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毕竟是出来乍到,对于佻褚国的风土人情陌生得很,此刻便也忘记了最初目的,一人一边极具默契地拉着言止息随着人群而去。
言止息默默地将帽子拉低了些,堂堂睿宁王出现在烟花柳巷观摩两大头牌之间的打闹,必定会引发一阵议论。看着君阡这么多天之后难得的好兴致,便只是淡笑着随两人而去。
牡丹亭和菊花台是正对门的两家店面,前者是青楼,后者是倌馆,是这烟花巷中的两家龙头。此处从不打烊,灯红酒绿胭脂香软夜夜笙歌,非官宦人家在这两家店中是消费不起的。这是昭平贵族的休闲之地,哪怕是牡丹亭或者菊花台随意一个公子姑娘,都有可能攀到昭平朝廷的大员。
当三人一猫到达事发之地时,依旧能听到伶玉和梨伊一的对骂。
妖媚刻骨的头牌姑娘此刻正不顾形象地叉腰指着那瘦弱白净的伶玉破口大骂:“这都多少天了啊?先前的孟小侯爷咱就不说了,你现在抢的是谁?”梨伊一推搡着伶玉,原本凝脂般润滑的肌肤因为力道的绷紧变得生硬,嘴却始终没停下,“那是睿安王,你有没有职业道德?客人也是随便能抢的吗?”
言止息突然听到了什么噪音似的揉了揉耳朵,好熟悉的封号。
伶玉却不似梨伊一来得彪悍,只是委屈示弱,削瘦的脸颊上深凹的瞳孔,含着饱满的眼泪,不回话,一味地后退,直至无路可走。
“没话说了昂?看在我们是同行的份上,我忍你很久了,一而再再而三地抢人,别怪老娘我没提醒你,我上头有人!”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吆喝了声,“你们上头都有人,不然接客的时候做什么?”
“给老娘闭嘴!”梨伊一一撸袖子,指着插嘴的人一副要打人的样子,“你上头也有人,听说你常去对门的菊花台找你那相好的男人来压你!”
人群中爆发一阵哄笑。
梧桐眨着眼问君阡,“你说谁会赢?”
“肯定是那伶玉啊!”
“哦?”言止息饶有兴致地看了君阡一眼,“为何?”
“虽然他是个男人,额……”君阡想了想,从前她也质疑言止息的性别,但是现实再一次打败了她,言止息从头到尾是个地地道道的男人,她不得不承认以前走了眼,“同情弱者是人的普遍心理,梨伊一是个姑娘却举止粗犷,伶玉恰到好处地扮演了受欺者的形象,看似现在占了下风,但是不过一会,一定有人会声援他。”
梧桐继续问道:“你说,为什么现在的男人都喜欢男人了?”
君阡用胳膊肘子顶了顶言止息,“你喜欢男人吗?”
“苍天可鉴,我喜欢女人,当然,你除掉!”
君阡的手掌抬起时用了千斤之力,落下时只是轻轻一碰,“我承认我是纯爷们!”
而那边的梨伊一手掌落下时却发出了闷雷般的撞击声,紧接着是有人摔在门汀上的摩擦声,伶玉不知何时已经滚在地上,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惨白,一手抓着门槛的木屐抓出些细碎的木屑,抱着身子不语。
一边是霸女欺男,而另一边,君阡正在和梧桐打赌,“倒数三二一,一定有人要来做出头鸟了!”
“赌注呢?”言止息悠悠问道。
“我赌……一根黄瓜!”
梧桐一拍手,“我无条件地支持姐姐,赌注上升为两根黄瓜!”
