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显然是圣上觉得沈家本来就声势赫赫,如今亲家又有振兴之色,忌惮着沈、卫联手坐大,先下手为强来了。毕竟纪王留京的目的,圣上心里岂能没数?之前答应,也是有所考虑——太子妃不是姓刘?所谓感念纪王纯孝那都是场面上的话,归根到底还是帝王平衡之术。
但沈家声势本就不弱,如今姻亲卫家也有复兴之色,圣上却又要担心一个不留神,真叫沈家把纪王扶持上位了。
所以这才连卫郑鸿是否真的能够完全康复都等不得,立刻把纪王贬成庶人。既是对沈、卫的警告,也是预防万一。
如今若是苏夫人为着女儿哭天喊地的,做媳妇的当然可以上前劝解,但苏夫人冷静自若的像是根本没发生这件事情、或者这事情是发生在人家一样。三个媳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静了片刻,还是长媳刘氏道:“母亲,如今二妹妹……可还好吗?”
苏夫人把沈舒光抓着想往嘴里塞的宫绦小心翼翼的抽了出来,从旁边果盘里拿了个石榴给他抓着玩,这才道:“纪王被贬,王府当然是不能住了。但秀儿的陪嫁又没动,如今也就是别院长年无人去住,一时间收拾不齐全罢了。横竖圣上慈悲,固然是盛怒之下,也只是削了王爵……相比这一回的错处,已经该庆幸了。”
她语气不冷不热的,媳妇们也吃不准她是为女儿愤恨着故意说反话,还是真的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
次媳端木燕语试探着道:“二姐姐那儿既缺了东西,那咱们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
不意苏夫人却道:“她那边才搬到别院,想来乱得很。你们去了反倒要她接待你们不说,如今那边都还戴着孝,多有不便。”
“……那咱们送点东西过去?”端木燕语复道。
“这帝都市上什么没有?缺什么他们不会打发人去买吗?”苏夫人淡淡的道,“行了,这事儿你们知道就好,叫你们来本也是告诉一声……如今你们各去忙罢。”
出了上房,妯娌三个商议了几句,到路口就分开各回各院了。然而卫长嬴没走出几步,却有苏夫人院子里的小使女追上来,请她回上房去。
卫长嬴不敢怠慢,忙跟着小使女折回——就见苏夫人仍旧在堂上,但沈舒光已经被抱下去了。连还不懂事的小孙儿都没留下,下人就更不要说了,连陶嬷嬷都没在,这阵势显然要说大事。
“你父亲的身子要好了,这是件喜事。常山公这些年也不容易,你父亲虽然病弱,然而素有大才,只可惜他身子不好,从前一直未能起来做事。现下季去病能妙手回春,瑞羽堂必然复兴。”苏夫人一见三媳回来了,也不多罗嗦,直截了当的道,“只是圣上久有忌惮我等阀阅之心,因着我的娘家是青州苏,锋儿他们兄弟又多,在帝都也薄有些声名,圣上当初特意把纪王封得远远的。你大嫂、二嫂虽然也都是阀阅之女,然而一来她们在族内地位不如你在卫氏那样得宠,二来,厉儿和实儿在咱们家被寄予的指望也不如锋儿,这些你也清楚。”
卫长嬴点头:“这回二姐夫被削去王爵,说来也是受了牵累。媳妇……”
“他被削了爵位也好。”苏夫人倒没有因为女儿责怪媳妇的意思,轻描淡写的道,“之前你们父亲就派人劝说他回纪地去守孝,然而他就是不听……如今成为庶人,靠着秀儿的嫁妆安生过日子也是件好事。”
卫长嬴这才明白公公婆婆是真的没有因为女儿的缘故支持女婿夺位,倒是根本就不赞成纪王太后的牺牲以及纪王的野望。沉吟了片刻,就道:“圣上削了二姐夫的王爵,其实意在沈、卫二族。方才母亲不让我们去探望二姐,媳妇揣测着是担心圣上愈加不喜……只是圣意如斯,怕是咱们暂时不跟二姐来往,圣上还是不能放心。”
苏夫人道:“正是这个理儿,所以我才要私下里把你叫过来。”就招手令她走近,低声交代,“现下你父亲身子骨儿还没有好起来,纵然好了,想他沉疴多年,也得调养些时日才好出仕的。如今圣上就含蓄的表了态,咱们阀阅固然在对圣上打压上头是一致的,可也不是每家都望着瑞羽堂振兴!”
