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数人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这些人里有一名十**岁模样的女子,衣裙还算整齐,却只穿了一只鞋,赤了一只脚,上头沾满泥灰,人低着头,拿帕子遮着脸呜咽哭泣。
卫长嬴踏进院门的同时,正好沈敛实挣扎着指向端木氏大骂:“你这贱妇……”
沈藏机苦笑着伸手捂住他嘴:“二哥你好好说话成么?如今人这么多,咱们到屋里去说好不好?”
端木氏与沈敛实门当户对,这个嫂子过门八年,侍奉翁姑非常用心,常得长辈称赞。虽然至今膝下无子,却也生有两个嫡女,侍妾也生了一个庶女,其中嫡幼女沈舒颜还是名满帝都的神童,在沈家、在帝都,都有贤名——如今沈敛实为了一个侍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她贱妇,传了出去,端木家岂能不登门讨个说法?
再说所谓当面训子背后教妻,沈敛实此举传了出去也叫旁人议论他对发妻太过无情,正经的元配,半点体面也不给……
六公子沈敛昆也使劲把哥哥往屋里推:“二哥你如今气糊涂了,先进屋去喝盏茶。也让二嫂梳洗一番,都收拾好了再说事儿。”
卫长嬴走到刘氏身旁,有点无从下手的悄悄问:“大嫂子,二嫂子……?”
“两个人都说急了,这又是何必呢?”刘氏这会也不便多说,递过一个眼神,扶着端木氏小声道,“二弟妹,咱们到后头去梳洗一下,等二弟喝了茶,再慢慢的和他说。你的为人咱们一家子都看在了眼里,怎么可能去害个小小的侍妾?咱们得问清楚了二弟,究竟是谁胡说八道的挑唆了你们夫妻、必然不能和那人罢休!”
如此两边连哄带拉的,到底把夫妇两个硬架下场去。
卫长嬴跟着两个嫂子进了无花庭的后院,却见这院子里比金桐院热闹很多,院中搭着葡萄架,架下设秋千,回廊上还扔了一只皮球,栏杆上头挂着一对画眉鸟,婉转的鸣叫着——究竟二房有了三个孩子了。
端木氏的屋子陈设与卫长嬴那边差不多,内中诸物都放得整整齐齐,纹丝不乱。想到晌午之前还没听到端木氏回来的消息,估计着她是才回来,已经几日没住的屋子还这么整齐干净,足见端木氏平常就一直这么要求下人的,哪怕她不在也是如此,备着她随时回来使用。
卫长嬴禁不住想只看这屋中陈设就晓得,这嫂子实在是个严厉的人……
她这边因为有刘氏在,就走了神,待使女打进水来,端木氏流着泪净面,才发现她一边颊上有两个红印,已经微微肿起。
卫长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一个耳光没有完全躲过所致。难怪自己进门时,看到沈藏机和沈敛昆那样下死力的拦着沈敛实,甚至无暇与自己招呼一声,原来沈敛实竟然还动了手!
这可比当众辱骂端木氏还要命,好好的女儿被打了,知道之后不上门要个说法,一族的女孩子体面何存?
当然沈家不怕端木家,问题是端木家也不是沈家能够随意怠慢的。尤其邓老夫人如今还指望着端木氏请了她族妹端木芯淼去救治、归根到底还是想请季去病亲自出手——这眼节骨上,沈敛实把端木氏打了,即使端木氏仍旧愿意去娘家请人,可她脸上这个样子,让端木芯淼怎么平心静气的出诊?
更不要说到季去病跟前说情了!
卫长嬴不禁想到,难道是沈敛实抓到了端木氏谋害绿翘腹中子嗣的证据、所以才如此失态?
不然敬茶那日看着沈敛实态度和蔼语气亲切,实在不像是动辄打骂妻子的人呀!
