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重阳听完,二话不说拔脚就走。
一行人没有出城门直接奔湖月山庄,然后沿着附近的小巷直接到湖月山庄的后门。城墙只是小菜一碟,翻出去之后果然看到一座别墅的院落。探子指指门口两侧树荫:
“院里院外都是参天松柏,两侧树荫掩映,乍看这地方不大。但我沿着院墙走,竟然走了半个多时辰才从后门走到前门。里头更是不知道有多大。而且怪的是,这匾额上竟然只有一个字。”
花重阳细细看着府门的匾额,上头只有一个字:宦。
不是宦府,也不是宦邸,只有一个宦字。更怪的是,匾额上头没有石檐,直接挂在门楣最上头。
花重阳看了半天,一时想不出什么意思。一旁白露也看着,半天说道:
“这字……”
“怎么?”
“匾在最上,宦即是官——难道隐喻‘上官’二字?”
花重阳恍悟。
不假。
倘若是去地库,必然是由兰无邪领路;而兰无邪去的地方,出现“上官”二字,也算不上巧合——
谁知刚要带众人往后门去,隐约一声悠缓开门声响起:“吱——呀——”
几个人齐齐静下来。
四周松柏参天,静谧之极,忽然想起低缓的开门声,尤其是,立在她们面前的巍峨大门,却仍紧闭着,丝毫未动。
正疑惑惊惧,隐约的声音传入耳中:
“这里的几位,宁静王该不会觉得陌生才是吧?”
一行人顿时屏息。
花重阳一颗心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这声音她再耳熟不过,低哑沉缓,从容语调不乏动人之处,只是此时不那么温柔——
兰无邪。
他们竟就在这院子里头。
宝窟
柳大黄三白露叶老七,很识相的一齐噤声。
花重阳无声上前一步。
院墙里头又响起模糊的声音,是司徒夜白,在外头能听到低低的笑声,说什么却并不能听得很清楚。她皱皱眉,提剑纵身跃上围墙,悄然躲在一株参天古松树后头蹲下身。
隔着浓密树荫往里看了一眼,她吓了一跳。
高高的围墙高高的府门,围墙四周都是松柏,松柏荫荫,下头一片石碑,仔细看,竟然是一片墓碑。
花重阳情不自禁打个冷战。
忍住脊背上泛起的阵阵凉意,她小心抬起手中的剑挑开眼前遮住视线的松枝往下看。居中的一个墓碑,白玉精雕细琢彩云冠顶巍峨,碑上竟是空白。
无字碑?
巍峨石碑后头,林立一片白玉石碑,大小不一。
视线穿过碑林,隐约可见庭园后门站着一群人,最前头的,正是兰无邪。司徒夜白站在另一侧,手背在身后缓步悠闲往台阶下头走:
“那么,地窟就在这园子下头?”
“一手交图,一手放人。”
兰无邪站在台阶最顶,远远的,花重阳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知道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让她想起一年前的武林大会上,他第一次露面,一身风华,金色面罩,一线清醇的声音,奇冷无比。
司徒夜白轻轻一摆手。
两个侍卫拉着一个人从门外进来,是安平,没有五花大绑,只那两个人架住他的胳膊缓缓走到门口,安平一脸青白,分明是中毒的样子,哑着嗓子低低叫一声“少主”。
兰无邪头也不回。司徒夜白转过身,半抬起手:
“看到地图,人便交给你。”
兰无邪抬起右手,一旁兰草递过一把匕首,他接过匕首,手起刀落划开衣袖,露出□的半只手臂。兰草又递上一个瓷瓶,他接过去仰头喝下,片刻,手臂上浮出一片暗青色图案。
司徒夜白静静看着不做声。
又片刻青色纹身消失,兰无邪放下手:
“我说这是地图,只怕王爷也不信。”
司徒夜白这才轻笑:
“所以还得麻烦你,带我们走一趟。”
兰无邪放回匕首,一言不发往庭院正门走过去。一行人跟在后头,最后的是安平和两个侍卫。眼看兰无邪脚步不停走向正门,花重阳转身对着墙外几个人打个手势。几人立即无声躲开。谁知明明看着兰无邪走近了大门,一船人影消失在门里,却不见外头有人走出来。
莫非这里有暗道?
