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兰想了想,轻笑道:“若是有一日,东兰西蔺一统,或许你们就不仅仅是交手了。”
谢鸣凰摇头笑道:“还能如何?”
“比如说……交杯酒?”她话音刚落,就觉双腿一麻。但是她在说话之前已有准备,因此双手极快地朝船台一按,将身体送了出去。
“小心。”谢鸣凰怕她有闪失,连忙除去紧缚术。
往下再看,墨兰已经稳稳当当地站在街上冲她招手了。
谢鸣凰冲她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
两日匆匆而过。
谢鸣凰在纸上起局。
墨兰在一旁看着她边写边掐指边沉思。
“小姐,你在测什么?”她看得眼晕。
谢鸣凰心不在焉地答道:“测东兰什么时候出兵。”
“能测么?”她瞪大眼睛。
谢鸣凰摇头搁笔道:“对于测卦我只懂皮毛。大师兄才是个中高手。我能测到的,明磊应该也能测到,但是他能测到的,我未必能测到。”
墨兰道:“那现在究竟是怎么样?”
谢鸣凰看着纸,面色凝重道:“卦象上所说,今天应该会遭遇进攻才是。”
墨兰诧异道:“难道东兰准备偷袭?”
“不会。明磊若是要占领羊肠道,当初就不会将它拱手让出。”谢鸣凰将纸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脸上疑云密布。
“有什么不妥?”
“嗯。”
“什么不妥?”
谢鸣凰摇头道:“想不出。”
正值此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蹭蹭蹭地跑过来。
墨兰不待他到门前,便直接拉开门。
一个小兵气喘吁吁地看着她们道:“大事不好!”
墨兰低喃道:“我讨厌这句话。”
谢鸣凰蹙眉道:“你是哪位将军帐下?”
小兵站直身体道:“右将军周子甫将军帐下。”
……
周子甫?
谢鸣凰道:“发生何事?”
小兵道:“周将军说,许将军和康将军正在集合军队,要横穿七角城,赶赴羊肠道。”
谢鸣凰霍然站起。
墨兰惊道:“怎么回事?”
谢鸣凰闭了闭眼睛,冷笑道:“看来并非东兰不进攻,而是有人瞒而未报。”
“那怎么办?”墨兰焦急道。
谢鸣凰想了想道:“我写一张单子,一会儿你交给周将军,让他备妥。”她说着,随时拿过另一张纸,刷刷地写起来。
墨兰在旁边看着,见她写到柴火五百担,火把一千只时,惊愕道:“这又何用?”
“明修栈道。”谢鸣凰写完,顺手递给小兵,“另外,让周将军即刻在军营集合右路军听我调遣。”
“是。”小兵不敢有误,领命而去。
墨兰见谢鸣凰面色凝重,不由问道:“小姐,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有。”谢鸣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什么?”
“杀许永年和康威。”谢鸣凰一字一顿道。
墨兰呆住。
康威和许永年事先已经安排人混入七角城城防,因此打开城门轻而易举。
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事情并不如想象中那般顺利,因为谢鸣凰正负手站在道中央。
许永年看着康威的脸色。
他们虽然已经有了违抗军令的决心,但是正面对上的时候又是另一回事。
康威拍了拍他的肩膀,率先朝谢鸣凰走去。
“康将军。”谢鸣凰笑容谦谦,看不出半点怒意。
“谢将军。”康威抱拳。
两人互不言语,四目相对。
前锋军和左路军站定。
五万大军将整条街道塞得密不透风。
百姓们早就自发地收摊关门。
谢鸣凰缓缓道:“康将军和许将军是要请缨出战?”
许永年外强中干地喝道:“当然!我们来就是保家卫国,打胜仗的!难道天天畏畏缩缩躲在城里当龟儿子?!”
他的声音很响,尤其是在众人皆静的时刻。
康威紧紧地盯着谢鸣凰。天宇山的传人不可能不会武功。
但是谢鸣凰只是莞尔笑道:“言之有理。”
……
康威和许永年都有些吃不透她的言下之意了。眼前这个局面换做谁都应该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的。但是她看上去不但不生气,倒好像很欣赏似的。
“我西蔺多的是血性男儿,为国捐躯,抛头颅洒热血,自然不在话下。”谢鸣凰声音一高,得士兵轰然应诺。
康威和许永年互视一眼,都吃不准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谢鸣凰微笑道:“与东兰之战胜负就在此一刻。我在此预祝两位将军马到成功!”
墨兰顺手递上托盘,上面有三只瓷杯。
康威眼睛微微眯起。
谢鸣凰若无其事地拿起其中一只。
许永年看着康威。
康威不动声色地接过两只,将其中之一递给许永年。
“请。”谢鸣凰举杯而敬。
康威和许永年同举。
谢鸣凰仰头而干。
许永年跟着要喝,却被康威托住手肘,然后看着他将杯中酒洒在了地上。
“敬我西蔺勇士!”康威大声喝道。
许永年立刻照做,随即高声道:“敬我镇东军勇士!”
后面五万应诺声齐鸣。
谢鸣凰不以为意地一笑,“说得好。”
康威冷眼看她接下来的手段,谁知她居然落落大方地让开路道:“我在此恭候各位凯旋而归。”
许永年和康威愣住,反倒有些踌躇不前。
谢鸣凰道:“东兰军应该已经恭候多时了吧?”
康威一咬牙,道:“出发!”
谢鸣凰望着五万将士浩浩荡荡自她面前走过,嘴角弯起一抹淡笑。
从康威和许永年走后,周子甫就一直心神不定,直到谢鸣凰出现在军营,才缓缓松了口气。
“谢将军,许将军和康将军他们……”
“我已经亲自送他们出战。”谢鸣凰一句话堵死他所有欲出之言。
周子甫半晌才道:“那么我们如今该做什么?”
