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觉得很奇怪吗?当初申博夺储跟承位,宋司空出力良多。而申博生母已逝、养母不亲,他在后宫的靠山,可就是邓贵妃。”胡氏淡然道,“如果不是邓贵妃把司空夫人的遭遇,改成是受了我家娘娘所害,且让宋司空相信了,恐怕宋司空头一个要对付的,不是魏哀帝,而是邓贵妃吧?!又怎么可能容忍跟贵妃同一阵营?”
卫长嬴咬唇良久:“我舅舅居然会相信?!”
“那就是邓贵妃的手段了。”胡氏自嘲的笑了笑,“司空夫人在宋大小姐与九殿下约定婚姻后不久病死,您以为宋司空那么宠爱妻子,会没有察觉到这两者之间隐约的联系?只是恐怕他很难想到自己的爱妻竟然会在宫闱里有那样的遭遇而已!更不敢相信唯一的女儿非自己所出……邓贵妃颠倒黑白之后,司空夫人之死,就变成了被我家娘娘活活逼死的!”
“宋司空认为我家娘娘明知道宋大小姐的身世,但为了得到江南宋氏的支持,还是让九殿下与宋大小姐定亲,以至于隔了数年后再次勾起司空夫人心中的隐秘哀痛,导致司空夫人承受不住、忧愤而死!”
卫长嬴目光一沉:“邓贵妃空口无凭的怎么可能让我舅舅相信这么大的事情?你家娘娘怎么都是疼爱自己孩子的吧?”
“但九殿下是男子,他可以纳侧妃侍妾!若忌惮兄妹,大不了娶了宋大小姐过门少碰甚至不碰她而已!只要成了亲,这闺房之事,长辈还能怎么管?但宋大小姐做了九殿下的妻子,宋家总得要为女儿考虑、向着九殿下——这一点上,只要举几个我家娘娘以前做事的果断,未必不能说服宋司空……宫闱争斗么,哪可能次次什么痕迹都不留?尤其我家娘娘与邓贵妃联手斗倒了废后钱氏,可以说各有把柄,各自的底牌也为对方所知不少……”
胡氏自嘲的笑了笑,“至于说凭据——她当然有凭据。凭据就是那份梦见散的原方——当初我家娘娘为了取信她,是把从古籍里找出来的那张方子,撕去方名后献给她的。因为那方子我家娘娘抄录有多份,后来向邓贵妃要回时,邓贵妃说她看完后就毁掉……我家娘娘再三盘问都是如此,考虑到当时还是需要邓贵妃这个助力的,就没计较。哪里想到这儿却留了破绽!”
卫长嬴皱眉。
“邓贵妃把那份原方,说成了是我家娘娘被她发现算计司空夫人之后,献与邓贵妃请求邓贵妃为她遮掩的。”胡氏道,“当年司空夫人受邓贵妃所托,去查证那方子,为了不叫贵妃起疑心,也确实查过——司空夫人娘家人不过那么一回事儿,她要找有点本事的人,自然只能通过宋司空!所以宋司空对那张方子可是有印象的!”
“再加上司空夫人跟邓贵妃来往时,因为彼此都心虚,一直避着人,连宋司空都瞒着!当然这里面有宋司空信任妻子,不愿意追根问底叫妻子为难的缘故……”胡氏叹道,“反而后来跟我家娘娘来往,是公开的事情。邓贵妃的说辞自然很难不让宋司空不生疑!”
卫长嬴沉吟道:“你家娘娘那么厉害的人,居然没向我舅舅澄清?”
这可不符合废后顾氏的为人。
胡氏闻言,脸上出现了片刻号啕大哭的神情,好半晌才压住,怅然道:“娘娘命苦,偏偏生了九殿下那样的儿子!怎么教都教不好不说——九殿下十二三岁起就开始拈花惹草,从起初就没少干逼。奸良家、强抢民女这一类的事情。娘娘总不能不管他,一边劝一边管教一边还得给他善后……这又是邓贵妃栽赃娘娘的理由——道是我家娘娘处置这一类事情经验十足,当初争宠时没少坑害无辜!司空夫人不过是其中之一……以至于九殿下在旁边看着都学坏了,否则我家娘娘那样的母亲怎么可能教出九殿下那么胡闹的皇子来?!”
