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脸色大变,怒道:“臭小子,你说什么?”举起手中短戟,做势便要上前,马上有另一个人阻止道:“跟他说那么多做什么?我们把我们的事情做好就好了。”那人“哼”地一声,兀自愤恨难消。
众人弯过庄院之后,纷纷停下脚步,各自据住定点,要让汤梅二人有去无回。汤梅二人只当没瞧见,续往前去,只见前方不远处,有几株参天巨树,当中一株在树干三丈高处,依着树木分枝,以绳索结木搭台。那木台约只有三尺见方,上面却站着两个女子,双手皆负于背后,身上绳索缠绕。她们两个一看到汤梅两人,更是不住地用力挣扎着,却不发一语,看样子嘴里被塞了东西,所以说不出话来。
汤光亭瞧清楚那两个女子的面目,果然便是林蓝瓶与骆春泥。再往四处瞧去,但见林中、树上,都藏着有人,而且点点白光闪动,八成是一些躲在一旁,伺机而动的弓箭手。这些弓箭手当然不是直接用来对付汤梅两人的,而是将箭尖对准了树上的林骆二女。
汤光亭早知对方有备而来,此事定当十分棘手,只是没想到对方的声势居然这么大,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但见树下十数个人簇拥着两人,想来这两人当中,有一个便是这里的主了,当即抱拳朗声说道:“晚辈汤光亭,拜见此间主人!”
果见当间两人中的左首那人,同时抱拳道:“久仰汤兄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幸会!幸会!”汤光亭见这人身材中等,体形微胖,是一般不起眼的寻常状样,但是鹰鼻深目,剑眉高颧,颇有英悍之气。便道:“不敢当,不敢当。还没请教尊驾贵姓大名?”那人皮笑肉不笑,说道:“老夫姓郑名四方,人称‘震八方’的便是。”汤光亭听这名字倒是响亮,随口便道:“不好意思,小可今天还是第一次听到。”
那郑四方依旧是沉着一张脸,说道:“老夫成名镇江十余年,却从未踏出过镇江一步,年轻小子没听过我,那也不奇怪。”汤光亭道:“这么说来,郑前辈与小可根本就不相识,说久仰我的大名,恐怕也没多久吧?”郑四方道:“汤兄弟不必客气,你在寿春与无极门玄玑真人那一战闻名天下,从今以后在江湖上走动,任何人看到你,都要说一声久仰久仰。”
汤光亭笑道:“我们既是初识,我跟你也毫无冤仇,不知为何突然抓了我的朋友?还将她们绑在树上,这会不会有点太过分了?”郑四方阴阳怪气地道:“我不信你不知道我绑她们两个人的目的,这么好了,我再说一遍,开门见山地说了。”
抬头看了一下树上的林骆二女,复往前踏上一步,续道:“你在寿春那样的表现,实在很令人激赏,不过你既然是藉助千药门万掌门的药方,获得了这么大的好处,就应该感恩图报才是,没想到你居然将这药方据为己有,还联络了千药门叛徒,害死了万掌门的儿子,罪大恶极,莫此为甚。现在万掌门已经修书飞鸽传给武林各大门派,要将此药方送给能够替他儿子报仇的人。汤兄弟,既然这好处你也已经得了,再留在身边也没有多大用处,说不定也已经另本抄录了,不如就拿出来大家参详参详。这么吧,你交出药方,我不但不为难你,还放了你的朋友,怎么样?这可是便宜都让你占尽了,如何?”
