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了摇头,他又想,“闻伢子跟仇氏都还有心思分东西给我这外人,可见他们这长子的伤应该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却也未必需要季去病。难道这天下人离了季家人就活不下去了?”
想到这里,他心安理得的晒起了太阳。
晒着晒着,卫新咏忽然眼前一黑,整个人从破旧的竹椅上一头栽倒下去……
他恢复了点意识的时候,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似乎有人在不远处说话,可他什么也听不清。心里想着:“莫非我想错了,这闻伢子其实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故而在荷包蛋里做了手脚,要拿我去换赎金?”
这念头转了一转,他又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他也没能睁开眼睛,只觉得是在马车上。
“看来真是这样了。”卫新咏心里叹了口气,有一种放任自流的颓然感。
马车辘轳,他没多久又陷入了昏睡。
一直到第三次清醒,他才真正醒了过来,才睁眼,却见头顶八宝华帐,鼻端沉水名香,榻边虎奴惊喜交加的直抹泪,几乎是泣不成声的道:“公子您可醒了!”
“嗯。”卫新咏对这个自幼一起长大的心腹并非无情,也知道自己这些日子的失踪,虎奴定然是最挂心的一个。虽然他现在还没做好归回的准备,但见虎奴整个人憔悴不堪,双目赤红的模样,心下一叹,觉得事情到了这一步,自己再求去也没什么意思,就这么过着也罢。
他在虎奴的伺候下喝了药,正要问虎奴闻伢子要了多少赎金,门却被敲响了。
“一定是莫校尉与赵都尉!”虎奴站了起来,他知道卫新咏不知道赵都尉是谁,开门之前解释了一句,“赵都尉是西凉军在盘州找公子的首领。”
这两人进门后,看到卫新咏醒了,很是高兴:“公子可算醒了!”
卫新咏淡淡的跟他们敷衍了两句,就问起自己为何出现在此处?毕竟有赵都尉这个陌生的外人在,卫新咏本想直接问赎金就换了个问法。
结果虎奴抢先道:“这都亏了赵都尉,赵乾那厮,明知道咱们在找公子,却暗自下令寻到公子之后,先送到他手里去!导致咱们根本不敢透露公子的特征!还是赵都尉发现雍县闻伢子忽然攻占了县城,抢了城中药铺的镇铺之宝、一株五百年的山参!那雍县药铺乃是青州苏氏产业,寻常流民岂敢打主意?赵都尉知道公子所用之药里须以老山参为主,就派人去盯着那闻伢子,却发现他竟去了赤树岭……这才发现了公子!”
卫新咏皱眉道:“那么闻伢子怎么说的呢?”这么说来闻余兰却是骗了自己?所谓分老山参与荷包蛋给自己,跟给她那个什么大哥积德毫无关系,却是闻家为了稳住自己故意这么讲的?甚至还特意扯上青州苏氏来让自己欠这个大人情?
那样热情的小姑娘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幌子,他心下就有些淡淡的怒意。
“闻伢子也被吓了一跳。”又是虎奴抢了话,连哭带笑的道,“去了赤树岭才知道,赵都尉只猜对了一半——闻伢子打下雍县,抢走那支老山参,却是为了救他的儿子!好在公子当真在赤树岭,不然……”
他擦着泪,道,“知道是闻伢子的妻儿救了公子,赵都尉给了他们一批粮草,等把公子送回帝都后,小的再跑一趟去谢他们!”
显然他是以为卫新咏问起闻伢子来是给救命恩人要好处了。
虎奴还担心卫新咏要亲自回去谢恩人,委婉的截断了他这样的打算。
卫新咏沉默了片刻道:“那我是怎样昏迷的?”
“公子早先病就没好,这些日子流落在外,也没个体贴的人照拂,能不出事吗?”说到这个虎奴就带着气愤念叨起来,“公子心里不好受,小的也知道。可公子再不好受,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啊!这次若不是赵都尉明察秋毫,小的简直不敢想象要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公子!那赤树岭可是几年都难得跟外头走动一次的!”
