经处在盛怒之中。“你何苦如此?”明庶转身的那一刻,她终于吼了出来。
明庶的脚步没有半分犹豫,大步向前离开。
她发狠地一拳垂在墙上,呜咽一声软靠在窗户旁。
“哼!”冷笑从身后传来,她回头一看,洋娃娃似的小乔正站在一根大柱子旁边。
“小姐什么时候来的?”她微微有些错愕。
“你不用管我什么时候到的。”她说起话来老气横秋,一点儿都不像六岁的小孩子,“我警告你,别妄想取代我娘的地位!”
她苦笑了起来,随即懒懒地不屑道:“这可由不得你做主。”
小乔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走过她身侧又停住,回头看着她,轻轻说道:“你会后悔的。”
“得不到他,我才会后悔。”跟一个小孩子较劲,她也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但是她说出这话却毫不犹豫。
他再爱妻,也会寂寞。
他似乎忘记了,是他自己把她酿成的毒酒。举杯浇愁,她这杯毒酒岂不是最合适?
那一夜,昏烛红帐,满殿萦香。他醉了,他们一起醉了,醉在一个贪欢的世界。从此不再醒来。
羽嘉成了明庶的女人。
虽然明庶从未言明,但是在众人眼中,羽嘉俨然已是楼中的女主人。
拥有的幸福是短暂的,上天向来喜爱捉弄人,看人间上演一出又一出的好戏。这世间,没有什么比战争更有趣味。
广莫楼跟迦罗教开战。
羽嘉看着明庶的身影走出大门,他说他要亲自迎战。她知道自己拦不住他,但是他答应了自己会回来,就肯定会回来。羽嘉抱着这个希望,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等着他凯旋。她幻想着胜利那一刹那,他身上的光芒,心底里就不由得一阵骄傲。
看!这是我的男人!他如此强大!
当羽嘉看见他躺在大殿正中的那一刻,她以为他只是睡着了。她轻轻走上前去,向往常一样抚摸着他的脸,刺骨的寒冷从指尖通便全身,她陡然意识到,眼前的人——再也不会醒来。
“楼主,节哀。”旁边有长老用苍老的声音劝慰着。
“楼主?”她尚未从哀痛中走出来。
“明庶楼主死前遗言,传楼主之位于羽嘉,并将小乔小姐托付于楼主。”长老不急不缓地开口,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悲伤。
她苦笑,原来他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羽嘉面向楼中众人,神情仍有悲痛,语气坚定无比道:“待我广莫楼重整之后,必要迦罗教血债血还!”
大殿里充斥着一片响应声。
***
“楼主,小姐回来了。”
羽嘉回过一丝神,她的神思似乎又飘荡了很远。
“让她进来吧。”她懒懒地倚在榻上,随意地抬手。
小乔轻巧地闪了进来,脸上调皮地笑着,她冲着羽嘉说道:“羽姨倒是好会偷懒,一个人躲在屋子多暖和。我带了贵客来,你也不起身迎接吗?”
羽嘉这才从榻上下来,点着小乔的鼻尖问道:“说吧,又捣了什么鬼精灵?”
小乔吹了声口哨,门外便推进来了一个人。乌发雪肤,杏眼含波,正是沐官儿。沐官儿的身体还是虚软无力,踉踉跄跄被推了进来,顺手按住一旁的桌子,才没有倒下去。
“这是?”羽嘉疑惑地看着小乔。
“云楼的女人。”小乔斜睨了沐官儿一眼。
“噢?云楼的?”羽嘉走近沐官儿,围着她走了两圈,饶有意味地笑着。
沐官儿原本一直低着头,听见云楼的名字却猛然抬眼盯着羽嘉,眼神如刀,带着深刻地恨意。
“有意思。你恨云楼?”
