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纪晓晓此时才开始懊悔,但不是懊悔自己害了太子,也不是懊悔说了狠话,而是懊悔没把恩先报了,就先报了仇。可是话已经出了口,与其自己打自己耳光的否认不如自圆其说,“我听高御厨说这菜太子经常吃,若是一盘少则也要杀三十只鸡取六十只鸡爪,就算太子今年只吃过十次,也已经吃了六百只鸡爪,独独这一次被硌了牙,难道这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吗?”
“什么……问……题?”
“太子您最近有凶相啊!”她直言不讳,这太子还未开口,周围的人已经喝道,“休得胡言,这太子乃一国储君,岂会有凶相!”
她轻哼了一声,“若是没凶相,你们倒说说为了六百只鸡爪偏偏这一只的这一块出了事?而且今天的晚宴,此菜做了三份,一桌少说也有十人,而这样的巧合为什么偏偏落在这个一国储君身上?万事皆有因,有因必有果啊,这样轻微的警示,也许也不是什么坏事。”她一口气说完,其实这人间与妖界也没什么区别,自己一开始不适应真是太笨了,万变不离其宗,所谓人说人话,鬼说鬼话,妖么,那就说胡话。
那太子没有接话,周围的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谴责,纪晓晓还听到一句,“太子,这样女工实在是太大胆了,应该先掌嘴五十再发落。”
掌嘴?她皱了眉头,伸出自己的手看看,手掌上,哪里有嘴啊?
太子的声音隔了一会才传来,“罢了,她说得也有理,让她和御厨都回去吧。”
他的这番话立刻引得众人感叹太子实在是仁德宽厚,连高厨子也跪在地上连连直呼,“多谢太子开恩。”
晓晓确实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但她并没有将这个理解为太子的宽厚,而是觉得自己胡诌的本事太高明了。再说了,他这样也算是恩吗?如果这样也算恩,那自己岂不是要负债一身了?虽然看上去他是大度了,可是事实上却不是这样,要这么残忍吃鸡的人是他,自己倒霉吃到鸡骨头硌了牙,还要怪别人,怪别人不成就索性做好人,这样的人,太卑鄙,太奸诈,太无耻了!
她忿忿不平地走出宫,高厨子还在那里念叨这太子真是大人有大量,院子里的老松树依旧在风中作响,她鬼使神差地走到树下,伸手抚上树干的疙瘩,突然“嘭”地一声,一棵松果从树上落下,不偏不倚砸在她头顶,她“哎哟”了一声,正要往树上看,高厨子叫了她,“别瞎转悠了,快跟我回去。”
入了御膳房,高厨子叫来那个叫云梅的女工,急着把纪晓晓这个彪悍无比的人赶紧推出去,“你带她去住的地方,以后她就跟着你,该教什么也不要我告诉你了。”
云梅在宫里已经做了三年的女工了,她带着纪晓晓来到御膳房女工住的房间,这一间十足的大通铺,十来个女工都住在一起,一溜边的木板床,相对宫女的一人住一间,女工的地位就显得更低了。
云梅帮她整理好了床铺道,“以后我就叫你晓晓得了。”
晓晓?她皱了眉头,有点不爽,这名字本来就是一时兴起给起的,不管如何好歹也表示了她的身份,如今竟然把最关键的一字给她去了,这“晓晓”“晓晓”地叫,究竟是叫鸡还是叫鸭呢?
入夜过了两更天,云梅翻了个身,胳膊往右边顺势一搭,却落了空碰上坚硬的床板,她迷糊地睁开眼,用手往床上摸索了几下,只摸到窝成一团丢在床角的被褥,“晓晓?”她轻唤了一声,没有人答应,云梅坐了起来,轻轻下床,披上一件外衣踩着绣花鞋打开了门,也许是去茅房了,但是现在天色已黑,她会不会迷路找不回来了呢?