她张望了半天正打算下去看看,庭园后门又有声响,紧接着一串人影又出现。
花重阳提剑的手握紧。
这伙人为首的是成盛和邢烟水,后头紧跟着一个披着大红披风的身影,隔得再远,花重阳也一眼就认出,那是薄江,后头还有两三个人,无声无息直奔大门而去,随即又消失在那里。
薄江果然是雁足谷的人。
花重阳牙咬的咯吱咯吱响。
看样子他们是早就来了,只是一直躲在外头,伺机跟进宝库。她一直以为薄江的目标是黄泉武诀和碧落心法,谁知她连宝库也想分一杯羹,果然胃口不小。
约莫过了一刻钟功夫,花重阳终于跳到墙外,直接吩咐道:
“柳姐姐和褚姐姐跟我进去吧。黄姐姐老七和白露,你们在外头等等,见机行事。”
三人静悄悄落进园子里。
松柏苍苍,飒飒有声,园中寂然冷清,长条青石铺就台阶,生着碧绿青苔,三人拾级而上,才发现大门两侧各有一个边门,其中左边边门旁有个一人高两尺宽的暗门,此时打开,里头幽暗深远。柳大就要往里,花重阳一把拉住她抢先一步:
“我在先。”
她进了暗门,沿着窄窄台阶,一步步往下。外头四五月天,里头却像秋末寒气逼人,两边墙壁冰凉潮湿,每隔几十步可见嵌在壁龛里一颗夜明珠,微光幽远。她举剑往前,偶尔手腕触到墙壁,便激起一阵冷战。台阶曲折,不知道走了多久,暗道变成石窟山洞,上头出现缝隙,渐渐透进微光。花重阳放慢脚步侧耳倾听,听到细微说话声。
又小心往前几十步,到一个拐角,探头正好看到前头薄江一行人,也隐在暗处,再往下竟是一处开阔山洞,如同一间大厅。柳大探头看了一眼,轻哼一声:
“薄江这贱人,分明是想坐山观虎斗,然后渔翁得利。”
褚三冷笑:
“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两人正说着,就听见下头传来司徒夜白的声音:
“兰无邪,把地库的门打开吧。”
拐角处一块大石,三人轻悄悄往上爬,想从上头看清楚下头的情景。花重阳在最上头,往下先是看到薄江几个人躲在下头一片石缝里,再往下,便是兰无邪和司徒夜白。此时兰无邪正走到一扇石门前头,缓缓抬手。
石门上一个圆形空洞,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绢包,打开,一道金芒闪过。
花重阳一怔。
兰无邪手中拿的,竟是紫金凤翼钗。只见他捏住钗头,将簪头探入圆孔,一压一转。
石洞中一片安静,这时清楚听到咔哒一声。
石门轰隆一响。
花重阳模糊记起,一年前她戴凤翼钗时,注意到簪头上有个形状奇特的倒钩;那时候只以为是为了勾住头发,谁知是因为它暗藏机关,还能充当石窟洞门的钥匙。
眼看两扇石门缓缓滑开。
花重阳微微皱眉,只见洞门后头露出一层压一层的壁龛,龛中密密麻麻摆放着一叠又一叠书卷。
司徒夜白神情微微一哂,轻步走上前去翻弄着:
“蔷薇这又是搞什么名堂,竟给你留下这么多书卷——还是说,真正的藏宝地图就在这些书——”
他话头一顿,手停在一册书上僵住:
“这是——”
兰无邪站在后头冷笑:
“这便是宝库中藏着的东西。若是我看的不错,宁静王爷,这些书该是你少年时候,做过批注的书。王爷不是要藏宝图么,不妨在这里头细找找。只不知,我娘留下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
战局
“兰无邪,你当我是三岁的小孩,还跟我耍这种把戏?”司徒夜白信手捡起一册书卷,微笑着转过身,“苏州和南京的地窟中,各有白银千万,黄金百万,且不提你拿走的那些,这里却空空如也?再者,蔷薇何必留我的书给你?真是笑话。”
“王爷怎么想,自便。”
“与蔷薇相识二十余年,我怎会不知道。”司徒夜白扔下手中的书,目光深湛挑眉,“若是甘心低头,会留下这些东西向我讨人情,便不是她了。”
他径自走到兰无邪面前,伸手拈过一对凤翼簪,单挑出第二支,便又要往圆孔里探,却被兰无邪一把拦住:
“宁静王,说好一手交图,一手交人。安平的解药。”
司徒夜白转身点头。
站在安平身后的侍卫立刻从怀中掏出药丸塞入安平口中,一行人僵持许久,大约过了一炷香功夫,安平呕出一口黑血,之前青白脸色才转为正常。司徒夜白回头看看兰无邪,重新将簪子头探向圆孔。
兰无邪退一步。
看不清司徒夜白的手怎样动作,本就打开的石洞门纹丝未动,却见石洞门左侧石窟壁上,轰然一声,所有石壁落下。
花重阳只觉得眼前一亮。
身边柳大和褚三一起倒抽气。
石壁中是排排木格,摆的是整整齐齐的银条子,一时银色光气灿灿,耀人眼目。柳大见多识广,低声道:
“这些银子,少说也有百万。”
司徒夜白看一眼,冷笑,转回身,两股簪子并在一起,放进圆孔又一转。
石洞门右侧石窟壁又轰然倒下,这次露出来的是金灿灿的黄金,花重阳直接听到柳大咬牙:
“神仙啊……国乐公主到底给兰无邪藏了多东西?难怪薄风会动了心出卖他。就是万分之一便也富可敌国了。”
褚三低语:
“可惜了,司徒夜白太贪,已经拿走了大半,连最后这些也不放过,不知将来兰无邪拿什么本钱迎娶重阳——”
两人窃窃私语,花重阳全听不到耳朵里,一味看着兰无邪的神情。
她怎么都觉得兰无邪不会白白让司徒夜白把东西夺走。依照兰无邪的性子,与司徒夜白隔着国恨家仇,纵然不要,他也不会便宜了司徒夜白。
谁知司徒夜白竟还不满意,环顾一周回过头来:
“兰无邪,东西到底在哪里?”
周围人一片错愕。
兰无邪看也不看他,转过身:
“已经都在这里,宁静王还要什么?”
“那幅画。”司徒夜白神色冰冷,“蔷薇一直带在身边的有两样东西,一样是凤翼簪,一样是那幅画。凤翼簪如今在你手里,你还想隐匿私藏?”
“王爷说的莫非是藏宝图?”兰无邪神情还是淡淡的,抬起手臂,“刚才我已经让你看了,就纹在这里。”
“不要兜圈子,”司徒夜白脸色肃然,“那是一副人像。你连自己娘亲的画像都不认识?”
“王爷也说了是我娘亲的画像,”兰无邪脸色冷若冰霜,“你与国乐公主非亲非故,何必探问这个?”
司徒夜白脸色一变。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她的夫君是上官平,儿子是上官容止,终其一生,她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话音未落,司徒夜白徒手朝他拍出一掌。
分明是他心中的痛处被兰无邪戳中。
花重阳几乎张口喊出一声“小心”,幸好褚三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压下。对面兰无邪纵身躲开回手便回了一掌,强大的内力将司徒夜白身后一片书卷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