“也不仅仅是这么简单,还有其他缘故。”胡氏叹了口气,“但自从九殿下开始惹事起,我家娘娘根本无法全心全力与邓贵妃较劲!必须得时刻留着一半心神看好了殿下,不然……到底魏哀帝时的太子,九殿下已经是第三位了!我家娘娘能不给他操心吗?否则邓贵妃哪里可能与我家娘娘分庭抗礼?”
“……你家娘娘有子申寻,早先还不如不要生儿子,从庶子里挑一个抚养。”卫长嬴幽幽的道,“我舅舅舅母的事儿,到这里我也知道的差不多了。只是,端木家呢?”
胡氏一怔:“什么端木家?”
“我舅舅临终前,对端木家态度很不对劲。”卫长嬴问,“可你刚才说了半晌都没提到端木家——难道在那些往事里,端木家比刘家插手得还要厉害、涉及的事情还要大,所以你到现在都不敢说?!”
“魏哀帝第二位太子,废后钱氏所出的四皇子,他的太子妃端木微淼,可是端木家嫡女!你刚才从元后刘氏一路说到你家娘娘废后顾氏……废后钱氏反复提起,为什么不见端木家只字片语?!”
卫长嬴沉声问!
☆、第一百六十三章 千秋节
回到沈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大门下通明的灯火,静静的照出黑夜里纷纷扬扬的雪花来。
清冽的冷香从墙后悄悄飘来,是角落里的几丛腊梅开了。
“今儿怎么出去这么久?”车帘掀起,却是沈藏锋伸出手来扶她,“媺儿哭了好半晌,想是在找你呢。”
卫长嬴勉强笑了笑:“是吗?乳母没哄好她?”
沈藏锋察觉到她情绪低落,放缓了语气:“乳母哄不住,后来六弟妹把她接过去,说是今儿个让她在六房住。”
“那也好,六弟妹向来细心,窈儿比媺儿也不大多少,她们小姐妹也能作个伴。”卫长嬴随口道,“光儿跟燮儿还好?”
“都好,先回屋吧。”沈藏锋握了握她手,发现虽然一直拿着暖炉,掌心却一片冰凉,不禁微皱了下眉。
待回屋坐下,沈藏锋叫人斟了一盏热热的羊乳来,亲手端给妻子。
卫长嬴喝了大半盏,脸上泛起一抹红润。沈藏锋就挥退左右,问:“你今儿去哪了?”
事关宋在水的血脉问题,卫长嬴为防泄露,是连丈夫也没告诉的。今儿个出去赴胡氏之约时,只说有事出去——沈藏锋向来宠她,当然不会为了她出门一趟的小事再三盘问。
但现在卫长嬴回来的神色不对,沈藏锋自要问个明白了。
“去找了一个前魏的老宫人。”卫长嬴沉吟了一下,挑着跟他说道,“宋表姐自我生产以来,都不太对劲。如今苏五表弟远在西南,翡羽跟赤羽年纪都还小,她这样颓丧到底不成件事儿。只是我上次亲自去问她,她也不肯说。我只好自己打听了。”
沈藏锋问:“是什么缘故?”
“跟我那舅母有些关系。”卫长嬴拍了拍他手背,叹道,“如今人已经去了,咱们就不要细究了——我还没出阁那会,宋表姐在凤州小住,曾跟我感慨过,她平生最遗憾生母早逝,以至于很多话想跟母亲说都不成。我母亲待她再好,到底是她姑母而不是亲娘……如今我虽然知道了缘故,却也不晓得该怎么劝她?所以今儿个提不起兴致来。”
“逝者已矣。”沈藏锋一听妻子让自己不要问,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得脸的事情,违了妻子的心意追问下去,没准会很尴尬。所以马上就不提了,只轻描淡写的说,“苏五表弟不在帝都,翡羽跟赤羽都指望着他们的母亲过活,隔日你有暇,再去苏家一趟,好好劝劝吧。快过年了,当家主母总是躺着,难为叫颜儿跟伊人连年都在苏家过吗?”
