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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从东海人出现,到现在不过才几次呼吸的时间,但完颜谋演的声音已经变得如破锣般嘶哑。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变成了汗水流了出来,他只觉得喉咙都要烧了起来。
‘再快一点!’完颜谋演已经发不出声音了,但他仍用行动催促着。只要有一百人上了岸,就能回头用弓箭把其他人都接上来。虽然今次地行动失败了。但他至少能把八百族中子弟带回去。
但东海人已经发现了完颜谋演的图谋。从他们地车队中分出了三分之一的车辆,直直插入女真士兵的前方。把他们逃亡的路线死死的堵住。
四十多辆冰橇车在女真人面前一字排开,马首冲着岸上,而厚实的车尾则对着女真。不知车上的东海人用了什么机关,只听到一阵密集撞击声,所有地车辆便牢牢的钉在冰面。百多名东海军士兵从车上站起身,齐齐举起重弩,瞄向了蜂涌过来的女真人。而剩下的八十架冰橇车。则拉长了队列,放缓了速度,从后方包围了过来。
※※※
半边的日头已经落入了地平线下,西边的天空被染得血红一片。完颜斜也有些烦躁的等待着奇袭队的消息,算时间,完颜谋演他们也该到了天津港。
完颜斜也不指望完颜谋演能一举攻下天津,但只要他们能作出足够地骚扰,让把守在镇外防线的天津守军分兵回援。只要天津防线出现一点破绽和动摇。一直在外围候命的两万本部精兵就可以立刻出动。
只是,为何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按理说,天津镇中并没有多少兵力,守住十几里长的防线已经吃力之极,应该无法顾及沿河的方向。而那些临时征召的民伕和刚刚从燕京逃出地契丹人,根本算不上战力。以他派给完颜谋演的八百精兵,不可能会敌不过那些废物……
但怎么还是没有消息!
完颜斜也心中的不耐也传到了跨下的坐骑身上,这匹跟了他三年多的黄骠马从战事的一开始,便一直不停的晃着耳朵。鹰、马、弓、刀这四样是一个女真汉子最大的财富,任何一个女真人都对自己的马匹珍惜无比。轻轻安抚着爱马,完颜斜也的心情也逐渐平和起来。
如果完颜谋演再没有动作,他这里地攻势难以再持续,被当作弃子来使用地契丹兵在天津镇外死伤狼藉,已经把一圈地面全都遮住。按照汉人的说法,那叫做蚁附攻城。冲锋之人地性命也的确就跟蚂蚁一般脆弱。四五万契丹降军不过半日的冲杀。伤亡超过了两成,就算督战队已经斩下了数百颗首级。怕是也镇不住多久了。
派在营中留守的一名亲兵骑马跑了过来,而亲兵身后跟着的一个三十出头看起来十分稳重的中年人,却是其兄长阿骨打的次子斡离不,汉名宗望。
“斡离不!你怎么来了?!”完颜斜也先是一惊,继而大喜:“带了多少兵来?”
完颜宗望摇了摇头:“没带兵,我是奉父皇之命,来这里探视军情的。”
“哦!”完颜斜也失望的答了一声,又道:“我已经派欢都的儿子谋演去抄东海人的后路去了,很快就会有消息。”
但他话音未落,只听得天津镇中一片欢腾,只看隔着数里把火炮的声音都压了下去,就不难想象到底有多少天津镇民在高声欢庆。
完颜斜也脸色煞白,完颜宗望脸色也是一黯,叹道:“五叔,不能再打了!”
完颜斜也厉声道:“不过八百人,我手上还有两万!”
“但值得吗?”宗望摇头反问着:“天津就算再富庶也不过是个海港。就算夺下来,日后也要还给宋人,只为了那点财帛,让我大金的儿郎在天津城下死伤个数千上万……值得吗?”
“财帛?”完颜斜也大怒:“你忘了辽南和长生岛,到底死了多少女真儿郎!?”
