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梨园的时候兰草明明知道她要来南楚别苑,却没跟她提起兰无邪也要来的事。还是兰无邪也是临时决定要来?
但兰无邪眼也不抬,径自走向主宾座位。
主宾位置,那么应该是早就应下的约,而非临时起意了。
花重阳 捧着茶碗,微微出神。
跟在兰无邪身后的兰草,远远看到花重阳和白露,挑眉看一眼白露,不着痕迹送个别具深意的眼神。白露别过脸,看一眼花重阳,再瞪着兰无邪披着一袭耀眼深翠点金金丝镶边的长袍在众人目光中洒然从容走向座位,低低骂一声:
“死孔雀!”
直到兰无邪坐下,敞轩另一头才有主人出现。薄风大步走在前头,一边走着一袭大红身材娇小的薄江,另一侧跟了个身材高挑修长,穿了浅青纱裙脸上罩着薄纱的女子。一路上薄风和薄江同宾客寒暄,跟在他们身后的面纱女子却始终不曾露面,直到落座,薄风才满面红光致辞:
“各位豪杰赏脸,南楚山庄蓬荜生辉!今日为武林大会庆功,诸位务必不醉不归!”
高低零落的应和声响起,薄风笑笑,随即转身:
“为使各位今晚尽兴,我特意招来两个女儿相陪,哈哈!来,江儿,海儿,见过各位英雄!”
海儿?
薄江早为众人熟知,于是所有目光齐刷刷看向站在薄风身后,蒙着面纱身材高挑的女子,连白露也伸长了脖子,手肘下意识捣捣花重阳:
“这就是传说中薄风新收养的第二个女儿,那个叫薄海的?”
那边薄风一转身,亮出薄海:
“江儿就不用说了;这位是小女薄海,头一次在众人前头亮相,以后还望各位海涵啊!哈哈哈哈!”
一片笑赞声中,薄海上前一步,弯腰点头,极为淑女的行了个礼。
花重阳微微闪神。
这女子姿态举止绝非凡响,临风一站,已见无限风华,连她看都觉得移不开眼。
正打量着,薄海旁边薄江也上前一步,巧笑倩兮:
“我妹妹初次在江湖路面,看在父亲和在下的面子上,各位英雄也一定多多指教啊,呵呵!”
说完,隔着中间许多人,她的目光远远瞟过花重阳这边,隐含笑意。
不由自主的,花重阳心头闪过冷意。
一旁白露翻个白眼,哼笑着冷冷讥诮道:
“哟,新人哪。那可好啊,今晚就排着队,挨个儿的拉到床上指教一遍就是了!”
成盛 。。。
花重阳再看看薄风,摇头轻声道:
“不对。”
“什么不对?”
“宴会开始,怎么不见司徒世子?”
白露一下反应过来,转头瞪着花重阳:
“也是!反而是兰无邪在这里!”
花重阳不语。
这是司徒清流的安排,还是薄风真的也打算投靠兰无邪?奉兰无邪为上宾,却没有司徒清流的位置,这不是向兰无邪示好是什么?
宴席一开始,坐席上不少门派的人都开始到前头向薄风,和兰无邪敬酒。
花重阳侧身坐在桌旁,冷眼看着兰无邪一杯杯把酒喝下去。大约是喝的有点多,不多会儿兰草便上前,大概是要他少喝点的意思。但兰草一上前,薄江便也凑上去笑着把他拉开,甚至笑盈盈亲自抢过兰草手里的酒壶为兰无邪斟酒,一边斟酒,一边笑笑往花重阳这边看。
兰无邪则来着不拒,宴席眼神微醺。到最后薄江索性占了兰草的位置,站在旁边专为兰无邪倒酒。
花重阳脸上不动声色,袖里却攥紧了拳头,真有了上前抽薄江两个大嘴巴的冲动。白露坐在她身边,冷笑着一边玩着手里筷子,一边牙尖嘴利说着风凉话:
“你气什么?清哥哥才该气呢,薄江这不是当着众人面给他戴绿帽子?唉,世风日下,夫纲不振啊!”
