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点有意思,还不能让他允诺把这两兄妹收归门下——所以现在见到这急于拜师的小姑娘,他就觉得头疼……
这次也不例外。
即使他面无表情不理不睬,闻余兰依旧满脸欢快喋喋不休的念叨了足足小半个时辰的新先生长新先生短——卫新咏才被那仇氏问起名姓时,连自己被谁救了都不知道,虽然他当时不在乎死活了,但也不想落在人手里受折磨,更不想被人绑了去跟卫家之类的商议赎金。是以用了当初见卫长风时的化名,隐去姓氏,自称姓新。
由于他这些年在朝野也算薄有声名,甚至没说自己叫新咏,却拿了亡姐的名字新台来用。
仇氏母子三人见他谈吐斯文而且似乎才学广博,对他很是尊敬,言必称先生。
这会闻余兰滔滔不绝的念叨完卫新咏完全没有听进去一个字的一番话,终于察觉到他的沉默了。不过,闻余兰一点都没有觉得他是在讨厌自己,反而很关心很紧张的问:“新先生,您怎么不说话?您是不是不舒服?”
“在下身体确实有些不适。”卫新咏脸色有点发青,他寻思着自己姐姐过世时,似乎跟这小丫头年纪差不多,卫新台那是何等温柔体贴何等文静可爱?怎么这小丫头……也是可以被卖进高门大户做小使女的岁数了,居然这样不会看眼色!
果然他这么冷冰冰的一句,闻知齐都识趣的拉着妹妹的袖子示意她回去、别打扰这位新先生了,闻余兰却是勃然大怒,拨开闻知齐的手,义正词严的指责道:“小哥你真是太过分了!明知道新先生如今病了,非但不留下来照料先生,还想偷偷的溜走!有你这样拜师的吗?!你这副样子,哪里能打动新先生收下咱们?”
闻知齐:“……”
卫新咏:“……”
指责完自己的小哥,闻余兰转过头,朝脸上青色更重了点的卫新咏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新先生您放心吧,我虽然还不认识几个字,但也听柳家大哥说过,这师父呢就跟阿爹一样,是要好好尊敬与孝顺的。您如今病了,我一定会像侍奉我阿爹一样侍奉您!”
……为什么会觉得我病了这小丫头非常高兴?卫新咏木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实在按捺不住,终于决定抛弃在士族之间已经用习惯的转弯抹角、含蓄委婉、给对方留足了体面全靠双方有默契才能够心照不宣的说话方式,冷冷的、直接的道:“我不是你们的师父,而且我现下没什么需要你侍奉的……你们让我在这里安安静静的晒一会太阳就好。”
这话说出来,卫新咏自己嘴角都微微抽搐了下,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抢白过人了……毕竟朝堂上、贵胄间,都是要体面的!说话点到为止大家就都心里有数了……更何况他这次抢白的还是个小姑娘!
唉,这小丫头若是哭着跑去跟那仇氏告状,可真是尴尬……
卫新咏皱着眉头想道:“或者离开这里?但去什么地方呢?去找虎奴吗?还是……”
他还没想完,被他判断十有八。九会因为下不了台而难过的哭起来、继而跑去找仇氏的闻余兰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见这情况卫新咏更加没有收她做弟子的心思了,他自己才学出众,天赋卓绝,可没耐心去教个笨弟子,只瞧这小姑娘反应这么慢就知道她一定不够聪明、而且还是个女孩子!
……但是且慢!
闻余兰露出恍然之色后,却没有哭也没有跑,而是斗志满满的挽起袖子,大声道:“新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新先生要安安静静晒太阳,杨家的羊圈却就在那边,他们家的鸡还散在外头,三不五时的,这些羊啊、鸡啊就要叫上两声,打扰了新先生晒太阳!新先生您放心吧,这事儿,我跟小哥都在行,一准给您办好了!”
