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丫漫不经心的问:“要老娘做什么?”
季固哼道:“不是你!是你舅舅!”
“咦,赖舅舅不是被你赶回蒙山去了?”曹丫疑惑道,“走时在你跟前跪了一夜你都没理睬,怎么你又觉得少了他不成,打算把他哄回来?”
季固怒道:“老子说的是你嫡亲堂舅!血脉相系的去病舅舅!不是赖大勇那个白眼狼!”
“白眼狼难道不是赖姨母吗?”曹丫翻了个白眼,道,“其实姨母也没做什么,不过是没得你这老不死的准许就瞧上了一个小白脸而已。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叫你不给她找婆家?老娘听堡里的人说,这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还不是你自己作的?”
“你懂个屁!”季固冷笑着道,“老子供她吃供她穿,教得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都来得,调教文武双全……就算是窑子里的粉头也知恩图报,晓得到了时候就该开张接客!更何况老子还没叫她去做粉头?!要是没有老子,这小贱人早十几年前就与她哥哥一起死在蒙山里了,又何来如今?结果她倒是一直觉得老子欠了她的!早先老子就该索性打断了她的腿,卖去窑子里赚几个钱来得痛快!”
曹丫因为年纪小,她出生时赖琴娘已经被季固派去桃花县帮其兄赖大勇打理帮会了,跟这个姨母见的次数不算很多。再加上赖琴娘多才多艺,自视甚高,对同样有季固教导却性情执拗泼辣而野蛮、跟风雅差了十万八千里的曹丫不是很亲近。所以曹丫对这个姨母的感情远没有对舅父赖大勇的感情来得深厚。
此刻就替这位舅舅说情:“那关舅舅什么事?舅舅不是一直向着你这老不死吗?”
“老子不给他颜色看,谁知道他会不会跟琴娘那个胳膊肘朝外拐的东西一路货色?!”
“哈!你这老不死真是老糊涂了,你越对舅舅不好,舅舅才越不喜欢你吧?说了都是你自己作的!”
祖孙两个大吵了一番,季固也懒得跟曹丫再争论下去,直接说起之前带曹丫去明沛堂时,着她在明沛堂里随便挑个东西盯着看的缘故:“咱们季家号称百年季氏,虽然不若那些正经的世家望族,但在帝都,至今也是大家深宅。你曾外祖父在的那会,老子也是个走马斗犬的纨绔子弟。你那些姨婆亦是养尊处优的大家小姐,所嫁之人当然也不会差了去……”
“等等!这些跟这对珠花有什么关系?”曹丫听得一头雾水,瞪大眼睛打断道。
季固忍无可忍的喝道:“老子想替你谋个好前程!懂了么?”
“什么好前程?”曹丫茫然。
“当然是嫁人!”季固冷笑着道,“不然就凭你这不学无术的东西,又是个赔钱货,单靠自己还能有什么前程?”
曹丫冷笑:“上次是你自己说的,粉
头才貌无双,举世罕见,那也不过是个勾人的粉头,还是粉头!大家小姐就算大字不识,那也是大家千金!老娘我有没有前程,关不学无术什么事?!”
季固咬牙片刻才把抡起手杖朝这不孝的外孙女头上敲下去的冲动止住,冷笑着道:“才貌双全好歹还能给人做妾……”
“你上回还说过富贵人家讲究娶妾娶色,生得美就成,关才什么事?”曹丫再次抢白。
季固这次没忍住,抬手就一巴掌拍下去。
只是曹丫早就预备好了,机灵的跳了开去,季固一掌拍了个空,大骂:“不争气的赔钱货……”
好半晌,季固才按捺住性。子,跟这个不省心的外孙女解释:“你去病舅舅快要到西凉来了,他才救了那卫氏的父亲,就是卫氏的恩人!想来即使瑞羽堂那边给了他酬谢,这卫氏也该有所表示。从这些日子以来这卫氏对老子的优待来看,还是很大方的。所以老子就想借这个机会给你这赔钱货谋取个晋身的机会,免得你跟你娘一样,在这穷乡僻壤里嫁个歹毒有余魄力不足的蠢货!叫老子死了在地下都不得安稳!”
