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若只是居忧关两国之间的互望他可以手下留情,但如今她助着言止息打进玄齐国腹地,他作为未来的君主岂能视而不见。一旦仁慈,就是对自己千千万万子民的残忍,他闭眼挥手,“继续监视!”
哪怕他现在很想去给君阡送水,只为她一人送水!
“为何不现在攻城?”
邵奕炆答道:“我们并不知道他们原先储备了多少水,只凭借着守城士兵的动向大体知道城中断水,此时他们尚留一口气,现在攻城他们必将背水一战权力死拼同归于尽,不如再观望观望有个确切的准信。”
……
“报——天水城上倒下去的士兵越来越多!”
“报——敌方主帅出现!”
邵奕炆一下子站了起来,哨兵并未说敌方的主将是羽君阡还是言止息,但他此刻迫不及待地率人出去,满心希望那是君阡。
只是当他到达城下的时候,面临的是又一次的失望。
言止息站在城墙上幽怨地看着远方,他标致的帽檐遮住半张面孔,白尼玛无力地挂在他肩上。站在一边的士兵们面色憔悴,显然是因为断水而精疲力竭。
“没想到再次见面竟是这样,”邵奕炆苦笑道:“如今竟是说不上谁比谁好,言止息,你已经走投无路了,我只要在围困一日,你城内的士兵还有几人能坚持?投降吧!”
言止息撑着墙微笑,声音却略显低沉,“你怎知我城内的水撑不过今明?我从来不觉得你会这样小看我!”
“因为我太过了解,所以知道你哪怕弹尽粮绝也不会透露给我一丝一毫,但是你骗不了事实,你的水从何而来?”
言止息默默地解下一壶水,站在墙上将它慢慢倒下。干燥的天气水沿着城墙流下不一会便蒸发,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周围的士兵用饥渴的眼神看着那一壶水谁也不敢出声。
城下的玄齐军哄堂大笑,睿宁王有水这么一壶水拿来炫耀,还不如将它一人一口分给快要喝死的士兵。就这么洒给他们看有个什么劲!
邵奕炆从来没想到言止息竟会做那么幼稚的举动,站在城下突然有种自豪感,从言止息身上找到的自豪感。这个出兵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竟然就这么败在一个非专业的太子手上,直接秒杀了无数技术流将领。
“若你的士兵们一人一壶水站在城墙上洒,我姑且就相信你城里没有断水。”邵奕炆骑在马上冲着城墙道,言止息此举不正是打肿脸充胖子,更给了邵奕炆信心。
言止息无言以对,一个人下了城下,留下一批看好戏的玄齐军。
隔了一日,玄齐军开始正式攻城,然而就在他们攻破城门的一刻,城内的佻褚军蜂拥而出,本该处于渴死状态的佻褚军个个精神焕发奋勇杀敌,将玄齐军杀了个措手不及。
其实,这不过是他们将将开始断水的第一日,也正是因为这样军心大振士兵们都想在断水前打败敌军离开天水城。
邵奕炆怎么都没想到那不过是言止息为了引诱他降低他戒备的计策,让他加快攻城。此时从背后绕过的蓼斐清也带人将要背后包抄玄齐军,在并州道上的周阳晖等到了支援的粮草水源正在赶来汇合的路上。
玄齐军又一次大败,邵奕炆仰天长叹天不佑我玄齐,一切都偏向言止息。
苍茫之中的邵奕炆换了小兵的衣服在剩余万骑的保护下仓皇逃走。
江进九撅着屁股一瘸一拐到言止息身边,“王爷,要派人追杀吗?”
