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不敢多嘴,但先前预备好的喜气洋洋也收了起来,淡淡的道了几句诸如:“是个孝顺孩子,跟光儿一样,没折腾母亲就落了地。”
“眉眼瞧着很像四弟,往后定然是个俊俏的孩子。”
当时裴美娘因为力竭,听说孩子生下来了就放心的晕了过去。而大小姐沈藏珠由于自己是寡妇,怕冲撞了弟媳生产,一直到听说侄女顺利落地、弟媳平安无事才兴冲冲的赶过来看自己的嫡亲侄女——她一个守节寡妇,纵然往后苏家子嗣多了,会给她过继嗣子,但那也是往后的事情了,何况苏家的子嗣跟她也没什么血缘、纵然有,那都是几次绕下来的,哪里能比嫡亲侄儿侄女亲近?
不料赶到之后,却见苏夫人婆媳三人脸色都不太好……沈藏珠心头疑惑,但行礼寒暄之后还是迫不及待的问起了侄女——知道已经被乳母带到早先就预备好的屋子里去了,沈藏珠喜滋滋的跑去一看,立刻明白了……
本来沈藏珠自己没有生产过,见过才落地的婴孩也不多,也不敢只看一眼就笃定侄女情况不好。
但就在三个月前,去年的十一月,沈敛实的侍妾翠烟生下他的庶长子,那个前不久起名为抒熠的孩子才落地就被端木燕语抱去自己房里养,沈藏珠去道贺,是见过一眼、还亲自抱过的——这一比就比出来了!
事实也正像她们所担心的那样,女婴哭声微弱,落地不几个时辰,甚至连气息都平静下去——吓得乳母连滚带爬的跑出门喊人,因为季去病师徒现在都不在帝都,最可靠的也就是太医院院判了。
院判赶到之后,小心翼翼的一番诊治,却是给出一个好消息与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沈家这位五孙小姐没有任何疾病;坏消息是,五孙小姐确实先天不足,体质远远差于常人,因此需要长期调养。
闻说院判能治,沈家上下大大松了口气,可一个“长期调养”却让众人都头疼了起来。因为调养就要喝药,但五孙小姐实在太小了!
这么点大的孩子,才会喝奶呢,让她怎么个喝药法?就算把药汁当成乳汁哄她喝下去,她也才能喝多少?而且喝了药,她就喝不下奶。水了,没有奶。水哺育,身体越发孱弱——本来就是先天不足导致极为孱弱的身体,哪里能叫她更孱弱?
只好让乳母把药喝下去,再让她喝乳母的乳汁……这样转了一道,调养起来自然非常的缓慢。
偏偏她又出生在初春,落地没几天就赶上这会的乍暖还寒时候,裴美娘虽然亲自精心照料,这不,一个不小心,竟就染起了病!
闵夫人今日带着裴丽娘过来,就是来探病的。
这年头小孩子本来就不太好养,高门大户的孩子更加娇贵——两个来月的孩子,体弱多病,能不能长成都不好说。所以虽然去裴家报信的人道是沈家五孙小姐只是有点咳嗽,但闵夫人还是揪紧了一颗心:嫡长女也是沈家子嗣啊!尤其疼爱妻子的沈藏晖如今不在帝都,送嫂子去西凉之后,据说直接就在沈藏锋手底下磨砺,天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天知道他回来的时候会不会带上新人甚至庶出子女……
裴美娘有个孩子,不拘男女,总归能傍一傍身!而且当初裴美娘才进门那会把夫家上下得罪得不轻,这会这个女儿要是……没准闲话就要议论是她的不是了……
总而言之闵夫人心里乱成了麻!