不等被她天才般的理解能力惊得目瞪口呆、风中凌乱的卫新咏制止,两兄妹立刻冲向最近的一只鸡,把它撵得惊慌失措尖鸣不已……
原本平静的小山村,顷刻之间陷入鸡飞羊跳的大混乱里……
☆、第九十二章 喜事
'第5章第5卷'
第569节第九十二章 喜事
春草湖畔。
晌午前。
卫长嬴一脸惊喜——这是这些日子以来可以说稀罕无比的神情了——甚至腾的站了起来,一迭声的确认:“当真是这样?我没听错罢!真有这样的好消息?你莫不是说了来哄我的?”
下首小心翼翼坐了小半个身子的人名叫陈福,这姓氏加上他瑞羽堂外院管事的身份,不问可知是跟宋老夫人跟前的陈嬷嬷有亲戚关系。
不过即使是陈嬷嬷的亲生儿子,对着宋老夫人的掌上明珠也不敢不尊敬。陈福这个侄子自然越发讨好,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欢喜,既有喜气又不至于完全罔故卫长嬴身上还戴着夫家的孝、冒犯了沈家,殷勤道:“大小姐这话说的,借小的十个胆子,也不敢骗您啊!若不是为了等大夫人的这个准信,好一并报给大小姐您,小的其实几日前就该到了!”
这还是真是个好消息,虽然说对宋夫人来说可能有点尴尬……
因为宋夫人又怀孕了。
当年是季去病花费了两年时间,吃住在卫府,将已经奄奄一息的卫郑鸿调养得能够自动走动、且与妻子生下一女一子。不过因为病根未除,所以之后没几年,卫郑鸿就陷入了长年的独居静养。
所有人都认为卫郑鸿今生的儿女缘分也就是卫长嬴与卫长风姐弟两个了。
这也是宋老夫人把这双嫡亲孙儿孙女当成了掌上明珠心肝宝贝的缘故之一。
因为无论亲孙女还是亲孙,她这辈子怕都只得一个,能不好生疼惜爱护么?
及至几年前季去病找出了彻底去除卫郑鸿病根的方法,令其彻底康复。但宋夫人却是做外婆的人了,再生养儿女的指望自然不大。卫郑鸿卧病多年,全靠妻子里里外外的张罗,孝顺公婆抚养儿女,心中对妻子儿女都非常愧疚,再加上膝下有子,自然不会去纳妾。
所以卫长嬴知道父亲身体好了之后,也没想到过自己会再有弟弟妹妹。不意这次陈福从凤州赶来,除了送来许多眼下需用之物外,就是专程来禀告这个好消息的。
“早先大夫人连着好几日都没有胃口,咱们都以为是因为挂心大小姐您的缘故。”陈福着经过,“当时大老爷就说,打发人过来看看,亲眼看看您这儿,也好叫阀主与老夫人都放心。所以就从那会开始预备动身了。但临行之前,大老爷觉得还是请大夫给大夫人看一看的好,不想这一看,纪大夫却说大夫人似乎是喜脉。”
“这下子小的可就没走了,当时因为日子还浅,纪大夫有些把不准。老夫人让小的等了几日,待纪大夫切了准信,才着小的动身,好告大小姐您知道呢!”
卫长嬴虽然是一身重孝,此刻也不禁笑出了眼泪,微带哽咽的一连叫了三个好字:“好好好!打从去年除夕以来,这是我这些日子听到最好的消息了!”
欢喜完了,她又有一重忧虑,“只是母亲如今年岁已长……”
“大小姐请放心,纪大夫说,大夫人虽然年岁长了,但先前有过大小姐您和五公子了。”陈福忙道,宋老夫人知道长媳可能怀孕后,特意让他晚点走,好得个准信来报喜,就是想借卫家添丁、添的还是卫长嬴同父同母的亲弟弟或亲妹妹的好消息,来冲一冲帝都这边的阴霾的。
所以不管宋夫人这一胎情况如何,陈福肯定是往好的说,“何况咱们大夫人素来身体好,如今阀主跟老夫人更是可着劲儿的给大夫人进补,大夫都说大夫人必然能够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生下小公子或小小姐来。”
卫长嬴听他说得笃定,才放了心,又问起详细,陈福花天锦地的说了,总而言之就是卫家一切都好、卫家上上下下都好、卫家什么都好!他这次过来就是代卫家人看看卫长嬴,顺便让她开心开心的!