这时候端木氏洗了脸,看着镜中脸上痕迹,又痛哭起来,刘氏忙不迭的劝说安慰,卫长嬴也连声附和——好容易哄住了端木氏,前头下人来请,说沈敛实已经答应听完端木氏的解释再说话了。
于是妯娌两个又陪端木氏到前堂,果然沈敛实阴沉着脸,被两个弟弟一左一右夹在中间坐,脸色固然不好看,但看到端木氏进来,却只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刘氏与卫长嬴扶了端木氏在下首就坐,坐下之后,端木氏兀自大颗大颗的掉着眼泪,委屈万分。刘氏这个大嫂不免说上沈敛实几句……好歹端木氏收拾了情绪,开口第一句话倒是让众人都一愣:“绿翘她自己不当心弄没了孩子,怕被责罚,故而设法弄了落胎药放在茶碗里,蓄意栽赃旁人、挑起二房后院不和!我念她到底侍奉你一场,不想罚她,只想等她出了月,就发卖出去……有什么不对?”
沈敛实也愣了一下,随即冷笑着道:“你可有凭据说是绿翘自己弄没了孩子?”
卫长嬴咬了下唇,心想还真是……沈敛实认为端木氏加害了自己的子嗣,这才暴怒至此……只是不知道端木氏现在要怎么收场?她素来有贤名,没点儿证据,沈敛实是不会相信的。
就听端木氏哽咽着道:“自然是有的,要不然我为什么今儿就把这发卖绿翘的话说出口?”于是一件件讲了起来,不时叫来里里外外的下人加以佐证,卫长嬴听着,只觉得严丝合缝无懈可击,心头暗自凛然。
她挑不出来这番说辞的漏洞,沈敛实沉吟良久,问了几处,端木氏迅速解释,合情合理。沈藏机与沈敛昆都暗自抹了把汗,道:“二哥你听,我们就说二嫂向来贤惠,怎么可能做出来谋害你子嗣的事情?二哥的孩子,难道不是二嫂的孩子了吗?”
沈敛实再也挑不出来不是,又被弟弟们挤兑,刘氏也帮腔,他只得带着最后一丝本能的狐疑向端木氏赔了礼……
☆、23。第二十三章 晚归
第154节第二十三章 晚归
“……我觉着,这二嫂子这么做,莫不是为了郭姨娘?”筋疲力尽的回到金桐院,发现黄氏已经回来了。倒是沈藏锋,论理今日即使和昨儿一样请了同僚小酌,也该到家了,却还不见踪影。
卫长嬴一时间也没功夫去管他,只吩咐了廊下的使女看到沈藏锋回来禀告一声,就拉了黄氏悄悄说话,“之前看郭姨娘的意思就是怀疑二嫂,上回还想趁着二嫂不在,让大嫂或我查绿翘小产的事情来着。这事情又不是什么秘密,二嫂子不难知道,今儿这是故意摆郭姨娘一道?”
端木氏明明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绿翘小产是因为她自己不当心弄掉了孩子,尔后为了逃避责任,伪造了被人以落胎药谋害来脱罪——但她就是不明说,一直到惹得沈敛实勃然大怒,对她又打又骂,闹得合府上下无人不知,这才委屈的一一道来。
这么一闹,即使端木家不来人,苏夫人回来之后也要呵斥沈敛实。而郭姨娘之前找过刘氏,还把才进门的卫长嬴都叫到大房去说了这事……本来她一个侍妾,这种事情根本轮不到她管。即使这回沈敛实不承认听了她怀疑端木氏的话才发作的,旁人能不这么想吗?
卫长嬴没过门的时候就听祖母和母亲说起,道是苏夫人向来重规矩。侍妾插手媳妇的后院,单这一点就足够让苏夫人震怒了,更何况如今邓老夫人病重,可想而知苏夫人的心情一定不会好。
没准,连沈敛实私下里也觉得这次听信生母之言冤枉了妻子,认为生母实在不智……
虽然说看郭姨娘的样子颇得沈宣喜欢,自认为在后院里也有一份地位。但再喜欢也不过是个妾罢了,沈宣还能为了她的逾越呵斥正妻或媳妇不成?
