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你们在家里盼这表姐也盼得紧了,这就是你们大舅舅的嫡长女,闺名长嬴,在你们表姐妹里排行第三,可是你们外祖母亲自教导长大的!”
卫长嬴不易察觉的一愣:因为祖母宋老夫人对庶出子女的苛刻和防备,又有卫盛仪一家对大房隐隐的敌意以及对宋老夫人隐隐的怨怼。在卫长嬴想来,和卫盛仪一样同为庶出的卫盛仙即使不敢流露出对嫡母的怨恨,也应该非常畏惧或是忌惮宋老夫人的。
可这会听着卫盛仙特别向女儿们强调卫长嬴是宋老夫人教导长大,却仿佛这大姑姑对祖母甚是……敬佩?
果然宋西月和宋茹萱闻得母亲最后一句,齐齐眼睛一亮,再和卫长嬴说话时,态度都恭敬了几分:“长嬴表姐竟是外祖母亲自教导的?常听母亲说,外祖母乃是江南堂嫡出大小姐出身,身份既尊贵,闺训亦严,乃是女子之榜样、闺秀之楷模!表姐既得外祖母教诲,想来亦如外祖母当年,还望表姐不吝教诲我们!”
卫长嬴一噎——女子榜样、闺秀楷模?自己?
偷眼看卫盛仙,却见这大姑姑毫无嘲笑或戏谑之意,反而一脸的深以为然……卫长嬴有点明白了:合着这大姑姑……一直以嫡母宋老夫人为榜样么?甚至把女儿都教导得以宋老夫人为闺中最高楷模?
……这也有点不对啊,以宋老夫人为榜样的人,怎么可能被夫家的族人逼迫到了窘迫的地步?
假如卫盛仙一直学宋老夫人,怎么说也该和端木芯淼差不多么!
卫长嬴心里思索着,面上则是对两个表妹露出一个和蔼谦逊的笑容:“祖母自是好的,然而我却要叫两位表妹失望了,我虽受祖母教诲,却是连祖母十成里的一成也没有学到的。”
宋西月和宋茹萱更加肃然起敬道:“表姐果然谦逊!”
“……”等你们熟悉了我之后就会知道我一点都没有谦逊我根本就是在实话实说啊!卫长嬴在心里叹了口气,又听卫盛仙正色教导两个女儿要好好向自己学习,暗暗苦笑:若宋西月和宋茹萱当真向自己学——还没出阁就成日里惦记着揍夫婿,怕是卫盛仙就该跳脚了!
究竟是暑天里,姑侄在车边说了这两句话,个个都出了一身汗,卫盛仙忙请侄女进凉室就坐。
许是因为这座宅子现在就有卫盛仙母女三人居住,男主人不在此处的缘故,处处透着精巧细致,充满了女子气息。就连凉室里盛冰的冰鉴,也雕琢得花团锦簇,四角还嵌了夜明珠为装饰。
冰里又有异香透出——宋西月察言观色,见卫长嬴似有四顾寻找香源的意思,就介绍道:“这是冰魄香,寻常的香料用起来都是焚之以熏,这冰魄香却反之,需要放在冰里,才渐渐出来。”
宋茹萱就过去揭开冰鉴的盖子,请卫长嬴近前观看,果见雕琢如莲的冰中放着琥珀般的一块香料,呈牙色,哑光,看起来不是很打眼,但凑近了却觉幽芬扑面,极是沁人。
卫长嬴是阀阅嫡出女,自认见惯富贵与珍奇,观之也不禁惊奇,道:“天下竟有这样的异香?”
“父亲在泽州任职时,一个暹罗商贾贩到泽州售卖,那时候无人识得此物,偏那商贾称此香极为珍贵,统共也就那么一匣子,非千金不售——市上的人都把他当疯子呢!后来那商贾卖了一年都没卖掉,总算学聪明了点儿,打听着泽州的大户人家挨家询问。”宋茹萱笑嘻嘻的接话道,“泽州城与暹罗近在咫尺,虽然在一州之中因为是州城的缘故算得上繁华,又怎么能与帝都这儿比?那里的所谓大户人家,纵然出自大姓,也都是偏远旁支,成日里盘算着柴米,哪里肯在雅致事情上耗费过生计去?要不是母亲随父亲在任,这一匣冰魄香可就明珠暗投啦!”