知道陈福必是得了叮嘱,报喜不报忧。不过想着凤州比起帝都来至少未经兵燹,既然地方上太平,凭着自己祖父祖母的手段,还有父母俱在……想来有什么麻烦也不会很大。
卫长嬴渐渐放了心,擦了擦泪,就叫施曼儿拿银铤上来赏陈福。
不过施曼儿这一上来,卫长嬴倒是想起了一事,待陈福谢了赏,便问他:“我之前与顾家妹妹等人出帝都后,仓促之间无处落脚,就去了盘州长县,由那里一个管事叫施林的接待的。此人做事很是用心,如今我这跟前的使女都是他的晚辈……这事情祖母跟母亲知道了吗?”
她也是做了几年当家主母下来,很清楚这内中的猫腻——施林这次虽然立了功,但他不是家生子,背后似乎也没有什么强势的靠山,功劳因为有自己这个大小姐亲自佐证,别人抢不去,好处就不一样了。别层层盘剥的叫施林以为自己这个卫家大小姐不值得什么。
“大小姐在长县落脚后,施林就派人快马传了口信回凤州。”陈福低头禀告,眼中有一丝羡慕,恭敬的道,“阀主与老夫人也是为了此事才紧急挑选精骑、交给莫校尉带着北上的。至于施林,如今已被大夫人召回瑞羽堂了。哦,小的动身前,还喝了他认施嬷嬷做义母的酒呢!”
卫长嬴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这就是自己的母亲宋夫人对施林之前用心侍奉自己的的回报之一了。
施嬷嬷与施林同姓,攀亲也有说处。而且这位嬷嬷是宋夫人的心腹陪嫁,未来地位就是如今的那位陈嬷嬷——那是卫长嬴与卫长风这样得宋老夫人宠爱的晚辈见着了也要客客气气的老仆。
毕竟施林不是卫家世仆,虽然靠着本身的才干混到管事这一步,但从整个卫家来看,一个偏僻县里的管事,也就那么一回事。宋夫人因为他接待自己女儿的用心要赏他,自然有很多方法,只是施林又不是主动派人去救助卫长嬴,不过是凑巧卫长嬴一行人恰好撞到了他门上——这种靠运气来的富贵机会难免让人眼红和不服。
卫长嬴是已嫁之女,不在卫家,更不插手卫家的家事。宋夫人倒是当家主母,可施林这种偶然被她召见的下仆,怎么可能三天两头跑她跟前去呢?所以卫长嬴与宋夫人的感激与照拂,都不能帮助施林挡住卫家庞大奴仆中的嫉妒和攻击。
但认了施嬷嬷做义母之后却不一样了,施嬷嬷也是奴仆,没有宋夫人那么难见以及难以亲近。但论到对下仆的威慑,施嬷嬷却绝对不低。施林拜了她做义母,以后可以名正言顺的经常走动,有什么委屈当然就可以在走动时说出来。
且通过日日陪伴宋夫人的施嬷嬷,也能够三不五时的被宋夫人知道一下。
这样才是真正的给予施林回报——要是直接赏赐他钱财或高位,那等于是害了他。
卫长嬴感慨了下高门大户做事总是要转上几个弯,也是记了一下母亲在此事上的处置方法,就对施曼儿道:“我跟长风都是施嬷嬷看着长大的,不意施林如今竟拜在她膝下,今儿个咱们主仆倒是都有喜事了……你一会也去拿两对银铤,跟姐妹们分了,就当我贺你们多个祖母疼爱吧。”
施曼儿虽然不太清楚施嬷嬷在瑞羽堂里的具体职分,但听说有资格被称为看着卫长嬴姐弟长大的老仆,就知道身份非同寻常。父亲居然能够有这样的靠山,可比卫长嬴赏赐更好,喜出望外的谢了恩。
喜事说完了,沈家如今里里外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