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说二哥伤心透了,话也说得颠三倒四。总而言之不能承认!”卫长嬴皱眉道,“颜儿先养我院子里,毕竟她如今的年纪,还是需要人照料与教导的。好歹把孝期过了再说罢……六弟你多上一上心,得空好好劝说一下二哥,怎么说也是亲生父女。何况,二房如今可就剩颜儿一个孩子了,他因为二嫂迁怒颜儿,痛的还不是自己骨肉吗?”
“这个道理我哪里不知道?”沈敛昆怏怏的道,“但三嫂你也晓得,之前二哥膝下三女一子,熠儿是他好不容易盼来的唯一男嗣,本就重视非常。偏偏二嫂下手那么狠……我也不是说二哥迁怒颜儿是应该的,只是这一时半会到底劝不过来。”
卫长嬴叹了口气:“那就只能先分开他们了。回头我会对外说,颜儿赶路辛苦,又伤痛家人,所以需要静养。就让她在我这院子里吧!什么时候二哥想通了,烦你来说一声,我再叫她过去探望。”
沈敛昆点头,道:“都听嫂子的。”
叔嫂两人把此事议定,沈敛昆就告辞而去。
到了傍晚的时候,施丽儿打发了个粗使下仆来报,说沈舒颜已经醒了。
卫长嬴知道后,就叫了正习字的长子沈舒光:“光儿跟为娘一起去探望你四姐姐?”
沈舒光字才练到一半,闻言顺从的放下紫毫,道:“孩儿遵命。”
看着比从前不知道乖巧听话了多少的长子,卫长嬴心里很是难受。以前沈舒光最顽皮不过,就连本性比他文静的沈舒燮,长大点之后,也被这胞兄带着一路往胡搅蛮缠上走。
可现在沈舒燮娇气依旧,沈舒光却是一夜之间长大了。
他对父母的顺从与功课的认真懂事得叫人心疼。
卫长嬴忍不住就要时常将他带在身边。
母子二人到了安置沈舒颜的屋子,就见施丽儿守在一旁,半卷的帐幕下,沈舒颜披散着长发靠在隐囊上。榻沿坐着季伊人,晃荡着双腿,微嘟着小嘴,正偏头与沈舒颜低声说着话。见卫长嬴与沈舒光来了,她方跳下榻,与沈舒颜、施丽儿一起请安:“见过义母!”
“都不要多礼了。”卫长嬴说着,就给沈舒光介绍,“你颜姐姐你是见过的,这是你季姐姐,为娘在西凉时收下的义女,你却未曾见过。”
沈舒光便上前与季伊人行礼。
季伊人打量他几眼,道了一声弟弟好,就不说什么了。
卫长嬴这会也无心关照他们多多亲近——因为沈舒颜指着门让下人都出去后,立刻哇的一声哭了,问卫长嬴:“三婶,父亲他说,是我母亲害了抒熠,是这样的吗?”
“你父亲他是伤心糊涂了,说话颠三倒四的你也相信吗?”卫长嬴自然不承认,正色道,“你想一想,除了在西凉的你以外,你们二房只有你父亲重伤生还,你父亲该有多么难受?何况你母亲疼爱熠儿之名,咱们家谁不晓得?她怎么可能去害熠儿呢?这都是你父亲悲痛过度,说话做事大异平常的缘故。如今他可就你一个孩子了,你不能不体恤着点儿他!”
沈舒颜为人敏感,但年岁小,对卫长嬴又素来信任,此刻见这个三婶言辞凿凿一脸笃定,之前满心的怀疑就变成了半信半疑,试探着道:“母亲真的没有害抒熠吗?”
“怎么可能!”卫长嬴皱眉道,“你还不信三婶吗?不然,你何不去问问你六叔?”瞥一眼身后垂手而立的沈舒光,道,“或者你二弟。”
沈舒颜犹豫了一下,道:“先前我问过六叔我母亲他们的下落,六叔回答时似乎很敷衍。”
“那是因为他也伤心透了,禁不得人问起来。”卫长嬴立刻道。
“二弟,你离开帝都时,听说过什么吗?”沈舒颜终究心下怀疑,也不管这么做会不会得罪三婶,果然向沈舒光询问起来。
沈舒光摇了摇头,道:“没有。”
他这话可是真心话——先前在金桐院里,他不肯与卫长嬴分别,被卫长嬴按了把昏睡穴,是被朱磊抱到祖父伯叔跟前的。一直到出城时的厮杀声才把他惊醒,太傅府里发生没发生杀子杀妻的惨剧,他哪里知道?