“我跟我娘能一样?!”曹丫闻言,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侮辱,立时就瞪圆了杏眼,连“老娘”都不说了,大声喝道,“往后我丈夫若跟我那死鬼爹一样,自己没用,嫉妒我娘能干,居然为了出气想把我娘出卖给官府——老娘我非亲手剖了他的心肝下酒不可!”
这次季固倒没骂她,而是慈爱的赞许:“好孩子,这才是我季固的种!就该有这份志气!”
曹丫小脑袋扬得高高的,冷笑:“直说了吧,你究竟想做什么?明沛堂那位沈三公子,我可不想多见到!”
“你一个女孩子家老去见沈藏锋做什么?”季固道,“纵然你年纪小,但那卫氏听着是个极嫉妒的人,她身边的那黄氏还是你去病舅舅教导过药理的,照着这种高门大户的秉性,十有八。九是专门琢磨用毒下阴手的。有这么个帮手在,谁跟那卫氏抢丈夫,这不是作死是什么?”
“你不要再提沈藏锋了……”曹丫嘀咕了一句,季固没听清,也没在意,缓了口气,继续道:“老子想让你去病舅舅去和卫氏说情,让你拜她做师父或者义母……嗯,身份差距太大,怕是义母拜不了。随便拣她拿手的东西拜个师也差不多了……横竖只是要个名头,往后嫁人说亲时就说你是凤州卫氏教养出来的女孩子,还是沈家未来主母的传人,却比给你置办丰厚嫁妆还来得体贴!”
曹丫骇然道:“那岂不是成日里都要出入明沛堂?!”
☆、97。第九十七章 可怜的神医
第436节 第九十七章 可怜的神医
季固好心好意给外孙女谋取前程,为此把流放之后还没见过的亲侄子都算计上了,不想这小丫头居然还这么不领情,气得给了她一下:“不上台面的东西!”
骂归骂,季固膝下就这么一个孙辈,总归是要替她考虑的。因此把这事记在了心里,琢磨着等侄子来后,定要趁热打铁的提上一提,绝不错过这个给出身草莽的外孙女抬身价的大好良机。
腊月中的时候季去病由沈家两位公子护送着抵达西凉城——七公子沈敛华性情喜静,对苦寒的西凉兴趣不大。所以带了一部分人自回帝都去了,也顺便替五公子沈藏机、六公子沈敛昆带上说明他们先到西凉、再回帝都的信笺。
沈家两位公子自有沈藏锋夫妇出面接待,季去病也一并参加了接风宴,宴上卫长嬴亲自出面好生感谢了他一番……宴散之后,被一道请到宴上的季固便由季去病扶回季园。
嫡亲叔侄,数十年未相见,接风宴上碍着沈家人在不好表露。
到得季园里,遣散下人,挥退曹丫等晚辈,只剩两人执手相看:当年走马章台的纨绔少年,如今已是满头华发,目含阴骘,再不复昔日鲜衣怒马长笑过门的恣意飞扬;当年承训中庭的垂髫孩童,现下也是两鬓苍苍,面色激奋,毫无受考案后负手琅琅而答、从容应对的长孙风范。
其中感慨唏嘘自不必多说,两人抱头痛哭一场,一起追忆季英尚在之时,膝下儿孙绕膝的景象,不免越发伤心。
只是两人都是一把年纪了,又精通医理,深谙情绪过激于身体不利的道理。是以发泄了一番,彼此劝说着住了哀哭,说起别后情形。
季固擦着眼,先问:“你怎的一个人过来了?媳妇孩子都没带上?虽然说西凉苦寒,叫他们一起过来看我这老东西不妥当,但拣健壮年长的带个来与我先瞧一眼也好。”
季去病还沉浸在乍见叔父的激动之中,不及细思季固这话的心情,随口道:“侄儿这些年来惦念着祖父之仇以及叔父下落,无心婚娶……”
这话音未落,就听一声雷霆大喝:“混帐!”
