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彻为她拢了拢云丝斗篷,不甚在意道:“他们奉命镇守边关,你自然不认得,父王宣了他们入京有要事相商。”
“彻,父王真的要谋反吗?”花朝心惊不已。
凌彻松开她的手,深深望着她的眸子:“朝儿,这是朝堂上地事,你不要插手。”
“难不成你们真存了这个心思?”花朝只觉自己要喘不过气来。
凌彻默不做声半晌,软语哄道:“朝儿,你先回花锦楼,我随后就来。”
“彻儿,让她进来吧。”书房内传出凌惊鸿稍带疲惫的声音。
凌彻怔了怔,想说什么终究还是默然。
花朝顾不上他,反身推开书房大门走了进去。
书房内门窗紧闭着,略显得有些昏暗,花朝从外头进来,好半晌才适应书房的光线,凌惊鸿背对着她站在轩窗前,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他的声音沙哑且疲惫:“你都知道了?”
“是。”花朝坦承道。
凌惊鸿微微叹息着:“想我半生戎马,为国为君,今日反叛,实在情非得已。”
“父王拿定主意了吗?”花朝此时反倒镇静下来。
凌惊鸿半眯着眼:“若是想劝我改变主意,我看那就不必了。”
“媳妇儿不是来劝父王的,只是想知道,父王杀了皇上,会如何处置太后?”花朝淡笑道。
凌惊鸿转过身子,眸中寒光一闪:“你待如何?”
“父王杀了她的儿子,为斩草除根计,也该一并杀了太后才算干净。媳妇儿不知父王是否这样打算,若如此,媳妇儿想求父王一个恩典,将骆氏交给媳妇儿处置。”花朝丝毫不惧。
凌惊鸿冷哼一声道:“你该知道,就如同我不许她碰你和琛儿一根毫发一样,我也不会容许你碰她一根毫发。”
“就算我不碰她,皇上被废,以她素日的心性又岂能芶活?”花朝笑道。
凌惊鸿冷冷看着她:“你究竟想说什么?”
“媳妇儿想知道,废了皇上,父王是想自立,还是另立新君?”花朝亦看着他道。
凌惊鸿挑眉:“自立又如何?另立新君又如何?”
“倘使父王要自立为君,媳妇儿无颜面对澜氏列祖列宗,只好削发为尼,以求祖宗宽恕。若父王另立新君,媳妇儿请求父王将琛儿推上帝座吧。”花朝坦然迎上他地目光,轻声而决绝地回答。
凌惊鸿怒起:“你是在威胁为父?”
“媳妇儿不敢,权臣围宫废帝,自古便有之,后果不外乎方才媳妇儿所说的两种,如果父王果为了一时意气背叛澜氏,媳妇儿也无话可说。”花朝叹息道。
凌惊鸿眉峰微蹙,显然正是为此苦恼。
“让媳妇儿来猜度一下父王的心思,父王这大半生,之所以能权倾天下,为万民拥戴,是因为父王选择了一位无心政事的君主,这才得以将满腔抱负一一实现,如今四海生平,百姓安居乐业,定远王地英明睿智在民间广为传唱,可父王一旦废帝自立,这数十年累积的贤名威望顷刻间化为乌有,百姓们会说父王是个处心积虑地奸臣贼子,来日昭昭史书上,父王亦难逃弑君篡位的千年骂名。若父王另立新君,难保一心,若要随了媳妇儿的话,立了琛儿,将来他长大成人,势必要与父王争权,这亦非父王之所愿。媳妇儿说的可是?”花朝娓娓道来,如话家常。
凌惊鸿的脸色不经意变了变,饶有兴致的看着花朝:“那依你之见,眼下该当如何?”
下卷 第八十章 江山
惊鸿目送着花朝从书房内走出,嘴角漫起一丝若有若
“您和她说了什么?”凌彻冷冷盯住他。
凌惊鸿叹息着:“她是我的儿媳,我怎会害她?唉,你总是对为父这般不放心吗?”