花重阳倒满酒杯,递到嘴边喝一口,脸上笑着,却压低声音恶狠狠骂一句:
“你懂个屁。”
“有种你就上前头,学着黄三打架那样揪住薄江头发,抽她两个大嘴巴子。”白露哼笑着,“以后我见你就叫姐姐,再也不叫你花重阳了。”
“有种你去啊!”花重阳也跟着冷笑,“你去抽薄江两个嘴巴子,我立刻把青楼楼主让给你做!”
“哼,你跪下求我,我都不会做!”
“当年娘是瞎了眼,怎么会生出你这种没良心的东西!”
两人一边冷眼看着宴席上觥筹交错一边低声对骂,正骂的过瘾,有人走到桌边:
“花楼主,赏脸共饮一杯?”
花重阳和白露同时抬头,然后同时,一个挑眉微笑,一个挑眉冷笑:
“成护法。”
“成大护法。”
成盛看看白露,尴尬的点头:
“白少侠。”
白露索性撇嘴:
“在下担当不起。”
花重阳不理会她,端起酒同成盛碰杯:
“幸会。今日在武林大会上承让了。”
仰头喝酒的同时,她眼角余光搜寻者邢烟水,结果在对面一桌上看到也到敬酒的邢烟水。
成盛喝下酒,眸中带笑对着花重阳:
“花楼主过谦。是你剑法高妙。”
“哪里,成护法过奖了。”
两人客气了几句忽然找不到话说,沉默了一下,成盛捧着酒杯点点头:
“那,我先过去了。”
又看一眼花重阳,他转身离开到别 的桌上。
白露盯着他走远,才低声哼道: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以后离他远点,花重阳。”
“我本来就离他就不近。”
“少打岔!别跟我说你看不出来,这个姓成的对你有意思。要不是我一个劲瞪他,他不知道要站在这里看你看到什么时候。”
“你闭嘴!”
“我凭什么闭嘴?外头人人都知道你跟我是一对!成盛竟敢当着我的面给我戴绿帽子,看他嚣张的!要不是看兰无邪在这里,我早一个耳光把姓成的扇到湖里,还等他敬什么酒!”
花重阳听到这话一惊,蓦地抬头。
不知什么时候,兰无邪端着酒杯就在对面那桌敬酒。
她第一个反应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向来高不可攀的兰无邪,竟也肯给人敬酒。
可是兰无邪手里捧一盏琼脂玉杯,唇角带着疏离笑意,神态自若从容的举杯示意,然后仰头干掉杯里的酒,再正常不过;更让人火冒三丈的,是薄江和薄海寸步不离跟在他身后,一个斟酒一个端着酒壶。
白露抬眼看见,显然也有些诧异:
“怎么回事花重阳,难道兰无邪又跟姓薄的搞上了?”
“你问我,我去问谁。”
不光她俩,就连坐在她们前头的一桌上也有人窃窃私语:
“兰影宫怎么又跟南楚山庄这么好?”
“就是。薄江不是司徒清流的人,这会儿怎么又站在兰无邪身边?”
人人都不清楚薄江跟兰无邪的关系;就连一年前花重阳跟兰无邪分开,除了青楼的人,外人也都不知道其实薄江也在兰无邪身上掺了一腿,还都以为薄江跟兰无邪势同水火势不两立。
花重阳冷笑。
薄风薄江今天这一出,是做给谁看?