卫长嬴赞道:“此香清幽之中略带寒意,似雪里梅花暗香来,又不若梅香之冷;如案上水仙幽芬至,亦不似水仙之清。正是介于两者之间,以冰魄为名,争如冰雪魂魄,真正雅致。尤其如今夏日炎炎,寻常的香用来都需焚之,不免烟熏火燎的更增暑气,只能用瓜果清香与香花,这些早就腻了,却有这样的异香,置于冰鉴之中,避暑品香两不误,千金一匣实在不贵。”
卫盛仙立刻道:“长嬴喜欢,一会分一半去。可惜那暹罗商贾也是从别处贩来,除了那么一个商贾外,余人都没有寻觅到这种冰魄香,不然回来之前,定要多买一点。”
“那我可多谢大姑姑了!我还真好奇这样的异香呢!”卫长嬴也不推辞,一来是亲姑姑,多年不见,做姑姑的给侄女点东西,要了更显得不见外;二来卫盛仙景遇优渥,千金之数,对姑侄两个来说都不算什么。
果然见她一口答应,卫盛仙母女三个都是面露微笑,神情也更随意了些,就叙起别情——主要是卫盛仙询问宋老夫人——卫长嬴还是头一次看到庶女对嫡母这样的仰慕,就是卫郑音这个亲生女儿对宋老夫人都没有卫盛仙这样关心,卫盛仙简直是发自肺腑的敬仰、甚至可以说是到了崇拜宋老夫人的地步!
本来卫长嬴先听舅母和二姑姑说了这大姑姑颇受夫家族人排挤,思量着寻个机会问她一问、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忙的,结果被卫盛仙巨细无遗的问着宋老夫人这十几年来的情况,就连想象征性的问候下这会不在的大姑丈都插不进嘴,更不要说旁的。
一直到卫长嬴再三保证宋老夫人这些年来过的都很不错,身子骨儿尤其的好——被卫盛仙逼问太过,卫长嬴险些把自己爬。墙偷看到的宋老夫人大发雌威、亲手殴夫的一幕都说出来以证明宋老夫人绝对绝对是老当益壮——亏得将要出口时还算有几分清明,硬生生的止住了,才保住了宋老夫人这位外祖母在宋西月和宋茹萱姐妹两个心目之中女子最高榜样的存在的地位……
好容易让卫盛仙放了心,即使身处凉室,卫长嬴也不禁暗擦了把汗,卫盛仙自己也觉得今儿个头一次见侄女,只盯着嫡母询问,到底有点尴尬,就讪讪的解释:“母亲向来心善,大哥他身子骨儿又不大好,二弟并非母亲亲生,早年又受了祖……受了些人的挑唆,对母亲常有误会。我想母亲年岁长了,可别还叫她老人家为这些操心,若二弟还想不开,我得寻个空去二弟那儿说他一说。”
卫长嬴擦着汗,强笑道:“大姑姑放心罢,二叔好着呢。不瞒大姑姑,年初的时候我从凤州嫁到帝都来,因为长风年少,就是二叔和三哥亲自送的亲。”
……即使一直被宋老夫人当稀世珍宝一样捧在手心里,半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卫长嬴也深知自己这个祖母的手段——她可是亲眼看到三哥卫长岁在祖母跟前是何等的战战兢兢!更不要说宋老夫人当年随卫焕致仕返乡前,留在帝都一个年轻的黄氏就把二婶端木氏压了十几年,更何况是宋老夫人自己——这样的祖母,在卫盛仙眼里居然是“心善”的存在也就罢了,毕竟宋老夫人对亲生骨肉,尤其是卫郑鸿父子三人那简直是一颗心都化成了水,也许当初宋老夫人待卫盛仙也不错呢?