“喵~”白尼玛低低地叫唤了声,伸出爪子在梧桐手上挠了挠,示意它同样支持君阡,也赌上一根黄瓜。
话音刚落,那厢就传来梨伊一的惨叫,众人皆倒退一步,三人看过去时,从菊花台走出一个清秀端正的男子,穿戴间华贵照耀,腰间的配饰琳琅,他一巴掌落在梨伊一的脸上,随即蹲□扶起伶玉。
言止息慢慢地,转过身,闭上眼,甚至连鄙视都显得多余。
伶玉终于忍不住,眼泪山洪暴发打湿了那人的衣角,瑟瑟地握在他怀中。
不甘心的梨伊一从地上爬起来,似乎正要喊那人,那男子随手操起一块石子便打在她嘴边。
“哎,”看到这么一个绝色的男子,有着过人的身手却居然喜欢男人,梧桐由衷地叹气,“你看人家装得那么可怜,我们是不是要表示些什么?”
君阡斜视了那一对你侬我侬的男子,“我表示了啊,我给了他们一个白眼!”
梧桐伸手向背对着她们的言止息,“哥,三根黄瓜!”
君阡却惋惜道:“早知道应该赌金条的,亏了!”
言止息扣在君阡腕上的手轻轻一捏,“还有什么比我更值钱的?下次赌人怎么样?”
梧桐悻悻地放下手,挪开了写距离,自言自语道:“不知道其他哥哥们都是长什么样的,是不是都像你这么小气!”
言止息若有所思,将君阡拉到了一边。
白尼玛深表同情地张望了梧桐一眼,站在君阡的肩头向着她表示沉痛的哀悼。
那个扶起伶玉的男子此刻已然出了菊花台,摇着折扇翩翩然走向人群,似乎一切与自己无关,若非知道他喜欢男人,君阡和梧桐大抵要认为此人风流倜傥潇洒卓绝。
那男子经过人群时腰间的翡翠玛瑙撞击出巨大的响声,掩过了其中一块玉佩落地的声音。
梧桐弯下腰捡起来在手上掂了掂,一手拍了拍那男子,沉下声音道:“这位兄台,你的玉佩!”
☆、第52章 荷园失火
那人在梧桐的手落到肩膀的一瞬间便立刻转了身,反映敏捷;君阡一眼便能看出他身手高强;不在自身之下。
他警觉地看了看那块玉佩,确认是自己的东西。
正要说谢谢的时候,目光久久滞留在梧桐的脸上。恍若遇见了仙人;竖起的青丝飘逸,娟秀的脸上柔美秀气,秋水盈盈的双眸含着笑意,分明是个男人却将女子的一切美好揽在了身上。
没有看出梧桐是女扮男装,那男子在片刻的怔忡之后便抬起手接玉佩;没有触到玉佩却握住了梧桐的手背。流水般的触感,那旷世的美玉此刻在她手中变得光彩全无。再抬头看菊花台的伶玉;突然觉得审美被提拉上了一个档次。
梧桐想要挣脱;却无奈那男子太过用力。
他对上梧桐尴尬的眼神,流光溢目,“相逢即是缘分,既然这位小哥捡到了我的玉佩,那便留下做个念想如何?”
正当旁人惊羡于梧桐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了一块价值连城的袷保驹谇浇堑难灾瓜⑷唇器锏囟跃湫α诵Α
白尼玛的眼睛泛着金光趴在君阡肩头盯着站在梧桐面前的人。
“笑什么?你妹妹被调戏了!”
言止息附在她耳边,就如同此刻那男子暧昧地低下头对着梧桐的耳廓,“梧桐不是想看看她其他哥哥是不是像我这样吗?”
君阡脑海中拉起了黑幕,“他是……”
那男子对着梧桐的侧脸情深地说道,“你一定是刚来昭平的,我叫言止义,你可以来睿安王府找我!”
梧桐和她已经呆掉的小伙伴震惊了!
刚才还说着其他哥哥是不是像言止息那么抠门的梧桐突然发现,小气鬼跟变态比起来,就是珍珠之于鱼目,她突然后悔自己早先说得话。
打算偷跑的梧桐被言止义抓住,“你还没告诉我,你住哪里?”
“嗯……”梧桐磕巴了半天,什么都没说出来,总不能告诉他自己住在睿宁王府,她暂且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和言止息的共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君阡和羽家受到伤害。
可现如今,若是不能编出了谎言应付言止义的话,想脱身便已不可能。
她手随处一指,“我住在……住在……在……那边!”