卫长嬴正打算再去趟苏家,闻言道:“那我明天就过去吧。”
夫妻两个再不提此事,打发人拿了饭来用。
次日她决定去苏家——不想才把沈藏锋送出房门,霍清泠抱着沈舒媺过来了。
她一路走一路哄,进来了就把沈舒媺递她怀里,笑着道:“究竟谁生的跟谁亲近,昨儿个为了哄她不要哭了,我跟窈儿都使尽了浑身解数,连夫君都凑了把热闹……结果今早起来,就给她说了一句‘带你找你母亲去’,她一下子就笑了!”
看沈舒媺小脸上确实带着笑嘻嘻的神情,卫长嬴看着也是心头融融一片,抱着她亲了又亲,含笑道:“昨儿个劳烦你们了。”
“三嫂净见外。”霍清泠嗔了她一句,却没有告辞的意思,而是道,“您这两日忙,千秋节的东西我就先备了,单子在这里,您看一看?”
卫长嬴一怔,猛然想起来仇皇后的生辰就是后日,自己却光顾着宋在水那边忘记到九霄云外了。若非霍清泠记得,此刻才开始备礼的话肯定很仓促。忙再次谢过霍清泠,接过礼单细看。
霍清泠备的东西倒没什么可挑剔的,但既然后日要进宫,今日却不方便去找宋在水了。毕竟那日卫长嬴和霍清泠都要进宫,沈舒颜跟季伊人现在全在苏家帮忙,沈舒光跟沈舒燮倒是半大了,沈舒窈兴许也能带进宫,但沈舒媺还这么小肯定只能留家里——没有能当家的女眷在,小孩子留家里得格外叮嘱番,家事也要安排下……另外还有此行的穿戴、首饰,这么一商议,就晌午了。
到了千秋节这天,妯娌两个起早进宫去道贺——因为皇帝不在帝都,皇后又说只设小宴,所以只请女眷、而且只请了少数女眷——路上倒也不拥挤。
霍清泠思来想去还是把沈舒窈带上了,她本来以为其他贵妇也会带上年纪仿佛的女儿,好给沈舒窈找两个玩伴。结果到了未央宫,还没看到其他小女孩子呢,倒是先遇见咸安公主,过来找沈舒颜——听说沈舒颜在苏家帮忙照看表弟表妹,今日无暇进宫,就把沈舒窈抱了走,道是带她去玩。
“咸安公主人虽然热情,却不卤莽,你不要太担心。”卫长嬴见霍清泠不好拒绝咸安,但女儿被带离身边总是不放心,就安慰道,“再说不是还有照看窈儿的下人们跟着?”
老实说这日的宴不是很热闹,人少、国中还有战事是一个,最近宫中暗流汹涌,常有妃嫔出点事情也是一个。
今日座中贵妇,跟后宫或多或少都有些关系——因为最近宫闱变化是从仇皇后的变化开始的,在皇后跟前,自然人人都谨言慎行,免得引出什么后续。在这种情况下,个个少言寡语,自然是热闹不起来了。
仇皇后对这种局面没有露出什么不喜或扫兴之色,她淡淡的讲了几句场面话,看看有点死样活气的宴会,就找了个理由去更衣——她一走,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众人也开始说起闲话来——当然不能说宫里的。
顾柔章专门凑到卫长嬴跟前,道:“你看我族嫂申夫人那边。”
这申夫人就是前魏的承娴公主,顾弋然的妻子。卫长嬴朝她那边一看,没见什么异常,顾柔章忙道:“你看她身边的女孩子。”
卫长嬴目光在那一个穿淡绿衫子的少女身上一转,微笑:“顾思思?”
“配卫五怎么样?”顾柔章向来直爽,略一点头,就直接问道。
卫长嬴笑:“我回去讲给长风听。”
这话是不置可否了,顾柔章感到不满意,推她:“哎,你给句准话!我可告诉你啊,我这族妹可是个好的!错过了卫五一准要后悔!”
卫长嬴无奈的笑:“长风的婚事,总得告诉凤州了才好定……”
“骗谁呢?”顾柔章嗔道,“你娘家那位老夫人,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家卫五,那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