“当然没忘!”宗望心平气和的说道:“但不值得就是不值得!我们不能为了报复旧年恩怨。而让更多地本部儿郎去白白送死。”他看着欢声仍未休止的天津镇中:“若是能一战即下那也罢了,但现在这般情况,不能再继续耗下去!”
“天津只是一座孤城,我很快就能打下来!”
“那五叔你打算什么时候,用什么手段打下天津?”
“……”
完颜斜也给堵得说不出话来。而这时,一直站在附近,静静的听着两人争执一名老将突然开口:“斜也!还是撤军罢!”
“蒲家奴。怎么你也被东海人吓破胆子了!?”
“因为东海人的火炮我们惹不起!”完颜蒲家奴说着。他已经五十多岁,下巴上打理得十分整齐的胡须。和浓密的压着眼皮的双眉都已经变得斑白。从攻打中京大定府时起,便是以副都统之职,担任完颜斜也地副手。他是完颜部的宗室,与完颜斜也是堂兄弟,当然也是完颜阿骨打地堂兄弟。前面他跟完颜斜也一样,都是盼着完颜谋演的奇兵能够建功,但既然事机不遂。他也不像完颜斜也那样死硬到底。
完颜斜也冷冷看着蒲家奴,但最后终于叹气,把目光移开。侄儿宗望的话他可以不搭理,但蒲家奴的话,他却必须尊重。
完颜蒲家奴的话量极重,因为现在他也是大金国的核心重臣之一,号为昊勃极烈。论身份,他在大金国中也是排在最前面的几个人中地一个。
而且由于金国立国未久。还没有从部落长老的合议制度中脱离。连完颜阿骨打都是把同为勃极烈六七人当作平等的议事伙伴,蒲家奴的地位因此并不比完颜斜也稍低。
就像前几日,阿骨打进入燕京城,城中的守臣献上了天子专用的黄罗伞。阿骨打用着觉得不错,便找来宫人给几个勃极烈一人弄了一顶。再后来,燕京城中举行献俘受降仪式。阿骨打嫌宫殿里面太憋闷,便拉着一众勃极烈出来。坐在宫城大门的门槛上,接受投降的辽臣跪拜,而蒲家奴也是一起并排坐着地人中之一。
完颜斜也摇头叹着,做最后的努力:“我大金自起兵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辽主有百万之众,仍望风而逃,西夏、大宋也都对我大金畏惧十分。但唯独在东海人面前。我们却没能逃过一次好。今次又无功而返。我怕今日一退,日后军中怕是无人再敢与东海人相争了!”
完颜宗望抬手指着天津:“东海人善守不善攻。擅水不擅陆,攻打河边港口,本就是以我之短,攻敌之长,战局不利本就是在意料之中。还是等日后他们出城野战时,再让他们见识一下我女真铁骑的锋芒!”
“……那耶律淳留下的余孽怎么办?”
宗望道:“萧妃和秦王就让童贯头疼去,我们管不着那么多,还是继续去抓天祚好了。一个伪帝的余孽,根本比不上正牌子的皇帝。”
※※※
晚间。
向萧妃、秦王问过安之后,耶律大石回到了自己住处。金人今天已经退去,但耶律大石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不但是因为天津镇外,尸横遍野地契丹子弟,同时也因为萧妃和秦王身份的泄露。
用火折子点燃了玻璃油灯,他静静的坐在书桌前。灯芯上的火苗在眼前闪烁,淡淡檀香味在鼻尖缭绕,而晚餐时,卢克忠所说的话犹在耳边。
“不知大石林牙是真心投我东海,还是想假借我地暂以存身,等金人离开后再率部离开?”
“当然是真心愿为东海效力。”
“那大石林牙为何要隐瞒萧妃和秦王的消息?难道不是为了想把东海拖入宋金辽三国之争,而故意隐瞒?”
“……怎么会!只是那两位身份比较尴尬,不便说出罢了。”
“……不知大石林牙可曾听过方腊这个名字。”
“当然!”