汤光亭哈哈一笑,道:“我既保得性命,又换回朋友平安,果然是让我占尽便宜了,哈哈哈,郑前辈,你吃了这么大的亏,真是让我觉得不好意思。郑前辈不用为万回春的儿子报仇了吗?”郑四方道:“常言道:解铃还需系铃人。你与千药门的恩怨,外人不知内情,根本插不上手。再说如果能因此交上你这个朋友,那也不算吃亏。”
汤光亭听了,笑得更大声了,心里却慌得很,抓不到一个主意,这突然让他想起了莫高天,心道:“如果是莫前辈在此,他会怎么做?”莫高天不但武功高强,而且临场机智反应灵敏,汤光亭早就明白,这才是他得以获称“自大老人”的最大原因。所以在潜移默化中,汤光亭也一直以莫高天为目标与典范,只是从来都没有像此时此刻这么强烈,这么清楚罢了。
汤光亭打了几个哈哈,脑袋仍是一片空白,但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这时梅映雪往前踏上一步,唱了个万福,说道:“郑前辈好,千药门叛徒梅映雪,在这儿向你请安。”郑四方忽然眼睛一亮,说道:“原来是你。万回春倒没说他那个叛徒是男是女。”
梅映雪道:“我自称叛徒,那是谦称,给万掌门留面子。其实万掌门的恩师,也就是我师祖梅师成,正是小女子的祖父。”说到这里,郑四方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只听得梅映雪续道:“万掌门不见容于我,其实跟别人都没有关系,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九转易筋方’在我这里。”伸手入怀,抽出一张纸笺,举起手来,在半空中迎着山风扬了一扬。
那郑四方与站在他身旁的那个人,在听到九转易筋方几个字时,神情很明显地十分激动,但是随即就克制了下来。郑四方道:“你说那一张纸就是那个什么药方,可有什么佐证吗?”明知这么问简直是强人所难,但是对方只拿出一张纸头出来,如果马上信以为真,说不定就要闹出笑话了。
梅映雪道:“佐证?这可就有点难了。”故作沉思状,一会儿,说道:“不如这样吧,我来将这方子念上一念,郑前辈见多识广,定能分辨出真伪。”说罢,不待郑四方回答,单手甩开纸笺,随即朗声念道:“秘藏九转易筋方,顾名思义,此方所载药材,经过本法调剂之后,再加服食,则可以脱胎换骨,起死回生。所谓九转者,乃指体内阴阳二气、五行五脏再加上十二经常脉与奇经八脉,九者皆在药力牵引之下,倒行逆转,而每反转一回,则功力可因此修练增强一倍,惟此进展与个人资质有关,不可以一概全也。凡服食后每九天一转,共须九九八十一天,故称九转易筋。此方所需药材凡下列八十一种……”说着开始念起种种药材名称。
那郑四方听到梅映雪要念出药方,一开始还没什么感觉,只听得她念得头头是道,心里越觉得不妥,因为不管是真是假,要就这么当众公布了,那还算是什么秘方,连忙阻止道:“梅姑娘,可以了,不要再念了。”心想:“难怪这万回春会这么大方,因为就算是我拿到此方,也搞不清楚究竟是真是假,说不定还得拿回去给他鉴定。”耳里果然听得梅映雪说道:“郑前辈不必担心,不要说这些药材取得不易,就是配制方法也是十分繁复,一般人不是听一听,记起来,就可以配制得出来的。”
郑四方一听自己果然猜得不错,但是少一个人知道,是少一个人知道的好,便道:“梅姑娘不必再念了,老夫相信你便是了。”汤光亭接口道:“既然我们的东西带来了,可以放了我的朋友了吧?”郑四方道:“这个自然。”话没说完,他身边那人将嘴挨近他的耳边,窸窸窣窣地说了几句话,说得是郑四方点头连连。那人把话说完,自行退开了去。
汤光亭见这个人贼头贼脑的煞是眼熟,再说这天气虽然有些冷,却也不必又戴毡帽,又穿皮裘,脖子上还围了一条领巾。便直盯着这人瞧,但见他下去之后,挥手叫了几个人靠上去,一番耳提面命,那几个人各自退了开去。