同为媳妇,卫长嬴私心里自是站在了端木氏这边的:“上次被大嫂子叫到大房,见着郭姨娘,我就觉得这姨娘忒也多事。即使母亲不在府里,苏家亦在帝都,打发个人过去禀告一声,请了母亲的意思再做事,这才是正理。她夹在里头算是什么?念着父亲与二哥的面子不能和她说什么重话,也不想想若答应了她,叫我们这些做媳妇的怎么与母亲交代?”
黄氏微笑着道:“二公子究竟是郭姨娘的亲生骨肉,二房的事儿,郭姨娘能不多看着点吗?然而二少夫人出身大家望族,自有一份心气,何况按着规矩,二夫人要侍奉的也只是夫人,姨娘哪里能够叫二少夫人恭恭敬敬的侍奉、事无巨细的禀告?可郭姨娘虽然是妾,却不像是甘心做低伏小的主儿,这一来二去的,与二少夫人相看两厌也不奇怪。到底是二公子的生母,郭姨娘身份再卑微,二公子终究是要信她几分的。”
“她只是生母,又不是嫡母,让二嫂子像对待母亲那样对待她,先不说合不合规矩,就说在母亲那儿,二嫂子如何自处?”卫长嬴哂道,“我一直听说母亲重规矩,没想到这府里也有这样恃宠生骄的人。”
黄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然而笑:“横竖咱们公子是嫡出,郭姨娘再怎么不安分,头疼的总归是二少夫人。上回在大房,大少夫人不是也不想和她多说,三言两语的把人打发了?依婢子之见,若不是为了刘十小姐,大少夫人才懒得听她的,劳动少夫人过去呢!”
卫长嬴忙问:“姑姑今儿个去季神医那边?”
“神医给开了几张方子。”黄氏笑着道,“也是巧了,今儿个端木八小姐也在那里,八小姐把神医逗得很是开心,所以一听婢子说了来意,神医就答应下来。”
卫长嬴咦道:“端木家的八小姐不是被请到苏家去为外祖母诊治了吗?”
黄氏嘴角一翘,微微笑道:“是啊,二少夫人的母亲亲自去找了八小姐,八小姐却不过族婶的面子只得跑了一趟苏家,但就待了半日,便借口学艺不精,要回去请教季神医,跑到神医家里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端木八小姐不大想给邓老夫人诊治?”卫长嬴惊讶的问。
“端木八小姐恼苏家先请了季太医再请她呢。”黄氏笑着道,“今儿婢子听她在神医跟前愤愤不平的说,季太医治剩下来的人再找她,这算什么意思?既然找了季太医,做什么不吊死在太医院的树上,何必再去烦着她……她才没心情给太医们收拾残局。”
卫长嬴大为意外:“我还以为二嫂子究竟是端木八小姐的族姐,她去说,八小姐一定会尽力的。”
“大家子里姐妹多了,总归不可能个个都亲密无间。”黄氏哂道,“就拿大少夫人与刘十小姐来说,若不是刘十小姐的母亲救过大少夫人一命,为此自己还死了,导致刘十小姐在继母手里吃尽了苦头……大少夫人也算个有良心的,所以才这样护着刘十小姐。不然少夫人看刘家的女孩子多着呢,大少夫人也没个个都三不五时的接到沈家小住、温言软语的求了少夫人让婢子去给把把脉。”
又道,“也不是说端木八小姐或大少夫人不友爱自家人,其实这次邓老夫人请了季太医后再去打季神医的主意本来就不对。倒不说邓家与季神医那些前尘往事了,只说季神医与季家不和、甚至被季家逼得连好容易赎回的祖宅都待不得,只能另去城东买屋居住,可见双方关系之恶劣!这在帝都又不是什么秘密,结果二少夫人与其母为了二少夫人在沈家、在夫人心目中的地位,还要去请端木八小姐接手季太医为邓老夫人诊治!
“怎么不想想,作为季神医唯一弟子的端木八小姐,治了邓老夫人,却怎么与师父交代?季神医如今已是名满天下,根本不需要通过治好季太医治不好的病人来彰显他的名声!即使他地位不如端木八小姐,然而端木八小姐是正经拜了师的!何况婢子看八小姐对季神医尊敬得很,没准私心里一直恼着季家亏待了季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