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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比衢山苦多了。”陆贾点头附和着。他是衢山土生土长,浪港寨打下衢山后。才入得伙,对浪港寨地旧事并不了解,并不想多说此事,跳过话题,拍着马屁:“大王能以荒僻之地成就如今的大业,若让后人说起,怕也只有汉高能相提并论。”
“这话等孤进了东京再说不迟。”赵瑜摇头。但嘴角的笑容暴露了他的心意。好话任何人都喜欢,何况陆贾说的很快就会成为现实。
“也就再等一年!现在道君皇帝民心尽丧,等金人将他手上最后的兵力消耗掉之后,臣便可附大王骥尾,直攻东京,将赵佶生擒活捉!”陆贾将拳头一把捏紧,观兵东京,那可是当年做梦也不敢想的事。如今。却已近在眼前。
“呵呵……”赵瑜笑了起来,“真要活捉道君皇帝,根本就不需要去东京。孤那族叔很快就要南下了,我们在瓜州渡守着就能逮到他。”
“南下?”陆贾大吃一惊,“没听到消息啊!前天不还说,金人才刚刚攻下燕山府。黄河也不一定能过。道君皇帝怎么会逃?”
“这是六天前的消息,今早才送到孤这里。二十日那一天,官家封了太子为开封牧,这是明摆着要传位地征兆。等新皇即位,太上皇就没必要留在东京城镇守大局,南逃是肯定的。”
陆贾的惊讶更甚,不过不是为了赵佶传位,而是情报传递的速度:“六天?不,二十日的事,今早就传来。应该五天才对!五天时间就从京城传到衢山?怎么会这么快?!”
衢山是东海情报转运枢纽。除福建、两广以外的各路职方司分部传来地情报,都是先集中到衢山。继而再转回台湾。虽然职方司的工作,陆贾完全无法插手其中。但各地情报传递的速度,他还是有点底的。
从京中到杭州,陆路是一千四五百里,水路由于在洪泽湖绕了两个弯,甚至长达两千里,往常就算是三星加急的文件,也要八九天才能到杭州,再从杭州换乘快船出海入衢山,就又要两三天。而今次只费了五天六夜就到了,比往日缩短了一半还多的时间,陆贾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赵瑜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小木牌,抬手丢给陆贾,“靠得是这个!”
陆贾低头,赵瑜丢给他的木牌上涂着朱漆,外雕龙纹,正面是金漆的‘急’字,而反面则同样是饰了金的‘甲申’二字。他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有些眉目,但又无法确定,半带猜测地问道:“这是不是《梦溪笔谈》中所说的急脚递金字令牌?”
“没错!正是金牌。”对于陆贾地见识,赵瑜并不惊奇。沈括曾领兵事,又遍历地方,同时还精通百科杂学,他的作品实是一部难得的百科全书,比起其他大宋名臣流传于世的笔记来,《梦溪笔谈》的销量在东海军中是最多的。
在《梦溪笔谈》的第十一卷中,沈括记下了有关大宋铺递驿传的信息:‘驿传旧有三等:曰步递、马递、急脚递。急脚送最遽,日行四百里,惟军兴则用之。熙宁中,又有金字牌急脚递,如古之羽檄也。以木牌朱漆黄金字,光明眩目,过如飞电,望之者天不避路,日行五百余里。有军前机速处分,则自御前发下,三省枢密院莫得与也。’
大宋军情驿传,分步递、马递、急脚递三种。其中最快的急脚递是日行四百里。但如果是配金字牌的急脚递,那速度能达到日行五百余里。这金牌,是木牌朱漆黄金字,只能出自御前,政事堂和枢密院都没有资格发下。而后世,把岳飞从前线召回的十二道金牌,也正是这种金字牌急脚递。
陆贾把金牌双手交还给赵瑜,不过眉头还是皱着。从东京到杭州的一千四五百里的陆路,若是靠金字牌的急脚递,在各地驿栈连续换马,又在途中交换人手,日夜不停,的确能用三天走完。但这金牌只出自御前,每一块都如这一块上的‘甲申’二字那样,用干支做了编号,京畿房的高明光又是怎么弄到手的?难道是偷出来的?