季去病一呆——他自二十几年前出手保住卫郑鸿的性命起,被宋老夫人捧出海内第一名医的名头以来,就算宋老夫人对他也没有这样不客气过!被季固这一声骂不禁骂得一呆!
只是季固何止是想骂他?简直想揍他!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老子被人追得像条野狗似的东躲西藏,尚且不忘记娶妻成家,延续子嗣!只不过老子福薄,你堂妹的亲娘生下她之后体虚,老子进身给她采药补身子,却不想不慎坠崖,非但自己摔断了腿,留下足疾,还叫你那婶母担心之下,拖着病体入山寻老子,结果遭遇狼群死于非命……”
季固眼神黯了黯,嘿然道,“事后老子虽然把桃花县到西凉这边的狼群都杀尽了,她也回不来啦!你堂婶算是为老子死的,她去之后,老子也没脸再娶——本指望你堂妹争气点,能生个外孙过继给咱们季家延续香火!却不想她自己是个赔钱货,偏还就生了个赔钱货下来!老子以为你既然傍上了卫家这株大树,不说妻妾成群,至少也纳了三五房侍妾,生下好几个小子、连孙儿也该有了罢?却不想你这样不孝!”
季去病被骂得足足好半晌才回了神,讷讷道:“宋老夫人不允侄儿来西凉寻找叔父,故此侄儿一直在琢磨如何治愈卫郑鸿……”
“老子在西凉好得很!”季固铁青着脸,喝道,“再说老子几十年没跟你通消息,万一老子死了呢?你就这么不婚不娶,打算叫咱们这一房就这么绝了嗣?!你存心气死老子是不是?!”
“侄儿不敢……”
“老子看你敢得很!”季固冷笑着道,“要不是念你也这把年纪了,老子非给你两个大耳刮子不可!老子几十年生死未卜,你这蠢货居然还有心思去琢磨什么治愈卫郑鸿?真是上天有眼,亏得老子没死!不然老子即使死了,也非从棺材里爬出来找你这不孝子孙拼命!”
季去病汗如出浆,一迭声的请叔父息怒,又说:“侄儿如今年岁长了,无心此事……”
“放屁!”季固流落曹家堡多年,又一手建立蒙山帮,当年在帝都走马斗犬时攒下来的富家公子架势虽然还在,但逼急了粗鲁的一面也露出来了,他这一声喝,唾沫飞溅到季去病脸上,只是碍着这位叔父的强势,季去病万不敢抬手去擦,只是赔笑——季固破口大骂,“你年纪大?年纪大就不认列祖列宗了?!”
“侄儿万万不敢有如此大逆不道之想!”季去病暗暗叫苦,绞尽脑汁的想着理由说服季固,只可惜他太低估季固对于延续季英这一房的香火的执念了!
因为季固感念亡妻不计较自己身无分文且还是在逃之犯下嫁,跟着自己艰难度日从未享过一天福,最后还因为自己丢了性命,是以虽然遗憾于自己膝下只有木春眠一女,却不曾续弦以延续香火。
原本季固把指望放在女儿身上,虽然说木春眠嫁的曹保是曹家堡的前任堡主,然而季固既掌握了曹家堡,哪里还会把曹保放在眼里?也就是因为曹丫是女孩子,季固大失所望之下,才没叫外孙女改姓。
女儿只生了个女儿,女婿还死了。季固正琢磨着给女儿寻个合适的人家再嫁,好多生几个小儿,给季家过继一个呢!结果这时候听说自己还有个侄子季去病尚在人间,而且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名医了,自是喜不自胜……在他想来,季去病青年成名,得凤州卫氏垂青扶持,赚得极大名声,这么多年下来,怎么都是妻妾成群子孙满堂了。
指不定慢说季英这一支的子嗣了,连带季固的嗣子、季固其他兄弟们的嗣子,都能有人承担!
不想季去病比他还不如,季固好歹有女儿、有外孙女的,这个名满天下的侄子那是连婚都没成过……
季固岂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