巍峨的皇城大门前,王昭所率领的数万禁军与凌惊鸿麾下大将蒋挥率精兵正严阵以待,王昭一身鲜亮铠甲立在城楼之上,双目炯炯注视着地面的一举一动,蒋挥则气定神闲,眸子却不时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士兵们手握利刃,大战随时一触即发。
“蒋挥,你这个乱臣贼子,还不速速认罪求饶!”王昭居高临下呵斥道。
蒋挥大笑道:“王统领言重了,蒋某头小脖子细,只怕这样大的罪名吃重不起。”
“哼,你擅自调集边镇重兵围城多日,这不是欺君罔上,要谋反是什么?”王昭冷笑道。
蒋挥神情倨傲,双手一拱道:“本将奉定远王军令,其他一概不知。”
“好一个一概不知!你以为就凭一句一概不知就可以为自己脱罪了吗?”王昭冷哼道。
蒋挥丝毫不惧:“本将乃铮铮铁骨汉子,戎狄百万劲旅且不在话下,又何惧一死。”
花朝安坐在车中,凝神定气听两人斗嘴,半晌方道:“入宫。”
“花朝公主到,花朝公主到!”
小安子一递一声的小跑着在两军对垒中通传着。
金顶软轿被四个眉清目秀的内侍稳稳当当抬到城楼下,停在那里。
“蒋元帅,还不快来参见永乐长公主吗?”小安子不紧不慢挥动拂尘。瞅着蒋挥道。
蒋挥醒过神来。紧赶几步上前道:“臣蒋挥参见永乐长公主,长公主千岁千千岁。”
一卷精致地锦帛从轿中递出。
小安子双手接了交给蒋挥。
蒋挥半信半疑打开看了半日,蹙眉道:“长公主。这?”
“我这便进宫面见皇上,一个时辰后若不曾出宫,蒋元帅只管率军攻城。”花朝淡淡地语气却充满了不容否决的意味。
蒋挥神色一凛,忙道:“是,是,臣奉命就是。”
说罢。大手一挥,方才还将城门围了水泄不通的士兵们即刻散开来,留出一个通道供软轿过去。
“王将军,长公主驾到,还不开门吗?”小安子高声道。
王昭沉声道:“开宫门。”
厚重地红漆大门缓缓露出一丝光亮,小安子在前头引着路,四个内侍高高抬起金顶软轿向皇宫走去,一路上没有半分迟疑。径直朝龙德殿去。
宫内仍如一往的沉寂肃穆。
“哟,七公主怎么这会子进宫了?”龙德殿前,大公公王庆诧异道。
小安子道:“还请总管代为通传,公主要面见皇上。”
“只怕这会子不妥呢。”王庆为难道。
一双白若凝脂。柔若无骨的纤手露出来,花朝仪态端庄出了轿门。扫视了王庆一眼,扶了小安子的手向正殿走去,王庆苦着脸跟在后头,只不敢阻拦。
尚未到正殿,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大声喝斥着,是骆倾城。
花朝站住脚步。
“你疯了吗?你难道忘记这个皇位是怎么来的,怎么能为了一时意气之他于死地呢?”骆倾城地声音很是疲倦,且又惊又怒,还夹杂着几丝无力。
皇帝的声音却很是阴沉:“正是无法忘记这个皇位怎么来的,才如芒刺在背,他一日不除,儿臣这个皇帝便一日不得安宁。”
“他从未对你不起啊。”骆倾城无法置信。
皇帝冷笑道:“那恐怕是因为母后的缘故吧,父皇糊涂,儿臣可不是瞎子。”
“你,你!”骆倾城已说不出话来。
王庆壮起胆子大声禀报道:“永乐长公主到!”
殿内顷刻了无声息。
花朝顺手理了理赤金凤簪上的宝石流苏,目不斜视走到殿内正中,伏身跪拜下来:“臣妹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是谁放她进来的,即刻拿进来打死!”骆倾城恶狠狠道。
花朝站起身来,含笑道:“太后这几日可好,父王可是惦记的紧呢。”
果不其然,皇帝的面色愈发阴郁了,他紧紧盯住花朝道:“你来干什么?”