“是伪造的。”赵瑜看出来陆贾眼中的疑问:“总共伪造了全套六十块金字牌。照着真货仿制,沿途的驿栈没一个能分辨出来。”
“很快就能查出来罢?动用金牌总会有记录的。”
“大宋的铺递复核是一年一次,与各州县上缴户籍税簿同时。等到明年十月交上去,再费上两个月来检查,这一年就这么过去了。何况能不能查出来还是问题,天下大乱,金字牌肯定是四处乱飞,混在里面,也难查出个究竟。只要每次安排的路线稍微变动一下,不要多次经过同一家驿栈,绝不虞有人怀疑。”
陆贾对赵瑜佩服得五体投地。军、政、钱、粮等事不提,伪造金牌绝非旬日之功,而东海职方司连大宋驿传审核时间的都探听得一清二楚,便可了解赵瑜为了迎接来年大战所做的准备,究竟有多充分。能借用大宋的驿传系统,比起使用东海在陆上布下的渠道,当然要快捷许多。以东海所使用的密码信件,就算给宋人看到,也不必担心泄密,完全可以毫无顾忌的使用。有了畅通迅疾的传信通道,对于掌握最新军情,赵瑜所乘的车船在中岛西侧的一座小码头上停靠了下来。当年的浪港主寨早烧成白地。剩下的残迹,也在后来的建设中,清理得一干二净。不过尽管当年曾被废弃,但浪港山岛不仅是舟山渔民的避风之地,同时也是衢山巡海船的必经地点,在东海立国之后,又在这里重新造了几间小屋,竖了一座灯塔,并安排了一户渔民在这里看守。他们的任务不仅是看守灯塔,这岛上还有赵瑜岳父蔡禾的坟墓。
东海王驾到,守岛人一家连忙出迎。四五十岁、满面沟壑的户主,在赵瑜面前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只带着两个拖着鼻涕的小子,跟在后面鞠躬哈腰。倒是他浑家,虽然粗手大脚,但行事利落、口齿伶俐,比他丈夫强出许多。
使人赏过守岛人一家,赵瑜排开从人,独自拎着一壶酒,往南面岬角处蔡禾的坟墓走去。蔡禾的墓地被打理得很好,墓身用岛上现成的花岗石砌起,墓碑也是一人高半尺厚的黑色花岗石。墓前的两棵矮松,应是岛上仅有的乔木,不过从高矮来看,已经不是修墓时的那两株,应是后来补种的。
赵瑜跪在墓前,把壶中佳酿浇在墓碑上。相对于关系冷淡的便宜老子,以及互相看不顺眼、恨不得对方去死的赵瑾,无论是浪港山还是衢山岛,对他最亲近也最关照的总是蔡禾。他这一跪,的确是真心诚意。
“二叔!你肯定想不到罢?再有一年,你就是大宋的国丈了。你的女儿,很快就能母仪天下,而你的外孙,也即将统治这片土地。”
就在赵瑜追祭着亡灵的时候,东京城中一片混乱。太子赵桓在乱局中仓促即位,赵佶则一边念着‘休休’,一边装病晕倒,暗地里打着让赵桓在京中顶缸,自己南巡避难的念头。诸宰臣是战是和不能决断,除了吴敏、李纲等寥寥数人,都转着南逃的注意。
而完颜宗翰此时,已经开始围攻太原府,宗望的东路军则越过中山府,直逼黄河,离东京城只余十日。
第三十四章 改变(上)
太原府。
太原,也称晋阳。自周代的晋国时起,直至隋唐、五代,太原就是天下闻名的雄城。而王昌龄的那句‘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中所说的龙城,其实也是指的太原。
不说因周成王桐叶封弟而建立的晋国,也不提从太原起兵一统天下的唐高祖李渊,单论五代十国,其中就有三朝一国是从太原起家。唐河东节度使李克用,其子李存勖建立了后唐,割让了燕云十六州的后晋儿皇帝石敬瑭也是从河东发家,再往后,刘知远同样以河东晋阳为基础,当上了后汉高祖。到了后周郭威篡位,时任河东节度使的刘知远之弟刘崇又在晋阳自立,史称北汉。在五代和宋初的传言中,太原府的王气不在开封之下。