但卫盛仙居然会担心宋老夫人会治不住卫盛仪?卫长嬴完全无法想象卫盛仙当年在宋老夫人膝下是怎么被抚养的……
☆、104。第一百零四章 托付
第235节第一百零四章 托付
虽然说极其仰慕嫡母宋老夫人,但卫盛仙究竟自己也为人母了,问了一上午的宋老夫人,到午饭时,被身后嬷嬷拽了好几把袖子,可算想起来正事,就令两个女儿:“你们去厨房里看着点儿,别叫她们惫懒敷衍。”
见宋西月和宋茹萱被打发走,卫长嬴知道大姑姑要说事情了,果然卫盛仙有点不好意思的道:“按说长嬴你自己也才嫁到帝都,又是为人妇,自有夫家要顾,本不该再给你添事儿的……”
“大姑姑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咱们乃是亲姑侄,都是自家骨肉,大姑姑还是我长辈,若有事儿,只管吩咐,侄女但凡做得到的,断然没有推辞的道理。”卫长嬴笑着打断她话道,虽然卫长嬴上回到宋府去得不巧,至今还没见过自己那嫡亲舅舅,但想来宋羽望作为宋夫人的嫡亲兄长,对自己这个外甥女怎么也该给点儿面子,何况这事对宋羽望来说又不难,无非是亲自发话约束下旁支的族人——料想大姑丈那些亲戚还没这个胆子敢违抗本宗的命令。
哪里想到卫盛仙听了她的承诺虽然很是感激,但说的却是:“长嬴既然都这么说了,姑姑也就直言了:你看你这两个表妹,虽然远不及你,然也算得整齐,姑姑早年也在你祖母跟前学过规矩,都教给了她们。你两个表妹还算听话,德容工行都还来得。如今西月年已及笄,茹萱也大了,这些年来一直跟着你大姑丈在泽州,那儿地僻,也没个象样的人家。现下你大姑丈好容易回了京畿,然而这初来乍到的,当年一些故旧,因为多年相隔也都生疏了,到底不如咱们骨肉之亲来得亲切……你若有什么合宜的人,瞧着不错,你这两个表妹又配得上的,可否帮姑姑留意留意?”
卫长嬴本以为卫盛仙要说被丈夫族人逼迫的事情,哪里想到卫盛仙却是要托付两个女儿的婚事——卫盛仙说的也有道理,她是在帝都生长的,但出阁之后一直随夫外任,泽州都是靠近暹罗的地方了,那里即使有些当地所谓的名门望族,出身海内六阀之一的卫盛仙哪里看得上眼?
就是宋西月和宋茹萱的父亲也是海内六阀里江南宋氏的子弟呢!
想来这大姑丈在此时忽然调回京畿,多半还是为了这两个女儿能够嫁个好人家,想方设法的使了法子活动的。
凭心而论这两个表妹容貌都不差,看起来性情也不坏,虽然是宋氏旁支之女,但俱是嫡出,家里产业也丰厚,大姑丈之前任的是泽州牧,如今回京畿也是州牧,这官职也算可以了。凭着父亲母亲都是阀阅子弟,尤其母亲卫盛仙还是如今凤州卫氏阀主之女的身份,大部分的门第都还能相看。
卫长嬴心里计较了一回,觉得这事自己还是能帮得上忙的,就点头道:“大姑姑但请放心,侄女如今虽然出阁未久,对帝都各家的公子们都还不甚熟悉,然而夫君在三卫之中多有知交好友,内中颇有贤才,想来是能为两位妹妹相看些个的,只是终身大事,侄女却不敢为两位妹妹定夺,届时还要请大姑姑亲自过目掌眼才是。”
卫盛仙喜道:“三卫里头都是青年才俊,如此可就劳烦长嬴你了。”
如此把这件事情定下来,宋西月和宋茹萱才一起从厨房回来,说是午饭已经备好,询问是否立刻传进来。
因为才从刘氏、端木氏手里夺了权,卫长嬴今儿个虽然过来拜访卫盛仙了,心里到底惦记着家里,所以用过午饭,小坐片刻,就委婉道出昨儿个嫂子们才分派了事情给自己……卫盛仙女儿都要出阁了,对后宅院里的弯弯绕绕自是明白,当下不再留她,只叫人把那冰魄香分了一半,却拿两个匣子装了,微笑着道:“你如今和公婆一起住着,想来这香也不可能独自用。我替你分好了,你看这大匣子更华贵些,但里头装的香却少,这不起眼的小匣子么……你自己拿着。”
说着朝侄女眨了眨眼,神情促狭。
卫长嬴不禁莞尔,觉得大姑姑到这会才有点跟着宋老夫人长大的样子,越发疑惑为什么二婶和二姑姑都说大姑姑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