刚在想着,兰无邪走到她跟白露面前:
“花楼主。”
花重阳抬眼。
他仿佛又瘦了,深翠色点缀金线的袍子穿在身上,衬着雪白的脸,华贵也飘逸,尤其脸上带着少见的笑意,虽然疏离,却更显高贵优雅。
只是这一句“花楼主”,花重阳却听得耳朵疼,却也只能忍住别扭,微笑着回应:
“劳兰阁主大驾。”
边说着,她从容徐缓举起酒壶为自己斟酒,右手端酒左手牵住墨绿袖口站起身,身上墨绿沙罗随风轻扬。
丢了什么,也别丢了气派。
薄江站在兰无邪身后,笑盈盈补上一句:
“自从做了青楼楼主,花掌门越来越漂亮。这墨绿罗衫真是出彩,远看衣袂飘飘像是画中的神仙。青楼这地方,真是出美女。”
白露得黄三真传嘴巴锋利,顾不上怨恨兰无邪,未等花重阳开口便挑眉冷笑,先还给薄江一刀:
“没办法,我们重阳天天到处跑着干活,不像薄姑娘你,天天在床上两腿合不拢,躺得腰酸背疼。”
薄江脸上笑 容一下僵住。
兰无邪仿若没有听见薄江跟白露的刀来剑往,笑看着花重阳,神态像极了故友重逢:
“第一杯,敬花楼主重情重义。为了亲人姊妹,什么都舍得抛下——不对,能抛得下的,自然是比不上那些重要的,是不是?”
说完,他仰头干掉一杯。
花重阳还是笑,仰头喝了酒,心里却越来越别扭。
兰无邪酒杯往后一伸,薄江又倒满,他目不转睛看着花重阳,还是微笑:
“第二杯,敬花楼主风华绝代。听说雁足谷的成大护法对你一见倾心,还以为是传言,谁知刚刚就看到二位默契举杯谈笑了。”
他仰头又干掉一杯。
花重阳力气都花在笑脸上,酒杯端都端不起来。
兰无邪再回手等酒杯斟满:
“第三杯——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嘴唇动动,半天笑道:
“好像没了。”
仰头又干掉。
他脸色现出少见的绯红,鬓角墨发垂在脸畔,看去异常妩媚。
刚放下酒杯,他还伸手要薄江倒酒;兰草从薄江身后挤过来拦住薄江,低声劝他:
“阁主,不要喝了。”
兰无邪捧着杯,修长手指掩住额角,垂眸浅笑:
“难得故人重逢,多喝一杯又怎样?以后谁知道还见不见得着花楼主的面。”
他固执的伸出酒杯,等着倒酒。
兰草看花重阳一眼,伸手压住薄江递出的酒壶,无奈的低声劝阻兰无邪:
“身体为要。阁主还在发热,不能再饮酒了。”
兰无邪像没听见,伸手要过酒壶自己斟满,笑声清晰条理,目光清明:
“我没有病。”
他酒杯端到唇边。
花重阳顾不上一旁白露的冷睨就要伸手拦他,刚抬手,一直站在薄江身后的薄海忽然上前拉住兰无邪举杯的手腕:
“旁人不顾惜你,兰阁主更该顾惜自己的身体。”
花重阳微怔。
微风掀起薄海面上薄纱,恍惚一瞥,正好叫花重阳和白露看到薄纱后头雪白的一点尖尖的下巴,脆弱得叫人忍不住想抬手捏住。
怎么看,怎么眼熟。
白露眯起眼睛,也凑近花重阳耳边低语:
“花重阳,这个薄海,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就觉得好像——”
一句话没说完,薄风端着酒杯,大笑着从对面走过来:
“兰阁主。花楼主。”
薄江薄海退开一步。
兰无邪侧身,花重阳动动几乎僵住的手,将脸上笑容拉大:
“薄盟主。”
“薄酒一杯,不周之处还请海涵啊,哈哈哈。”薄风同花重阳兰无邪碰了杯,却不喝,举着酒杯看向兰无邪,“正好有一事,今日借酒壮胆,跟兰阁主提出来。”
兰无邪神态淡淡:
“请讲。”
“南楚山庄向来跟兰影宫亲如同门,自然不必说。正好我这女儿薄海, 向来仰慕兰影宫的武功,不如叫她追随兰阁主修习。小女资质平平,唯独心细几分,平日也好侍奉左右端茶倒水,不知兰阁主意下如何啊?哈哈哈哈!”
花重阳脸上笑容僵住。
这话,不是要把薄海送给兰无邪?
一旁,薄江笑得像只狐狸,妖冶狡诈。兰无邪一言不发,定定看着花重阳。薄风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