但沈舒颜却不晓得这内情,她询问之后就仔细的观察着堂弟的神情,见沈舒光神色淡漠,与从前时刻口角含笑、狡黠伶俐的模样不像,然也不像说了谎话的样子……自认为是姐姐,又是极聪慧的姐姐,怎么也不可能被弟弟哄过去。沈舒颜倒是信了七八分,不禁潸然泪下,道:“母亲没有了,姐姐们也没有了,父亲这个样子,我连近前都不敢了,往后要怎么办呢?”
卫长嬴听她提端木燕语、提沈舒柔与沈抒月,却不提沈抒熠,心知这侄女对庶弟的不喜仍在,暗想这样子更加不能叫他们父女到一起,不然沈敛实察觉出来,怕是又要起风波。
她来之前路上已经想好了怎么分沈舒颜的心,此刻就叹道:“这回咱们家里遭了这样的患难……也只能彼此扶持着过了。你们大姐姐是跟我一起突围的,到玉竹镇之前,一直没敢叫她晓得这些事情。结果一听说就病倒了,如今就住在你隔壁的隔壁。”
沈舒景温柔懂事,待人体贴,在同辈之中威望很高。沈舒颜虽然娇纵任性,却也一直很服这个大堂姐。此刻闻言,吃惊道:“大姐姐?”
她路上接到消息给祖父祖母还有母亲穿起孝来时,西凉军还没得到卫长嬴与沈舒景亦生还的消息,所以告诉她沈家还在的人里自然没有这三婶与大姐了,这会闻说沈舒景尚在人间,极是激动:“大姐姐当真还在?”
“自然在的,就是伤心之极,一直昏昏沉沉的病了好几日。”卫长嬴轻叹,“晌午后,季神医给她去看了,开了方子。却也说,这是心病,得有人劝慰得想开了才成。偏如今事儿多,三婶我也忙不过来……”
“我可以去陪大姐姐啊!”沈舒颜下意识的道。
卫长嬴就是这么想的,但嘴上还是要质疑几句,比如说沈舒颜刚刚经受过长途跋涉之类。然而沈舒颜才在父亲沈敛实处受到巨大打击,满心难受之际,听说她最信任的同辈大姐在,自然是迫不及待的过去汇合,坚持要搬去沈舒景的屋子,甚至于赤着脚从榻上跳下来表示自己的身体去照顾沈舒景毫无问题云云。
卫长嬴见她这样热心,就转为夸奖,勉励两句,叫人备下热水给她和季伊人沐浴更衣——沈舒颜非要拉着季伊人,季伊人这时候也没有其他同龄人的去处,便应允了——尔后再送她们去沈舒景处。
……母子两个回去的路上,沈舒光低声问母亲:“二伯母真的杀了三弟吗?”
“就当没有这回事吧。”卫长嬴怔了一怔,片刻后,伸手抚了抚长子的头顶,轻叹着道。
沈舒光喃喃的道:“怪道我醒来就没见二叔带着三弟……”
“不要说了。”卫长嬴瞥见不远处有临时找来的粗使经过,轻轻捏了把他的手。
沈舒光听话的住了声,眼中的阴霾,却更加沉重。
☆、80。第八十章 收复
'第5章第5卷'
第557节第八十章 收复
上官十一猜测戎人流连不去,其实并无生路,不过是为人所算计,在实际的攻城中得到了证实。
两大边军基本没有经过什么苦战就顺利夺回了帝都。
本来戎人就不擅长攻城、更不擅长守城,何况他们还是二十万骑兵,守城时,骑兵只能暂时转行做弓箭手,把一身技艺废了一半。两大边军却是打惯了攻城夺城之战的——虽然说狄人跟戎人一样游牧为生不设城池,但沈家也不是没丢失过城池,丢失之后,重整旗鼓,还不是要抢回来?