“那方腊的余党,确切的说方腊的儿子、妹妹和族弟都投了东海的事,林牙知不知道!”
“……这却不知!”
“方腊余党虽投东海,但他们不愿放弃明教教义,改投他宗,所以大王便把他们都流放海外荒岛,让他们对土著传教!”
“监镇地意思是?……”
“看来林牙是明白了。如果林牙还想当大辽地北院林牙,萧太后还想当太后,那大王应该会在海外挑个岛子送给几位重建大辽。但若是林牙不愿做个岛主,真心入我的东海为官,那我东海也会安保大石林牙和两位殿下安居无忧。”
第十二章 和议(中)
大宋宣和四年腊月廿四,己酉。
当日完颜斜也攻城不克,便匆匆领军而还,天津之役草草收场,只在天津镇外留下了数千具尸骸。
不过自金人退去后,为防其杀个回马枪,又潜回来偷袭,天津城中仍枕戈待旦了数日,直到今日,派出去的哨探传回消息,女真主力已经回到燕京城中,天津镇内持续近月的紧张气氛才告一段落。
天津一役,可以说打得虎头蛇尾。自攻下燕京城后,金人便陆续调动十万大军,把天津城围了个结实,摆出灭此朝食的架势,但真正攻城的日子,实打实的就只有两天,而战损,其实也不过万人——而且绝大部分还是契丹。
按照一般人的认识,围城战好歹也要打个一年半载,如果不是城池被攻破,那要么是城中守军粮食吃光而投降,要么是城外一方因精疲力尽而撤军。现在不过刚刚开锣,一方主角就拍拍屁股走了,本来会很热闹的一场大戏一下就变成了冷场,让许多准备看好戏的看客措手不及。而天津镇中的民众们虽然很高兴金人退兵,但暗地里也觉得这一仗开始得莫名其妙,结束得也是莫名其妙。
不过金人的决定,其实自有其原因。
天津虽是东海在北方重要的据点,同时也是南京道最大的港口,但对金国乃至大宋。其实并没有多少战略意义。
对于宋人来说,燕京才是他们所关心地要点。作为幽蓟一带的中心城市,燕京的归还不仅代表旧燕故土重新回归中原正溯旗下,而且也使汉家王朝北方防线,在时隔近两百年之后,重新回到燕山一带。也因此,除了燕京之外。宋人也很在意控制榆关的平州。至于天津,不过是海边港镇。既非名城,又非要隘,周围又多是没有开发、人烟稀少的荒原,在宋人心中的排位,恐怕还在易州、涿州之后。
而对于女真人来说,天津在他们眼中的意义,仅仅是因为这是东海人地城市。当年的宿怨仍横亘在金国君臣心中。上万族中子弟地性命让他们至今难以忘怀,如果有机会,他们当然想报复回去。今次金人入关,正值隆冬,天津与本土的联系中断,成了一块与母国联络不上的绝地,就因为这样,完颜阿骨打才会派出五弟斜也统领大军出战。以期一举破城,出一口从五六年前开始就已在心中酝酿许久的恶气。
不过天津城的防御远超金国君臣预计,尽管若是多多征发民伕,还是有机会突破防线,但为了旧怨,花上几个月的时间。用数万降军,十几万民伕的性命把路铺开,在完颜阿骨打地眼里,并不合算。因为金国现在的重心,还在契丹人——确切的说,是天祚皇帝身上。
契丹毕竟是拥有几百年根基的大国,如果不能穷追猛打,将其彻底埋葬,等其找到机会缓过气来,未尝不能死灰复燃。几百年的统治。不仅把契丹人的威权刻进了北地部族的血脉。同时也在女真君臣的心中留下深深地阴影。
完颜阿骨打很清楚,只要他在天津城下稍稍耽搁了一点时间。刚刚被征服的部族,见到局势已有变化,就会立刻蠢蠢欲动,而那些刚刚在他脚下跪伏的契丹臣僚,说不定转眼之后,就又会投回耶律延禧的怀抱。
旧日起家的黄龙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