到得裴美娘住的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片,使女仆妇见着人来,远远的躬身行礼,却是连安也不敢请一句,神情惶恐——沈藏珠跟闵夫人一见这情形就晓得裴美娘肯定才发过脾气,心里更加担心了。
进了屋,就见几名大使女垂手立在堂上,通往内室的帘子严严的遮着。
裴美娘的心腹使女缦缦带头上来给她们行礼问安,轻声道:“少夫人在里头哄五孙小姐。”
内室听不见什么声音,一行人把使女留在外头,又摘了环佩,这才小心翼翼的揭了帘子入内。
一进去,先闻到淡淡的药香,但见内室靠窗的软榻上,穿着家常半旧衣裙的裴美娘,满脸愁苦揪心,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发怔。襁褓包得很严实,露出张小脸儿,比出生时白了很多,但却显得苍白了,闭着眼,微蹙着小眉头,睡着了。
乳母仆妇侍立在旁,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也不敢吭。
“母亲?”裴美娘见人进来,先是一皱眉,待看清了人才松了口气,抱着女儿站起身,“劳烦大姐姐了。”又招呼了声妹妹,“丽娘今儿怎的也来了?”
闵夫人跟沈藏珠的心思都放在了她怀里的襁褓上,一起问:“孩子的咳嗽怎么样了?”
倒是裴丽娘,眼睛盯着外甥女,小声回了一句:“母亲带我来的。”
但裴美娘这会儿心思都放在了女儿身上,却没听清楚她的回答,忍着伤心担忧回答母亲和大姑子道:“方才曹姑姑喝了院判开的药,喂她吃了一顿,这会睡了,暂时不咳了。”
“发热吗?”闵夫人究竟是养大了两个女儿及众多庶出子女的人,对这时候小孩子的难带最有体会,跟着又问。
这一问问得裴美娘差点失声痛哭出来!眼圈儿当场就红了,又怕吵醒了女儿,忍了片刻才道:“发热,而且还没退下去。”
闵夫人倒抽一口冷气——这么点大的孩子,单是咳嗽就要担心别把嗓子咳坏了,好好一个女孩子,看轮廓往后不难长得俊眉秀目的,但往后若是一开口就是一副沙哑的嗓音可怎么办哟!却不想还发起热来,这时候大家子里十岁上下的孩子都常有因为一场高热去了的,闵夫人就见过两三回兄弟子侄这么离世,更何况是才两个来月的女婴?
她心里突突的跳着,但看到女儿裴美娘的神情已经是随时都要嚎啕大哭出来了,而沈藏珠也是脸色发白,这眼节骨上,她要是把这揣测如实一说,裴美娘怕不能直接急晕过去?
闵夫人忙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强笑道:“没事儿,这会睡着就不咳嗽了,可见咳嗽不是很厉害……过会大约热也会退的,院判不是给开了药吗?兴许药性还没有起来。”
裴美娘此刻心里乱七八糟的,全然没了主意,听母亲这么一说,倒是抓到一线希望,忙问:“您是说……不要紧?”
☆、37。第三十七章 沈舒西
第376节 第三十七章 沈舒西
闵夫人是觉得这个外孙女怕是跟自己女儿缘分不深,怕是难保了,但眼下女儿这模样,她自然只能挑好的说:“你放心罢,小孩子病一病,长大了更加康健。这会子看着吓人,没准过两日就好……了!”
她本来想说“没准过两日就好了呢”,但这句话要说完时,却被沈藏珠暗扯了把袖子,硬生生的改成了肯定句。
急难之中,娘家母亲的安慰究竟比谁的话都来得可靠。
裴美娘听得母亲说得笃定,渐渐放松下来……闵夫人与沈藏珠陪着她看了会孩子,问了问情况,因见裴美娘不错眼的看着襁褓,根本没什么心思跟她们说话,也晓得她打发人去把闵夫人请来,大约也就是为了听那句宽慰话。
后来看看辰光差不多了,闵夫人就领着小女儿告辞……出了裴美娘的院子,闵夫人不禁暗暗擦泪,跟送自己的沈藏珠诉说起来:“美娘夫妇身体都好得很,怎么他们的嫡长女竟会先天不足呢?”
这个问题别说闵夫人了,沈家上下都想不明白:父母都是身体康健的人,裴美娘怀孕之后,被伺候的那叫一个周到——大姑子沈藏珠一日三探,把她照顾得简直是无微不至!