言止息看着邵奕炆离开的方向摇头,“我欠他两个人情,如今还了一个,还有一个,不知道何时才能还清。”
他一回头,君阡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邵奕炆安全的离开,对着言止息抱歉地笑笑。
他回以一个同样的微笑。
白灵城的人情他还了,可侑京放他的这个情呢?迟早都要还的,只不过这个还礼,恐怕只能大不能小。
“并云十八州拿下八个,阿阡,还有十个,恐怕没那么容易。”
“我有预感,有一些熟人正在离我们越来越近,有一些真相,正在云开雾散。”
☆、第103章 真假难辨
粮草和水得到补给之后君阡和言止息带着人马攻向并云十八州的中心主城云州。云州是川河的屏障;云州攻破之后便可直奔侑京。同时,拿下云州便可使这里成为十八州东边的后备城池,若是他日想要重新去拿下白灵城,云州可以作为一道驻守基地。
邵奕炆的残兵在天水城逃走之后便直奔云州,邵述得知天水城惨败大发雷霆,然而局势不可挽回,玄齐国内忧外患,抵挡住佻褚军成为首要目标。
他此刻亦有些后悔不该轻率的杀了羽战祁;无奈木已成舟,后悔徒劳。
诚王邵奕勋趁机想邵述请旨前往云州支援。因为太子邵奕炆的失误使得邵奕勋的支持一度飙升,紧要关头他想邵述夸下海口,必定在一月之后让佻褚国退兵。
一月是个什么概念?邵述将信将疑地看着这个一直都不怎么出挑的儿子;然而邵奕勋自信的眼神和言辞将一切说得绝决;他只要一月;守住云州;将言止息赶出玄齐国境内。
这是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邵述不得不怀疑,邵奕勋是不是暗中掌握了什么言止息的把柄;即便是羽战祁活回来,怕是也只能束手无策,竖子不自量力,当着众人保证。
君阡不过一笑了之,她于邵奕勋是深恶痛绝,当时刑场上的人就这么几批,邵奕勋的出现那么不合时宜,说来不过是为了亲眼看着羽战祁被杀,如果可以,她会将他碎尸万段,在这种时候意图用一个月的时间让言止息退兵,只能说明邵奕勋并不了解状况,只有她君阡亲口说一句退兵,言止息才真的会退兵。
军帐中身着铠甲的女子摘下头盔放在一侧,看着言止息几近一个时辰保持着半寐半醒的状态一动不动,深深觉得他最近心事越来越重。
“你不会在担心邵奕勋的话吧?”君阡坐在榻边托着下颚看着他,“邵奕炆都没法搞定的事情,他邵奕勋算什么?一个月,你说他用一个月的时间将我们打出玄齐国的可能性大还是我用一个月的时间踏平侑京的可能性大?”
言止息缓缓睁眼看着面前睥睨众生的女子,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话。
邵奕勋敢这么说一定有他的原因,此刻他脑海中全是当时侑京刑场的画面,邵奕勋的人在挡住邵奕炆的人,从背后放箭是了羽战祁的那批人到底是不是邵奕勋布置的,如果是,那黑衣人为什么要救他和君阡。如果不是,兜兜转转一大圈又是为了什么。
忐忑和不安静静萦绕心头,当他听到邵奕勋如此夸下海口时,他就觉得此事非同寻常,这个局布得太大,如今自己都陷入了死境理不出头绪。
“怎么了?”君阡被他忽而的沉默弄得焦躁起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邵奕勋有备而来,阿阡,这一次还是让我出面吧。”
“那我呢?”
“一月之后兵权继续交给你。”
君阡讶异地看着他,突然放声大笑,“你不会是觉得我打不过邵奕勋吧?”
“怎么会?”他起身拉过大氅披在肩上,“手痒了,想玩两把。”
君阡没回答,依照她对言止息的了解,他从来不是个勤快的人,若是对方仅凭一个江进九就可以对付他绝不会派出去蓼斐清,让他亲自出手更是难上加难。天水城邵奕炆带人来攻打他尚且对这个曾经的情敌无动于衷,又怎么可能有兴趣和邵奕勋对两手?