“接应。”谢鸣凰道,“你先做好准备,大约半个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他们就会吃败仗而归,到时候由你接收败兵。”
周子甫震惊道:“谢将军既然明知他们有负无胜,为何还任由他们出战?”
谢鸣凰淡淡道:“我自有道理。”
周子甫见她胸有成竹,也不好再说。
“你抽调五百精英出来,其他人带去城外,随时准备去羊肠道接应。”
周子甫不敢怠慢,连忙称是。
“东西准备好了吗?”
“仓促之间未能够数。”周子甫惭愧道,“火把只有七百余支,木柴倒是够。”
“也罢。便是这些。”谢鸣凰嘴角微扬道,“此战是胜是负,就看它们了。”
羊肠道。
许永年和康威只有进了阵法才知道周子甫所言不虚。
五万的士兵闯进一万士兵所布的阵法中竟然束手束脚,舒展不开!
许永年仗着铁布衫,四处冲杀,奈何一人力量比较有限,往往才杀开一条血路,对方就出来两个人将路补上了。
康威的情形比他更糟。
他的飞燕分柳刀法虽然高明,但是在这样密集的对阵当中根本施展不开。更何况他还是主帅,还要肩负起率军突围的重任。
许永年前后突围了几次无果,终于冲回他的身边道:“怎么办?杀不出去!”
康威随手抹了把流入眼睛的汗,“记得谢鸣凰之前曾说过怎么破这该死的阵吗?”
许永年道:“那乱七八糟的步法谁记得住!”
就算记住,他们也不可能一个个对着这些士兵去说。
康威握刀的手越来越紧。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并不比之前守城的西蔺将军高明。
“无论如何……”他突然一咬牙道,“要杀出去!将这五万士兵还给谢鸣凰!”
他不能,绝不能当西蔺被灭的罪人!
……
许永年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康威的刀越舞越快,几乎不留缝隙。
只是几乎。
一支不知道从何处射出来的流箭突然穿过他的刀光,直直地射穿他的喉咙,擦过许永年的面颊。
血,似水花喷溅。
许永年睚眦欲裂地抱住康威缓缓倒下的身体。
另一支箭随后追到。
许永年下意识地移开康威的尸体,却使得自己的脸色暴露在箭头只下。
只听噗得一声。
他感到眼皮一凉,紧接着是钻心的刺痛从眼睛传来。
箭直直地插着他的眼睛。
他可以将铁布衫练到手指却练不到眼睛。
他勉强地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
只一个穿着镇东军战袍的娇弱身影正冷冷地盯着他。
……
墨兰?
不过不等他反应,第三支箭到了,直接穿过他的咽喉,一如康威刚才那般。
两大将军的相继战亡足以令镇东军大乱。
明磊站在战车上,皱眉看着乱成一锅粥的镇东大军,眉头微蹙。
“二哥。”伏万千一下子跳上车,拭去额头上的汗水道,“这场仗我们赢定了。”
明磊淡淡道:“未必。”
“西蔺已经连死两员大将。”伏万千怕他不知道,忙道。
“那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明磊道。
伏万千道:“好像是被流箭射中。”
“我布下的阵法中哪里有箭?”
伏万千愣住,半晌才道:“难道他是被自己人误杀?”
“只怕不是误杀。”他站得高,看得清清楚楚,那个西蔺士兵分明有意为之。
伏万千道:“无论如何,我们赢总是事实。”
“谢鸣凰还没有出手。”明磊淡淡道。
“二哥会不会太高看她了?”伏万千有些不以为然。
明磊眼眸一沉。似是想起那晚那个气势不输男子的面具少女,“我只怕低看,不怕高看。”
战场上突然一阵骚动。那一个杀将的士兵正身手矫健地带领镇东君破阵。
明磊微微一笑道:“看,真正的战斗要开始了。”
墨兰从来没有这么辛苦过。不但要谨记谢鸣凰之前说的破阵方法,还要喝令身后那群被吓得六神无主的士兵。她不禁想,若是有机会选择的话,她宁可向小姐请缨刺杀东兰四大名将,也绝对不要做这种杀人又救人的勾当。
眼见胜利就在眼前,他们已经冲到阵尾,明磊却将大旗一扬,使得整个阵旋转起来。
墨兰心里咯噔一声。原本明朗的阵尾一下子又厚重起来——
重陷阵中!
周子甫在城外干巴巴地看着谢鸣凰。
而谢鸣凰则负手看着天色。
“谢将军。”他忍不住出声提醒。
“嗯?”她淡然应道。
周子甫道:“不知将军在等什么?”
“时辰。”谢鸣凰道。
周子甫一脸不解。
“也罢。”谢鸣凰从身后那堆大包袱里解出两面蓝旗一面红旗旗,“你用蓝旗指明走的方向。红旗是停。明磊这次用的多半还是九宫八卦阵,只是阵势必然比上次复杂百倍。但是所有阵法万变不离其宗,你可按上次我教你的偶阵破法一试。”
其实自从上次战败以来,他无一刻不想着破阵,听到机会再度摆在眼前,几乎眼眶一热。
“是!”他紧紧地握着旗帜。
谢鸣凰道:“你先行出发,我与他们随后就到。”她说的他们就是那五百精英。
“好。”周子甫翻身上马,对着身后众兵吼道:“蓝色前进红色停!入阵后,看我旗帜引路,誓将那群东兰狗娘养的打回老家!”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