沈家的门第,什么样的滋补品弄不到呢?生产之前,闵夫人还替女儿担心,别滋补过了头,导致胎儿过大,生产困难才好……
却不想裴美娘生产倒是顺利的——胎儿瘦弱,自是落地容易。
可那样重视周到的安胎,最后竟会生下来一个先天不足的女婴!
要不是这女婴容貌轮廓似极了父亲沈藏晖,而且进产房的人也都是沈、裴两家的家生子,众目睽睽之下不可能夹带外头的孩子进去,众人简直要怀疑是被混淆血脉了!
沈藏珠此刻心里也很难过,陪闵夫人母女走了一段路才低声道:“许是如亲家夫人您说的一样,小时候病一病,长大了就好了吧。”
闵夫人叹息道:“沈家向来福泽深厚,真希望先人遗泽,也能够泽被些这孩子才好……这可是美娘他们头一个孩子啊!”
她是无心之言,非常盼望这头一个嫡亲侄女能够转危为安的沈藏珠倒是留了心——当天沈宙回来之后,照例问起嫡孙女的情形,听说不但咳嗽起来,而且还发了热……沈宙心情很是不好,沈藏珠就对父亲道:“今日亲家夫人过来,所说的话,女儿以为倒有一番道理,或许可以试一试?没准能叫侄女儿好起来呢。”
沈宙听了精神一振,忙问女儿:“闵夫人说了什么?”
“闵夫人说侄女儿先天不足,后天调养艰难,若能得先人恩泽,兴许就会好起来。”沈藏珠道。
本来沈宙是不太相信这样的话的,但他膝下就这么一个嫡孙女,连声祖父都还不会叫,眼看着就要不成了,偏偏这天下最让人放心的两位医者都不在帝都!
而且卫郑鸿的痊愈正到关键处,卫家那位宋老夫人把这个嫡长子看得比自己命还重要,杀了她她都不可能在这眼节骨上为了亲家的一个侄孙女把季去病放到帝都来;至于西凉那边的端木芯淼……这位端木小姐去西凉时晕马车晕得死去活来一幕,沈家已经知道了。
她既晕马车、又不会骑马,即使打发人星夜驰骋去请,要把端木芯淼送回帝都,路途上耗费的辰光必定非常之长。毕竟得考虑到端木芯淼纵然服了药昏睡车中,但也受不住很大的颠簸,而且每日要需要给她下车走动舒缓筋骨的辰光……这样到了帝都,天知道那时候沈家的五孙小姐到底用得上她用不上了。
所以季去病师徒都指望不上——所谓急病乱投医,此刻沈宙也无心询问女儿闵夫人这番话到底是煞有介事的出主意,还是随口感慨一句,当下略作思索,就肃然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给这孩子起名为舒西,舒为辈份,西为西凉之西!我沈氏桑梓西凉,彼处固然苦寒,却养育了我沈氏一族,数百年来门庭无衰,为海内六大阀阅之一!此地不拘在旁人眼里看来如何,对于我沈氏之人,普天之下,再也没有比西凉更好的福地了!但望西凉既兴我沈氏,也庇护我这可怜的孙女儿遇难呈祥、转危为安,从此以后,平平安安、康健茁壮才好!”
因为五孙小姐身体不好,众人都疑心会长不大。为了留住她,所以未像其堂兄姐那样,满月就取了名,只盼望她一直没有名字,好养一点。如今沈宙听了闵夫人的主意,一下子就想到了用桑梓地西凉来为这孙女起名,好如闵夫人所言,借沈氏福泽,庇佑孙女。
沈藏珠听着眼睛一亮,道:“父亲此言甚是!我沈氏出于西凉,再没有比舒西这个名字,能更好的遮蔽侄女儿了!”所谓物离乡贵,人离乡贱。若是沈家发源之地都庇护不了沈舒西,那只能说这位五孙小姐真的跟沈家没有缘分了。
沈宙虽然给孙女起了冀望得到桑梓庇护的名字,但心里还是很忐忑,叹了口气,道:“这都快两个月了,往后且不论,先给晖儿写封信,告诉他孩子有了名字的事儿罢……先不要说舒西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