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君阡仰起脸笑了笑,“那好吧,你小心便是。”
言止息走出军帐,他们驻扎在里云州不到十里的平原上,远远的可以看见云州城墙,从天水城行军过来的十多日里,想必邵奕勋早已快马加鞭感到。
他的直觉向来很准,似乎这次有大麻烦在等着他。
黑夜中他身后有个人拿着一颗透亮的玲珑球举过头顶对着月光晃了晃,便有光线打在他身上来回扫射。
“阿九,过来。”
江进九收起珠子跑了过去,身上的伤势好的差不多了他便又开始上蹿下跳打地道的本行,时刻出现在言止息身边。
“给你一个重要的任务,在我攻打云州的时候你留在阿阡身边保护她。”
江进九愣愣地“啊”了一声,挠了挠后脑勺便应答了,反正自从君阡出现以后他就从言止息的贴身随从变成了言止息两公婆的跑腿小厮加保镖。对此他表示,自己已经见怪不怪了。
言止息继续向前走去,从前快速跟上不犹豫的江进九往前走了几步,一拍脑门转身去执行保护君阡的命令。
月光拉长清冷的影子在地上飘动的诡异,言止息一个人踱步出军营在周边徘徊,白天的时候他收到了一封奇怪的匿名信,没有署名甚至不知道是什么人放在他的桌子上,但很明显的是,那个人极其了解他。
抖了抖手中的信纸,前前后后仔细看了一遍,不过就是约他子时在军营外离云州七八里地的老槐树下见面。
想到这几天不安的情绪和邵奕勋的异样举动,言止息便赴约了,究竟是谁牵着背后的木偶线。
周边安静的很,除了蝉鸣蛙叫连风声都静止,老槐树下站着一个人,夜行衣的装扮蒙住了脸,没有带任何帮手,看来他自信自己能在言止息手中轻易逃走。
“奉主上的命令,来给睿宁王送个信。”
言止息靠在树干上抱胸淡笑,“无论你的主上是谁,要给我送什么信,我都不觉得你今天能活着回去。”
黑衣人面不改色冷哼一声,“羽君阡是走是留是死是活就看睿宁王你的了,你不会也天真的以为羽战祁是被邵氏的人杀的吧?”
黑衣人灵活地躲过言止息突如其来的袭击,在他暴怒的瞬间跳开了距离,“王爷莫急,其实主上还是非常欣赏羽君阡的,不过可惜的是除了她没有什么能钳制你的人和东西,只消一句话我就能让她离开你,所以请你听好了,一个月内攻下云州杀了邵奕炆放了邵奕勋,否则你应该知道后果。”
“本王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会受制于人。”言止息显然不满于有人敢这样威胁他,就算他想要将这个人捏死在手中他都不觉得是什么难事。
这个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敢挑战他的忍耐?
言止息身形一闪飘到黑衣人面前猛然伸手掐住他的脖子,黑衣人向后一倒想要躲藏被他另一只抵在他腰间的手制住。随即他立刻抽出匕首准备杀了这个人,就在这电掣雷鸣的一瞬间,黑衣人向他靠进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言止息震惊地松开手,眼睁睁看着黑衣人在自己的眼前消失,然后瘫倒在树下。
——息儿,今年的水芝花开得真好。这世间姹紫嫣红的多了,倒不如这一片淡雅来得怡人。
——息儿,轻功学得如何了?替母妃去池中央择一朵水芝花吧。
母妃……他靠着树干,眼泪不知不觉划过脸庞,多少年积累的脆弱在一瞬间爆发,因为刚才黑衣人的那一句话而触发。
二十年前死去的人,这一刻被提起,该让他如何面对。
这一些是真是假,她在哪儿?
择花的那句话是珍妃当年对他说的,那时周围没有人,如此一字不差地说给他听,他还记得年幼的他即刻飞身掠过湖边摘了一朵水芝回到珍妃身边。在他眼中,珍妃就像那水芝,并不美得惊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