“父皇把妹妹嫁到定远王府,如今公公得罪皇兄,花朝夹在中间无所适从,自当前来请皇兄示下,妹妹该如何自处?”花朝笑意盈盈。
皇帝瞪了她半晌:“是凌惊鸿派你来地?”
“也可以这样说。”花朝笑道。
骆倾城犹自紧张起来,顾不得满心的厌恶,急切道:“你回去告诉他,这不过是一场误会,皇上绝无其他的意思。”
“哦,是吗?”花朝貌似无意撇过皇帝。
皇帝冷着脸道:“太后也累了,请回宫歇息去吧。”
“你!”骆倾城差点被气的厥过去。
皇帝背过脸过,两个内侍随即走上前来,一左一右扶持着太后出了龙德殿。
“有什么话,只管说吧。”皇帝道。
花朝神色自若,淡淡道:“请皇兄息事宁人,鸣鼓收兵。”
“哼,原来是为你公公做说客来地。”皇帝冷笑道。
花朝轻笑道:“众人皆知,澜氏举国兵力十有八九握在凌惊鸿的手中,他何须请我来做说客呢。”
“那也就是说,你是来警告朕地?”皇帝恼羞成怒道。
花朝正色道:“非也,妹妹是来请皇兄平息此事的。”
“我会信你?你恨我母子之深,若凌惊鸿篡位称帝,你便是正经八百的太子妃,又怎会偏向与我?”皇帝满脸的怀疑。
花朝叹气道:“皇兄说的不错,今生今世,我断然不会放过骆倾城,可皇兄不要忘记,若没有凌惊鸿的帮助,单凭你母亲一己之力,绝不可做成那些事体,可今日,妹妹不是来报仇雪恨的。”
“那,你。”皇帝怔怔道。
花朝直视他的眼睛:“只为澜氏江山不落入他人之手,只为太平盛世不至狼烟四起。”
下卷 第八十一章 君临天
朝心中比谁都清楚,不到万不得已凌惊鸿是断断不会的,他半生戎马,半生操劳,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是有的,要他轻易放权也是绝不能的,可若说有他对澜氏有旁的心思,那便是不公了,只是,花朝一直不知她的夫君凌彻心中作何打算。
在蒋挥率军围困皇城的那一日,皇上已然心生悔意,生恐一时意气被废帝位,却苦于没有台阶下,如今花朝亲自入宫讲和,他也便顺势而行,对外只宣称禁宫遇刺,定远王护驾心切,欲带兵入宫,禁军统领王昭受奸人挟持,被迫紧闭宫门,如今,奸人已除,皇上龙心大慰,犒赏三军,并赐定远王万两黄金,珠宝玉器不计其数,并晋封凌彻为驸马都尉领骠骑大将军。
凌惊鸿接旨后,捋着胡须对王妃笑道:“吾女乃澜氏之幸,我凌家之幸。”
花锦楼中。
因天气喧炎,又有微月,故不上灯。
花朝身着冰绡单衣歪在美人榻上,琛儿着了红彤彤的鲤鱼戏水肚兜紧紧靠在姑姑身侧,花朝手中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他,不到半日琛儿已是睡的香甜,月娘上前小心翼翼的抱了他去,花朝却又睁开眼嘱咐道:“把纱笼密密罩了,莫让蚊虫钻进去咬着他。”
“奴婢还以为您也睡下了呢。”月娘含笑低声道。
花朝笑道:“总是半梦半醒。”
月娘抱了琛儿进了后堂安置。
花朝偏眼窥了天色道:“都这个时辰了,世子怎么还未回来?”
“公主睡了这一日,王妃吩咐不许叫醒您。前头正在宴客呢。恐怕满京都的名门贵族都来了,说是恭贺世子晋封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