卫长嬴见婆婆说完这席话,眼睛紧紧的看着自己,抿了抿嘴,道:“媳妇省得,请母亲吩咐?”
“先前锋儿设了一计算计秋狄大单于穆休尔,结果半成半败,因为一些缘故,到这会才报了捷。”苏夫人缓声道,“当然正式的捷报还在路上,但家信昨儿个就到了。”
卫长嬴屏息凝神的听着下文,不意苏夫人忽然道:“锋儿,也受了伤。”
☆、208。第二百零八章 主母之道
'第3章第3卷'
第339节第二百零八章主母之道
卫长嬴微吃一惊,下意识的问:“夫君伤得可重?”虽然担心,但看婆婆神情自若,想来这伤也应该是苏夫人能够接受的,所以卫长嬴虽惊不乱。
苏夫人见她没有立刻方寸大乱,微微颔首,心想果然媳妇也是要历练的——这三媳才过门那会生涩得紧,那时候听金桐院那边私下里传过来的消息,事事都是黄氏、贺氏手把手的教,仔细提点才能去办。如今管了些日子家,到底稳重了许多。媳妇能干,往后儿子也能省心,这是苏夫人乐见其成的事儿,并不觉得媳妇没有立刻方寸大乱是对儿子关心不够。
她又故意呷了口茶水,见卫长嬴眉宇之间带着关切,却忍着没有再次追问,这才慢慢的道:“听送信的人说重也不重,说轻也不轻……横竖如今在西凉城里养着。不过锋儿上次虽然没能杀得了穆休尔,但也让穆休尔元气大伤,如今秋狄内部隐现内乱之象,穆休尔的兄弟们有几人起来意欲夺位……穆休尔现在的地位很是危急。”
卫长嬴听着婆婆忽然给自己介绍起秋狄的情况来了,若有所觉,道:“母亲是要媳妇……去西凉?”
“不错。”苏夫人眯起眼,却从袖子里拿了一封信给她,道,“这是上回你祖母给你和你姑姑写信时,夹在给我的一份礼中的。实际上,上回你家里人除了送贺礼,主要目的还是送这封信……”她凝视着媳妇,缓缓道,“是为了给我与你们父亲的!”
卫长嬴心下肃然,接过信笺拆开一看,不由低呼一声,道:“季神医,他……他竟然?!”
宋老夫人给沈宣夫妇的信很厚,却没什么寒暄的话,几乎是开门见山的说起了事情——
第一件就是季去病早在去年年底时就已经琢磨出了根治卫郑鸿的法子。这些年来这位海内名医虽然赌气不肯去凤州,然而也存着治愈了卫郑鸿,可以前去西凉的念头。所以宋老夫人每隔一段时间,会让就在凤州的大夫为卫郑鸿写一张详细的脉案,借着给女儿以及帝都的亲戚故旧送东西的名义送到季宅,以供季去病参详。
实际上这也是季去病的宅子里只有寥寥数名下仆,从不接受旁人赠送的下仆、现下伺候他的还都是宋老夫人的心腹的缘故——皆是担心季去病会因一直钻研根治卫郑鸿而被害。
而在去年年底的时候,季去病终于有了八成把握,能够治愈卫郑鸿。只是这位名医早年遭遇家变,颠沛流离在外,很吃过一番苦头,所以即使脾气古怪,却并非毫无城府之人。他深知以自己的医术,以及卫家对自己的笼络重视,即使傲视权贵,权贵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但卫郑鸿身份特殊,瑞羽堂局势复杂……瑞羽堂的兴衰又是足以直接牵扯到朝局的。若是贸然宣布此事,恐怕报喜信的人还没到凤州,他自己先死了。
所以季去病不声不响的在每年送去凤州让卫郑鸿服用的续命药丸里,放了一颗外表形似其他药丸、内中其实是蜡衣封了短信的丸子。
这种药丸服用时一直都是先拿水化开——内包蜡衣的药丸自然不怕无人发现其中秘密。
服侍卫郑鸿的人都是宋老夫人死心塌地的心腹……宋老夫人哪能接不到这封短信?