那边是哪边,梧桐不知道,那么随口一说,言止义便笑道:“原来你住在荷园?”
梧桐诚恳地点头,心里却想着荷园是什么地方?
“那好极了,荷园的主人和我相熟,过几日我便去找你。”
梧桐对着笑容,心中长舒一口气,临走前不忘挥了挥手调皮地说道:“不见不散哦!”
你去或者不去,反正我都不在那里,去了也是白去!
言止息走上前,是兄长对妹妹的宠爱,“怎么样?”
“哥你早就知道是吧?你玩我!”梧桐一掌拍过去,言止息松松躲开,拉住君阡向前走。
梧桐好奇道:“哥你知道他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其他人知道吗?这不会成为朝堂上的掐点吗?”
君阡到时坦然了很多,“即便知道又如何,像他们这般位高权重又有皇室血统,无论多大的丑闻都可以用金钱和权力去抹杀。再说了,只要他按照合法程序娶妃纳妾传宗接代,到底是亲儿子,上头能那他怎么样?是吧,言止息?”
言止息默默地点头,早已知晓了君阡接下来要问什么。
“那你为什么……”君阡接下来的“到现在还没成婚”几个字噎在嘴里来不及说出,言止息就用了些里加快了脚步打岔道:“那边就是小吃街,来了多吃点,我不怕被你们两吃穷!”
君阡默默地掐了他一把,便朝着那香味寻去,不了街边传来一阵嚎啕大哭,一眼望去不正是刚才趾高气扬地牡丹亭头牌梨伊一?
似乎她在骂伶玉时说了句伶玉抢走了睿安王,那不正是言止义?
所以,这言止义是双性恋还是原本是直的,后来被掰弯了?
一个人哭完的梨伊一抹了抹眼泪挥手招来牡丹亭的小厮,依旧叉着腰,那气势更凌冽了几分,扯着嗓子喊道,“从此以后我牡丹亭只接待女客人,允许男人玩男人,还不允许女人玩女人不成!”
说罢一摔门,愤愤而入。
听见她喊话的路人围了上来,兴致勃勃地看着昭平第一家接待女嫖客的青楼正式开业……
“女人……玩……女人……”梧桐不解道,“怎么玩?”
言止息被呛住轻轻咳了几声,“小孩子,只学坏不学好。”
白尼玛鄙视地瞅了瞅这对兄妹,同性才是真爱,搞基创造未来。他们真是太落后了,观念还没有白尼玛来得时尚潮流。
梧桐拉着君阡往前走去,昭平比侑京要繁华了许多,不是因为富丽堂皇的宫阙殿宇,不是因为沿途的商铺店家,熙熙攘攘的人群,过江之客多于鲫。从前在侑京,凡是君阡和梧桐出现街道,必然是杳无人烟门可罗雀。
因为众人不敢惹这个靠山强硬的女孩,于是凡她所过之处,大多人选择关门谢客。
如今到了人生地不熟之处,不可昭示的身份,一路隐藏的锐气,君阡突然觉得,这种平凡度日的生活也能充实。无须言止息的庇佑,不拿身份压人,只是过街穿巷,没人来阿谀奉承,所见的笑容便都是真诚的。
如果有一天回到侑京,那个从前令人闻之色变的小太妹变成达练老成的女将军,不再招摇任性,不再恃宠而骄,褪却一身的骄纵,那传说中的羽君阡,是否还是她?
想念母亲,想念侑京的青楼画阁、繍戸珠帘,何时是归途?
柳陌花衢的新歌巧笑,茶坊酒肆的按管调弦,看来人物繁阜,却都不属于她。
比起好玩的梧桐,君阡多了份善感,许是因为带兵时日已久,再也不会只按心情做事。
言止息看出了她突然转变的情绪,知道一个女子破了相还不能回家,游荡于陌生国度的愁思,便抬手摸摸她肩上的白尼玛,眼神所过,是坚定和爱。
君阡笑笑,回过心思游玩,这小吃一条街上全是各色各样的点心,白尼玛闻着香味便从她肩上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