赵都尉跟卫新咏没什么交情,他到盘州来也不过是领了沈藏锋之命,此刻见卫新咏醒了,就要回去着人禀告沈藏锋,可无心听他们主仆情深的经过。所以趁这个话头呵呵一笑,道:“这都是卫六老爷吉人自有天相,与下官何干?哦,虎奴说卫六老爷需要老山参入药,下官方才打发人出去找了,如今也不知道回报不曾,下官先去看看?”
“有劳赵都尉了。”卫新咏朝他点一点头,赵都尉拱了拱手,便告辞而去。
莫彬蔚却没走,而是皱着眉头看着卫新咏:“闻伢子之妻说你在那赤树岭里早就醒了,却为何不托人找我们?”
卫新咏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可奈何的笑,片刻后才道:“回头再说?”
“回头再说,你先好生将养吧。”莫彬蔚跟他对视片刻,到底收回了目光,沉声道。
他出了门之后,虎奴想说什么,卫新咏却叹了口气:“回头再说!”
“……是!”虎奴只得讪讪的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卫新咏在距离赤树岭最近的小县城里休养了好几日,用掉了数支老山参,大夫才认为他病情暂且稳定、可以赶路了。
这个消息让赵都尉跟莫彬蔚都松了口气。
他们不仅仅担心卫新咏的身体,也担心赵乾——赵乾本来就在向雍县方向移动,当然雍县离他们暂时落脚的这个小县城还有点路。问题是赵乾可是裹胁着十几万流民移动的,哪里是一个县能够完全吃下来的?
就算吃得下,左近还不能受影响?
赵、莫虽然都带着精骑,不见得怕了赵乾,然而带着一个不易移动的卫新咏却束手束脚了。
即使赵乾暂时应该不想跟朝廷发生冲突,但这种把性命寄托在别人手里的感觉,肯定不是赵、莫两个人想的。
所以卫新咏一被认为可以赶路,他们马上用最快的速度备好了车、雇了人。
只不过他们才预备好要出发时,探子却来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第九十八章 何子勇
苏鱼梁皱着眉问心腹:“真是卫新咏?”
“回公子的话,确实是卫家六老爷,而且,西凉军中的一位姓赵的都尉,以及领着凤州士卒的莫彬蔚也在其中。”心腹何子勇,是苏秀茗派在嫡子身边辅佐的,为人极是精明有见地,多谋善断。
此刻见左右无人,就压低了嗓子道,“这卫六老爷跟莫彬蔚,一文一武都是极有才干的。当年帝都就一直有人想要招揽卫六老爷,卫六老爷一手带出来的这莫彬蔚,早前还没怎么露脸,但这次收复帝都时可是杀得戎人落花流水,连定国公都再三称赞他的骁勇!如今恰好落了难,又被公子遇见……”
“他们算什么落了难?”苏鱼梁虽然被祖父认为优柔寡断,但眼力劲儿却是有的,再加上不喜这何子勇到来之后处处对自己指手画脚,闻言不冷不热的道,“沈表哥的人不是在陪着他们?”
何子勇笑着道:“一个都尉,还是如今的都尉,这算什么?定国公力主圣上登基有功,如今非但己身加封骠骑大将军,西凉军中的部将,略受重用的,哪个不是赐了将军衔?这姓赵的才一个都尉,显然定国公压根就没把这卫新咏放在心上。怕是看着定国公夫人的面子才派了人过来应个卯而已。”
苏鱼梁听着这话,就问:“那你是什么意思?叫我去招揽卫新咏跟莫彬蔚?既然帝都当年多少人想招揽他们而不成,如今我就能成吗?”
“此一时彼一时,公子请想,这卫新咏背后有瑞羽堂的,不管瑞羽堂到底多看重他,但至少他一日是卫六老爷,觑着凤州卫的面子也不好明着逼迫他。那莫彬蔚呢有他护着,才没人敢强迫。”何子勇拈着颔下短须,淡笑着道,“但现在这盘州,瑞羽堂又没人在。那姓赵的都尉更值得什么?说起来定国公乃是公子的嫡亲表哥,慢说咱们可以做的利落些,不叫定国公知道。即使定国公日后知道了,难道还能为个小小的部属给公子脸色看吗?”