那郑四方道:“梅姑娘,我已经吩咐下去,马上就放了你们的朋友,你先把药方交出来吧。”梅映雪道:“我怎么知道,我把药方交给你之后,你会不会依照约定放人呢?”郑四方哈哈一笑,道:“典型的赎票交易,双方各有坚持,若是谁也不肯让,那可怎么办呢?”梅映雪道:“最起码你也得把人从树上给放下来吧!”郑四方道:“好,可以!”举手一挥,做了一个手势。
只见林骆两女头上的浓密树叶丛中,忽然探出两个人头出来,其中一个坠下一条粗绳索,另一个则攀着树干来到林骆两女身后,将那条绳索的一头结在两女背后。手势一打,那树头上另藏着有人,绳索一拉,将林骆二女从树上给缒了下来。
汤光亭瞧这些人在树头上神出鬼没,灵活异常,不禁感到好奇,笑道:“郑前辈,你的这些手下,在树上的功夫,可比猴子还灵活。难道……这里是猴儿帮吗?”郑四方沉着一张脸,说道:“依汤兄弟的武功看来,我的这些手下的功夫,自然是不值得一哂。我帮在泰来岗上开山立柜,用的就是‘泰来’两字作为帮名,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泰来帮既在这泰来岗上营生,什么爬树攀绳,设陷阱捕野兽的勾当,自然多多少少会那么一点。”
眼见林骆两女,缒离地面已经不到一丈高,郑四方说道:“梅姑娘,你是否应该上前一点,你离得那么远,汤兄弟武功又高,我很怕你一转身就跑掉了。”梅映雪心想:“这张方子就是送给你也没关系,偏你这么小心。”与汤光亭点头示意,独自往前踏出几步。
便这么随着林骆二女越缒越低,梅映雪也离汤光亭越来越远,直到林骆二女缒到地上,梅映雪也已经站到了郑四方面前三五步之处,只是她原本单手拿着药方,这时变成双手持方,做势欲撕,为的便是要警告郑四方不要轻举妄动。
不久林骆二女终于缒到了面上,随即有人向前去替她们解开束缚。首先被解开束缚的是骆春泥,她双手一获得自由,马上伸手将塞在口中的果核拿掉。梅映雪马上说道:“骆姑娘,你先到汤哥那里去。”骆春泥道:“我等一下林姑娘。”梅映雪跟她使眼色道:“此地不宜久留,能走就先走吧。”心里盘算由汤光亭照顾骆春泥,自己则可以就近护着林蓝瓶安全离开。
骆春泥迟疑了一下,郑四方也帮着催促道:“都放了你了,你还是先走吧!”骆春泥这才往汤光亭方向走去。
汤光亭原本也想,这骆春泥走到自己身边,危机就算解决一半了,可是他又忽然想到:“这姓郑的干嘛急着赶骆姑娘走呢?”心里还没一个底,忽见林蓝瓶身后闪出两个大汉,一人一边,一把又将林蓝瓶给架了回去。
汤光亭与梅映雪大吃一惊,梅映雪道:“郑前辈,这方子你不要了吗?”郑四方微微一笑,说道:“当然要,来呀!放箭!”一言未了,四面八方不论是树上,墙头上,人影纷纷冒出,二话不说,人人弯弓搭箭,便朝汤光亭与骆春泥身上射去。
第十六回 刀剑合璧
那汤光亭尚自惊异中,眼见四面八方俱有弓箭射来,百忙中无暇细想,左手将骆春泥往自己身后拉,也不管合不合适,右手擎刀一招“天罗地网”不加思索地便使出。只听得一阵“叮叮当当”地急响,尽将来箭一一劈于刀下。
梅映雪见状大叫:“郑前辈!”两手轻轻一分,将手中的药方对撕成了两半,续道:“再不住手,我就将它揉烂了!”郑四方笑道:“梅姑娘,你还不明白吗?”
梅映雪道:“什么……”忽然眼前黑雾罩顶,她急忙将身子往后一闪,就马上去摸腰际的墨索铁炼,接着一抽一抖,将那铁炼前端圈成一圈,朝向黑影卷去。她这一招防守绵密,用来击打暗器,阻挡不明的攻击,向来是无往不利,只是这一次这团黑影居然软绵绵地不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