宋老夫人喜出望外之余,当然也明白季去病使用这样隐蔽的手段通知自己的缘故。宋老夫人想的比季去病想的还远:季去病主要还是考虑自己的性命安危,老夫人却立刻想到了嫡长子康复的后果。这事对于瑞羽堂、对于卫焕膝下的大房是好事,对于其他人呢?
所以老夫人所言的第二件事就是跟亲家商议此事曝露出来之后如何应对——作为瑞羽堂的姻亲,而且是瑞羽堂这一代最受宠爱的嫡孙女的夫家,原本就声势不弱的沈家肯定要受到此事的影响。
卫长嬴一边看信一边想着没准二姑姑的夫家、康乐侯苏屏展那儿也有类似的一封信?
还有司空府邸、舅舅那儿……
她定了定神继续看下去,却见宋老夫人跟亲家提的建议是虚虚实实。
……先让季去病状似毫无心机的宣布出他已能治愈卫郑鸿。
当然,为了使诸如卫新咏对卫盛仪的那番揣测能够有一席之地,这个宣布的时机也应该给人以想象。好在卫长嬴恰好生下沈家的嫡孙沈舒光,作为娘家,卫氏特意打发大批人手送厚礼入京道贺是常例。
在这些人还没回凤州时“恰好”传出这样一个消息……
季去病又把话说得笃定无比,这消息这样突然,除了似卫盛仪这样因为身在局中,惊慌失措之下只剩绝望的人外。余人惊诧之后冷静下来,必然会看出这种种疑点。
偏偏这时候沈家又大动干戈的足足遣了三个子侄、内中还有苏夫人最宠爱的嫡幼子名为求学实为护送季去病南下凤州!这做法在相信的人眼里是为了确保亲家能够得到名医妙手;可在心存怀疑的人眼里,却是欲盖弥彰了。
再加上先于这个消息一步抵达帝都的卫新咏……若卫郑鸿当真痊愈了,瑞羽堂又有一个卫长风了,还需要卫新咏吗?
因此瑞羽堂的趟水,彻底被搅混了。
除了季去病与宋老夫人,无人知晓此事真正的来龙去脉,各种各样的揣测,不免使诸人裹足不前。
既然有人相信有人怀疑,那么无论是对季去病下手、还是打压瑞羽堂、还是其他的算计……总归是或有迟疑、或有纷争、或有忌惮。心愿都是卫郑鸿千万不要康复的人,自也是无从联盟了。
毕竟瑞羽堂积弱多年,万一叫众人联手打压下来,纵然卫郑鸿立刻康复,也难免吃力非常,耽搁瑞羽堂的复兴。对于积弱的一方来说,有时候局势乱一点,反而安全。
这是对于瑞羽堂,对于姻亲——青州苏、江南宋、西凉沈,以沈氏最为显赫,本就很打眼了,卫郑鸿又是卫长嬴的父亲,相比亲生骨肉,嫡妹、妻舅当然都不能跟亲生女儿比。尤其卫郑鸿可只有一双子女,就算季去病手到病除……卫郑鸿也有这点年纪了,再有子女也不可能疏忽了这已经长大成人的嫡长女。
横竖怎么算沈家都是树大招风定了,毕竟瑞羽堂如今还衰微着呢!要复兴那也是往后的事情了……可不是纪王就被牵累了?
卫长嬴放下信,抬眼问婆婆:“先前父亲母亲着了五弟、六弟、七弟护送季神医去凤州也是因为……”
“那倒不是。”苏夫人也不瞒媳妇,哂道,“你们父亲先这么决定了,冷静下来想想也觉得事情有点太过凑巧。思来想去,就问我这回你娘家送给光儿的贺礼时有没有给我们带什么特别的东西。于是翻出礼单看了看,内中有一匣野参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