抢得多了,就有经验了。
再加上帝都之中侥幸生还之人,皆受戎人苦害,莫不望着魏军早日入城。
听得攻城之人,颇有许多胆大之人冲到城门,悍不畏死的配合魏军。
总而言之,不过六七日光景,边军从西、南二门破城,戎人大败。
戎人三王子下令打开东、北二门逃窜,自己则从北门试图遁往瀚海戈壁。结果途中为莫彬蔚所伏击,护送他的五千精骑虽然悍勇无匹,奈何莫彬蔚早在凤州之北做一名小小的县衙衙役、手无一兵一卒时,就单靠游兵散勇大败戎军不说,还坑死了戎人中倍受重视的贵胄子弟设路真伏干。
此刻他领着自己训练出来的三千凤州士卒,还是早有准备的情况下,几乎是轻轻松松的杀得戎人落花流水,死伤无数。
莫彬蔚本是要照着沈藏锋之意生擒三王子的,哪知这三王子却也性烈,眼看亲卫纷纷战死眼前,敌人却损失微乎其微,自知无力回天,竟拔出腰间弯刀,让亲卫护着自己朝草原方向拜了三拜,刎颈而死!
三王子本是这次戎人进犯大魏的主帅,他死了,剩下的戎人中,只要略有身份的,哪里敢活?莫彬蔚伤了好些精卒,才勉强抓了两三个活口,卸了下颔缚了手脚,送回去给沈藏锋。
只是这些人虽然没死成,却也心存死志,西凉军中的刑讯好手短时间里竟也撬不开他们的嘴,无从得知戎人流连不去的缘故。
帝都如此,燕州亦然——不过燕州却是东胡军插了一脚,刘伯照早就派出的东胡军据说路上遇见了戎人拦截,因此姗姗而至。倒是恰好与西凉、青州分出的部分兵马同时赶到燕州城下。
燕州的收复比帝都还轻松,这是因为当初苏秀茗与沈藏锋突围前,就效仿卫新咏之前所为,留了个后手——焚烧粮仓前,取了足够的干粮,将一支五百人的精锐士卒分别藏于城中暗室。
此外留有线人,一待魏军攻城,便可通知这些士卒从城内响应。戎人根本没有这样的防备,自是被迅速攻取。
但城虽然夺了回来,失去的却终究失去,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大军清理了城中躲藏的戎人后,先一步进城的沈藏锋派人搜寻之前躲藏于密室暗道中的人。找到之后,就遣人送往玉竹镇安置。
这时候玉竹镇的事情都由卫长嬴、季春眠等人打理——按照身份,本来应该是卫长嬴与顾柔章来的。可顾柔章明显不擅长统筹之事,倒是季春眠有过做一堡之主的经验,为人也沉稳,与卫长嬴配合的得心应手。
卫长嬴既期盼又胆怯的等着这些人……她也是到这时候才知道有这样的密室与暗道。毕竟这是一个家族的机密,往往关系到家族血脉的存续。是以不到使用时,长辈是不会随便告诉晚辈的,以免走漏风声——除非是接掌家族的男嗣,可以在太平无事时知晓。
她在瑞羽堂时没听说过,帝都城破时却哪里能想到?
此刻晓得了,卫长嬴一瞬间想起了无数人……但她也晓得,如此机密之地,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想到黄氏、贺氏这些人,卫长嬴神色一黯。
雪水泥泞的路途上,西凉军护送的马车踟躇而行,看着马车越来越近,镇口迎接的诸人都紧张起来。
季春眠明显的察觉到了卫长嬴有那么一个刹那,紧握了一把自己的手,随即放开——那一瞬间,她已感觉到卫长嬴掌心的湿意。
“卫夫人不必担心,既然是西凉军护送的,又是交给夫人您来安排的,料想内中当有沈氏亲眷。”季春眠轻声安慰。
卫长嬴目光紧紧的盯着为首的马车上,竟忘记了回答她——许是听车边士卒说有人在前头迎着了,车中人按捺不住揭了帘子探出头来,云鬓花颜却憔悴万分的一张脸,不是沈藏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