她走出屋外,夜里的风格外凉,吹得她打了个喷嚏,“晓晓……”她又轻唤了一声,突然院子里草丛里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她瞧不清那黑黢黢的一片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吓得退了两步,跑回屋里关上门,才喘匀了气息,突然一阵玲珑的响声,尔后白纸窗在月光的照射下映出一个黑影,她心里一惊,差点叫出声来,门外却是晓晓的声音,“门怎么锁了?”
云梅赶紧拉开门,门外果然是她,“我正找你人呢?”
“我去茅房了……”晓晓的声音里带着沉重的疲倦,打了个哈欠,眼前漆黑一片,只能伸手向前摸索着往床上爬。
云梅没再说话,仔细一听已经传来细微的鼾声,晓晓却困意全无,一双眼睛在黑暗里依旧闪着光,这床……哪能睡觉啊。她就是趁着大家睡熟了才溜出院子里变回鸡身在草丛里舒适的睡觉,没想到竟然这样都能被人发现。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收回之前的话,小鸡报恩,一天都嫌晚!
好不容易在这样的硬板床上如同挺尸一样躺了一个多时辰后泛起了困意,她翻了个身准备睡觉,突然后院那只公鸡看见天边已经泛白,职业性的叫了一声,“喔喔喔……”
声音并不是很大,其他的女工都睡熟而听不见,有的听见了也只是翻个身继续睡,可是晓晓全醒了,那一点仅有的困意立刻烟消云散,无比清醒。
这就是鸡的悲哀啊……
她无奈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穿上衣服就去找鸡算帐,可是那鸡却说她这是迫害同类,晓晓再怎么火暴也总得讲“鸡情”啊,只得作罢。
既然天已经亮了,那不如去找那李月白吧!听说他昨夜就回来了,可惜她修炼了这么多年也无法克服鸡那生来就有夜盲症的缺陷,半夜找人根本是死路一条。晓晓的想法转化为行动的速度一向很快,她口中念念有词,立刻化作一道烟雾,飞出房间。
晓晓隐了身从女工住的地方走出来,沉了口气腾到空中,俯视整个皇宫,然后傻了眼,这样一片看上去都一样的黄瓦红墙的房子,李月白住在哪里啊?
算了,一间一间找好了!晓晓打定了主意,其实这事也并不是很难,御膳就这么些厨子,总能找到吧。晓晓第一个摸进的屋子是高厨子住的,第二间是做主食的王厨子住的,第三间是做糕点的赵厨子的。
晓晓绕了一圈,那一片连着的给厨子们住的房间里却独独没有李月白住的地方,“这个家伙……”她摸摸下巴,“难道……真是跑得了和尚也跑得了庙?”
她正思索着,突然听见与这片房间有一墙之隔的别院里传来几声惊叹,发出声音的明显是努力克制自己的声音,晓晓一跃过墙,别院里有三间房,两边的偏小,只是个单间,中间的挺大的,里面应该分里外间,而在那大屋子东面窗户下,竟然蹲着三个小宫女,窗户微开着一道缝,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可看的。不过她不用像她们一样偷看,她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窗户前向里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里面竟然就是她找了半天的李月白,而他正躺在一个木桶里悠闲地泡澡,屋里热气腾腾,他两只胳膊搭在木桶边沿,他头发披散在脑后,仰着脖子把头靠在木桶上,紧闭着双眼,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而窗外的小宫女一个个面红耳赤,看上去很是兴奋。
晓晓退后了两步撇撇嘴,不屑地想,泡在水里……多难受啊,全身的羽毛全部粘在身上……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突然那三个小宫女又是一声惊呼,全部掩面狂跑。
出事了?
晓晓下意识地就往那门的地方冲,突然门被拉开,就见李月白只穿着白色的内衣裤,衣领还未扣,探头看看门外,好象是在看有没有人,然后一个转身,端起身后的木桶,一桶温热的水就不偏不倚地浇在晓晓的身上……
从头湿到脚。
然后他还颇为无辜地自言自语道,“刚才怎么还听到有人说话,幸好没人被淋成落汤鸡……”
晓晓被人这么莫名其妙地从头到尾淋湿,竟然愣了半天,也不知道发怒,直到清晨的一缕微风吹来……晓晓哆嗦一了下,“啊嘁——!”