沐官儿傲然扬头,双目血红。
羽嘉更有兴趣了。
她眼波流转,心中酝酿着——一杯爱情的毒酒。
作者有话要说:我得好好构思一下后边了。。。囧
这大概算是一个转折吧
☆、第二十二章 梅花酒
冬天不知不觉走到了尾巴尖上,南风渐暖,积雪消融,有残梅委地,花瓣零星飘落,暗香隐隐漂浮在空气中。
容华带回的不死草果真有奇效,萧氏拖着原本衰弱的身体,竟然熬过了这个冬天。在窗外万物复苏的时刻,她已然渐渐康复起来。萧云一向对自己的大徒弟赞赏有加,这次自己的夫人能够有所好转,也都多亏了容华,他心中对容华便是又多了几分喜爱。
萧晴坐在病榻前,正在一勺一勺地给母亲喂药,细心照顾着母亲。萧云看着女儿,眼神如水柔软,似乎在想着什么,自顾自轻轻点着头。站了一会儿,萧云便悄悄出去了。
刚出门一会儿,便见容华迎面走来。
“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容华在师父面前永远毕恭毕敬。
“打算去看师母呢?”萧云随口问道。
“是。”
萧云慈爱地瞅着容华,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自己的徒儿。容华跟萧晴从小一起长大,可谓青梅竹马,若说般配,那是再没有谁比得过他们二人了。萧晴自不必说,瓜子脸儿大眼睛,菱形嘴儿白肌肤,无一不是小巧玲珑的动人模样。偏生除了有这般模样,萧晴还有着温婉可爱的性子。世间男子,有谁不喜欢这样如花似玉的姑娘的?至于自己的爱徒容华,天资聪慧骨骼奇佳,一套七星剑法尽得自己真传,而这相貌亦是堂堂,有玉树临风之姿,一表人才。
容华只觉得师父今日举止奇怪,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最后他大着胆子,轻轻叫了一声师父。萧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哈哈一笑带了过去。
“年纪大了,说话也容易走神。不中用了,不中用啊——”萧云用手拍拍容华的肩膀,说道,“你也不用去师母那边了,晴儿在屋里看着呢,不会出什么事的,咱们师徒俩很久没有私下谈过了,今天陪为师去月华潭走走如何?”
他听见月华潭,心中便有万般的不愿意。萧云虽是带着询问的语气,但是容华明白,这是不容拒绝的,只得跟在后面走了。
那日刚回华山,萧晴带着容华也是去了月华潭,让容华给她舞剑。
华山上下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孩子,是师父师娘宠爱的女儿,同时也是大家的小师妹,萧晴自己的性子又是这么纯真可爱,谁都愿意宠着她。她要自己舞剑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又怎么忍心能拒绝呢?
然而她却突然抱住了自己。
萧晴说:“大师兄,我冷。”
容华好脾气地笑道:“这么大的姑娘了,也不知道矜持一点。你先松开手,冷的话师兄再把外衣脱给你穿好不好?”宠溺的语气中几乎含有讨好的味道了。
萧晴闷闷不乐地松开了手,却在肩头感受到又一层温暖的那一刻心花怒放。
“这下不冷了吧?一件大氅又加上一件外衣。”容华面容如玉,迎着阳光微笑。
萧晴摇摇头,说道:“可是大师兄你不冷吗?”
“练武之人,哪像你们女儿家。何况我刚刚舞了一套剑,此刻正浑身发热呢!”
“我们去亭子避避风吧,那里还有炉子。”萧晴指指不远处的八角亭。
亭子的檐角垂下许多参差不齐的冰条,晶莹剔透,煞是好看。几根大红柱子立在一片冰天雪地中,色彩鲜明动人。亭子正中,一方大理石圆桌,四张凳子,都提前有人去过上面的水汽。桌上摆了些糕点瓜果,桌下一个炉子烧得正旺,火舌呼啦啦舔着锅底,锅中水翻滚沸腾,暖着一壶酒。
“好香!”一股梅花香味扑鼻而来,容华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凉凉的空气中,冷艳的梅香浓郁诱人。
“这是梅花酒,用去年存的雪水酿的。”萧晴主动给容华斟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满了一杯。
容华也不客气,一饮而尽,酒香弥漫,绕齿萦香,令人回味无穷。
“好酒!”容华看着眼前的空酒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师妹这手艺,以后谁若是娶了你,那可真是太幸福了!”
萧晴面颊微红,小声说了一句:“那你愿意做那个人吗?”容华没有听清,问了一句“什么”,萧晴的心突地跳到了嗓子眼儿,手上一抖,便将酒洒在了裙摆之上。
“哎呀——”萧晴忙扔了酒杯站起来,用手摆着下裙。容华见她手忙脚乱的焦急模样,不由得拊掌大笑。
“你这人!怎么这样坏心眼儿?”萧晴见他嘲笑自己,鼓着嘴巴生气道。
“我怎么坏心眼了?我可是想着这衣裙染了梅花的香气,正是好极!”容华说得认真,萧晴可不饶他,眼珠子绕了两圈,她狡黠地笑了起来:“你笑我,就是你的不对,该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