所以当太宗赵光义领军灭亡北汉后,为防有人再籍此起兵,便火焚晋阳,将周长四十二里,开有二十四座城门的晋阳城,烧作了一片瓦砾。不过晋阳毕竟地势险要,所以不得不再建一新城。这座新城,夯土的城墙长十一里,城门仅有四座,就是如今的太原城。
这座自建立时起,一百四五十年来便没有经历过一次战火的城池,如今却被金国的大军围得水泄不通。虽然金人尚未大举进攻,但城外的军势已经让城中守军肝胆俱寒。
知太原府、同时也是河东路经略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张孝纯站在城头上,望着金人在城外耀武扬威。城中可堪一战的只有三千胜捷军。其余兵将皆尽老弱,就算征发了城中百姓也只有四万余人,而围在城外地金军已多达十万,这一仗真不知道该如何打下去。
“爹爹,好像金狗人数又多了一点。”张孝纯的长子张浃在他身后说着。
“义胜军都投了金人,人数当然会多。”一开始的情报,金人只有六万。但现在太原城下,却足足有十万众。近一半是投降金人的义胜军。
提起义胜军,张浃立刻咬牙切齿:“那些无君无父的逆贼,若非是他们,金狗如何能这么快杀到城下!”
张孝纯却半点不怒,他心头的火气这些天来早已消耗得一干二净,声音平静无波,却透着浓浓无奈和疲惫:“义胜军久在虏境。早忘了礼义廉耻。入夷则为夷,入夏则为夏,没有时间教化他们,指望他们对国朝有忠义之心,直如缘木求鱼。”
当初燕云虽是归附,但山前山后的汉儿仍是不逊,作反者甚多。所以从童贯开始,各任宣抚使都用着百年来故伎。招募这些燕云汉儿从军,号为义胜军,并尽数迁往内地安置,其中在河东地有十余万人。
为了安抚这些义胜军,粮饷官中都是优加给付,连常平仓和义仓这些不得妄自支用的钱粮都听任其使用。不过一年多地时间。河东钱粮皆消耗一空,再无力供给。被养刁了嘴的义胜军们因此而怒,而官军又时常与其为敌。两方结怨,义胜军遂起了叛心。
女真军至朔州,知朔宁府——这是朔州、武州和宁化军合并起来的大府——孙翊领军出战,城中的义胜军开门献城,孙翊只得逃往宁化军。等金人到武州,义胜军又开门献城。金人兵锋长驱直入。打到代州城下,守将李嗣本率兵据守,而义胜军将其擒下。再一次开城投降。到了忻州。知州贺权以朔、武、代三州为鉴,心知就算想守。也是被城中的义胜军绑了投降的结果,便干脆主动投降。
太原北方朔、武、代、忻四州地势险要,雄关重重,是河东路的第一重防线,若是守军尽力奋命,足以把金军拒之门外,但义胜军一反,金人兵不血刃,便顺利地进逼太原。
太原之北尚有石岭关,是为太原的北方门户,乃天下闻名的险关要隘。其关横东西,路纵南北,历为太原通往忻、代、朔、武的咽喉峡口,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不为过。比起城垣狭小的太原城,石岭关更易于防守。为了保住这座关隘,张孝纯先遣部将冀景镇守,而冀景以兵少相辞。
当时张孝纯还不知道北面诸州失陷的原因,故而他派出了义胜军耿守忠的八千人相助。可惜守忠不忠,当张孝纯从北四州逃回的士兵口里了解到义胜军地叛心时,耿守忠就已经开关出降,完颜宗翰的大军遂直抵太原城下。
不过到了太原城下,金人并没有大举攻城。只试探了两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