最悲哀的事不是被人浇了一桶水,而是有一只滴水不沾的鸡被人浇了一桶水,她当时还隐着身……
第五章
等晓晓换完衣服,和云梅一起坐在墙角择菜的时候,突然就听得高厨子说了一声,“李御厨来了。”
晓晓撸起袖子的手腕还浸在洗菜盆里,抬头就看见李月白一脸温和的微笑,晓晓想,方才倒水时他好像也是这么笑的!自己与他见过三次,每次他都笑得春光灿烂,然后做出让她暴跳如雷的事,若是追究起来他还十分有理。
李月白突然感觉到一道射向自己强烈的视线,他扭头看去,就看见在墙角的怒视她的晓晓,他眨巴了一下眼睛,一脸无知地问高厨子,“这是新来的?”
“是的。”高厨子继续小声补充了一句,“干活不错,就是脑子不大好……”
“咳……”李月白似乎是想笑,但是当着这么多人又不能笑出声,只得把声音硬憋了回去,摆摆手,“那就打发她做点简单的活好了。”
“都是些洗菜的活。”高厨子低着头回道。
“我听说昨晚太子吃菜被硌着牙了?”李月白一边在灶台前走着,打量着炉灶上炖着的汤与羹,一一掀开盖子检查。
“是是……是我疏忽了。”高厨子紧张地说,“不过也就是那丫头惹的事,她去骨没去干净。”
“是么……”李月白应承道,“既然这样,让她弄菜也不放心,你们掌勺的也不能再忙着检查菜有没有问题,不如……”他眯缝着眼冲角落里抬着头一直看他的晓晓瞥了一眼,“不如让他去我那院子里打杂好了,都是些扫地洗衣的事,做着也安全。”
李月白在宫中地位颇高,有自己独门独院的住处,也有下人伺候着。这李家也是名门望族了,百年老字号的醉月楼在全国大的市镇那都开了店的,被请入宫也依旧地位不低。况且长了一张清秀的脸,在这深宫里,除了皇上和皇子们,完整的男人就是御厨了,可惜十个厨子九个胖子,剩下一个李月白,不但出身不错,长得还俊俏,一干宫女就靠幻想他来填补自己的空虚心灵了。
高厨子本来还在犹豫这纪晓晓既有随时彪悍引发他血脉不畅的身体危害,还兼有赶走她会得罪文公公的工作危害,如今李月白这么说,他自然是万分乐意,深入地再窥探一下他的内心,这纪晓晓以后再出事,那也扯出的可是李月白啊,而这李月白要是出了事,那自己这个资深御厨的地位岂不是可以升上去一点了?于是忙不迭地把纪晓晓招来,“这是李总厨,现在派你去他的处所做杂货,这样省得你像昨天一样惹出事来。”
晓晓正盘算着自己在这里天天择菜,报恩的事就延误了,如今这样的机会是再好不过了,不过看他的表情和这个决定,好像完全不记得自己似的,心中又怒了,难道她纪晓晓这是五百年的芦花鸡,这么没特点吗?!
午膳过后,李月白就悠闲踱回自己的处所,纪晓晓正扛着个大扫帚在院子里等他,见了他既不行礼也不问候,脸上挂着一副“你少装傻的表情。”见了李月白就说,“你当真不认识我?”
李月白的脸上似乎带这一点吃惊,“你是……”
如果说晓晓之前只有点小小的怒气,那么现在就是暴怒了,好吧,她理解人的视力和记忆力可能会导致他认不出墙角的自己。但是现在她这么一只大活鸡站在他面前,他竟然还认不出来?!
“我是纪晓晓啊!”她怒了,把扫帚一丢没,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