“你想让我强迫他们投靠?”苏鱼梁用看癔症之人的目光看着他,“你当他们是傻子吗?这里没有瑞羽堂的人,他们不会以后把事情告回去?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们!”
何子勇微微一笑:“怎能轻信他们的承诺?若要投奔公子,当然是要写下勾结戎人之类罪状的自白书,按下手印方成啊!”
“如此强迫他们效劳,必然心有不服,岂会真心为我所用?”苏鱼梁觉得何子勇简直不可理喻,“这二人与我又无冲突,何必理会他们!”
“公子此言差矣。”何子勇却不这么认为,他眯着眼道,“公子难道忘记了,这卫六老爷不但是定国公夫人的娘家叔父,也是咱们家五公子的母族之人?”
苏鱼梁一皱眉,淡淡的道:“那又如何?”
“定国公素来宠爱其妻,那定国公夫人乃是咱们家五公子的嫡亲表姐,哪能不向着五公子?而且五公子之妻又是宋家嫡女!这样五公子已经得了沈、卫、宋的扶持。”何子勇正色道,“不过,如今沈、宋两家,由于接连而来的丧事,导致本宗风雨飘摇,自顾不暇,即使在公子与五公子之间更加倾向于五公子,想来短时间里,也腾不出手来大力襄助五公子。”
“只有卫家!”
何子勇声音更低,语气却坚决的道,“瑞羽堂早年有衰微之相,然而近年却是否极泰来!非但卫郑鸿康复,甚至还因为常山公的致仕,合家大小逃过一劫。就连知本堂这个百年来都叫卫氏本宗不喜的分宗,也因为帝都之祸被屠戮一空!可谓是阴霾扫尽,只待东风!”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瑞羽堂未遭劫难,实力保存完好。且因卫郑鸿的痊愈,使得卫家在继任阀主上没了后顾之忧,完全有能力腾出手来插手其余五阀的阀主人选。而苏、沈、宋三家,这两代与瑞羽堂的关系尤其密切。咱们家五公子、定国公、宋家二公子,这三个人,卫家是必然会扶持的。”
何子勇嘿然道,“五公子之母是瑞羽堂宋老夫人的亲生爱女,骨肉之亲非同寻常,这不是手段能够笼络得过来的。那位宋老夫人又素来强硬狠辣,最是偏心不过……本来瑞羽堂有卫阀主跟她坐镇,已经不可小觑,而卫郑鸿又岂是好相与的?就是还年少的卫长风,能够得众人交口称赞,显然也当有几分真材实学。这些人现在都小心翼翼的住在瑞羽堂里足不出户,这卫新咏既然叫咱们遇上了,不设法削弱一下瑞羽堂的实力跟势力,怎么成呢?”
被他这番滔滔不绝的分析弄得有些心神不宁,苏鱼梁喃喃道:“万一激怒了瑞羽堂呢?还有沈表哥。”
“不是有赵乾?”何子勇不在意的道,“如果他们不识趣,那就全部推给赵乾好了。”
“可咱们不是来招降赵乾的么?”苏鱼梁愕然,“而且赵乾也答应了!”
何子勇暗叹了口气,道:“老爷是让公子来招降赵乾的,但,假如赵乾是诈降呢?”
见苏鱼梁还皱着眉,他索性把话都说出来,“不但诈降,他还杀了咱们这边的要人,比如说,就是那卫六老爷跟莫彬蔚……这些个暴民,能有什么信用可言?幸亏没伤着公子!横竖咱们青州军要扫平他们,不过是举手之劳!到那时候咱们也替卫六老爷他们报了仇,不论瑞羽堂还是定国公,都没什么话可说!”
苏鱼梁皱眉道:“没那么简单,父亲说过,流民虽然都是乌合之众,然而人多胆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