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累凝而成一球烟雾,剑锋化为一点青光,似若云霞缭绕里的不灭星光,流星般往叶飞双目间的位置奔来。
叶飞手中的“大海之心”略微显得宽大笨拙,可是一剑刺出,剑也彷佛变了,变得有了光芒,有了生命,他已将生命的力量注入了这柄剑里,一剑轻飘飘刺出,本来毫无变化,可是变化忽然间就来了,来得就像碧波海浪那么自然,变化万千,每朵浪花都绝不相同,剑在他手里,不但有了生命,也有了灵气和宽广气势。
风远山仅仅刺出了一剑,似乎轻描淡写,挥尘如意,华山剑法本是以轻灵流动,清丽飘逸见长,这一剑正是得意之剑法,端地清丽绝俗,流采照人,可是这剑刺出后,本来在动的万物却忽然全都静止,绝对静止,一直在湖面不停随波逐流的落叶也已完全静止,甚至连湖面的涟漪都彷佛也已停顿。
突听呛然两声龙吟,湖面的万丈银波上已多了两道剑气,残月、银波,落叶与剑气相映,直似七宝莲池,大放光明,漫天绚烂剑光突然消寂,只剩下两柄长剑卓然高举,剑尖却搭在一起!旁边的黑峰三十二骑只觉目眩神迷,竟是不敢逼视。
风远山迅速飘回原处,含笑把长剑插回剑鞘,眼中闪过欣慰目光,显然甚为喜欢这个沉稳木纳的年轻人,更没想到叶飞在剑道上的天赋并不在张枫之下,他微笑道:“剑,古之圣品也,至尊至贵,人神咸崇,乃短兵之祖,近搏之器,以道艺精深,遂入玄传奇。故历朝王公帝候,文士侠客,商贾庶民,莫不以持之为荣。叶公子年轻帅气,剑法流动飘然而不乏刚烈,剑之光芒充满了战场上帅将无上的孤傲和气势,不愧剑帅之称号!”
叶飞依然稳立如山,沉没不语。风清舞青春焕发的俏脸却是笑容可掬,美眸在长而翘起的睫毛下晶晶闪闪的,撅起小嘴,忽然嗔怒道:“爹爹怎么忽然对叶公子出剑?女儿有些话想对叶公子说呢。”她飞身跃到两人中间,众目睽睽之下,娇笑着拉住叶飞衣袖飘到远处波光粼粼的湖畔。
叶飞和风清舞并肩久久站在远处,凝视天空的宁静明月,也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话?浅蓝青黛的暮霭笼罩了宁静湖面,银碧的月辉水般缠绵。风远山对于这个宝贝女儿也无可奈何,转头悠然对赵烈道:“此时闲来无事,不知赵帮主可有兴致与我弈棋?”
赵烈凝视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此时虽然在下棋,心中却是堆满了太多心事,眉头微皱,“看来风远山的女儿颇为喜欢叶飞,我可要尽力撮合此事,绝不能再让叶飞遗憾了,可是张枫乃是风远山爱徒,绝不能莽撞惹怒华山派,必须先让张枫身败名裂,生不如死,然后再光明正大地杀死他!”
风远山显然是棋道高手,落子极快,棋盘落子声幽雅如弹奏琴弦,他的双眼逐渐露出了失望神色,叹息道:“下棋正如学剑,本该心无二用,若是分了心,怎么能算高手。”
赵烈心不在焉地落下棋子,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棋未到中盘就已经负了。
风远山收起了棋盘上密密麻麻黑白子,摇头叹息道:“夫轻易而贪者,多丧;不争而自保者,多衰;务杀而不顾者,多败;战胜而骄者,多亡。年轻人做事千万要慎重,否则就像今日这棋局,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可惜棋盘已乱,就算给你个机会,想重新来过都来不及了!”
赵烈收回纷乱心绪,淡淡道:“有些东西只要想到就可以做到!”他不动声色,很快将棋子都拿了起来,一粒粒放上了棋盘,记忆力惊人,每粒棋子步位,竟都与方才分毫不差,密密麻麻的黑白子迅速全部堆满棋盘,他静心抛弃杂念,凝神望着棋盘,微笑着落子。
风远山面上此刻不禁露出诧异之色,眼神闪烁着惊奇赞赏之意,但只瞧了赵烈一眼,便立刻凝注着棋局,发现此番落子竟然异常精妙,全然不似刚才的那着昏招,他手中棋子竞始终放不下去。
赵烈微笑道:“施行决胜谓之取,弃子取势谓之舍。取舍不明,患将及矣。取舍者,棋之大计。”话未说完,风远山已落下一子,赵烈脸上忽而微笑,忽而皱眉,忽似苦思不解,忽似深有体会,皱眉苦思良久,犹未落子,举棋不定。
风清舞时不时露一丝天真稚气,人见人怜,洁净细腻,精巧玲珑,小鸟般依人,很美丽、很水,幽幽道:“我得知公子被困少林,就马不停蹄赶来救你,我在这里说了半天话,可是公子却始终不肯对我说一句话,我真是好伤心呀。”
叶飞静静站在湖边,凝视铺满湖面的皎洁月光,面容静如岩石,终于沉声道:“我已经把全部身心都放在剑道之上,心中再也容不下任何东西,你回吧。”整夜他就说了这一句话,说话的时候连身子都没有丝毫移动,头也没转,眼神也没有任何涟漪,说完之后紧抿嘴唇,依然凝视宽阔湖面。
风清舞双眸含着晶莹泪光,纤小的胸部剧烈起伏着,忽然咬牙转身离开,踏着岸边柔软的芦苇飘在风中,洒落的滴滴泪水掉在湖中,激荡起了圈圈细小的涟漪,她拉起风远山袖口,哭泣道:“爹爹,我们马上赶回华山,我再也不想见到叶飞!”
春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叶飞依然凝视平静湖面上堆积的翠烟,清晰看到了湖面泪水泛起的涟漪,他的心忽然感到无尽伤感,似乎听到了挽月楼上那曲动人心扉的《笑红尘》: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长夜漫漫不觉晓!……
夜风在叶飞的手指间互相缠绕,目光虽然一去万里,绝无阻滞,可是天地交接处却分不清哪是云,哪是影?有些人注定了不能相依,然而也注定了不会遗忘,但却属于遥不可及,即使舍得放弃,却萦绕心间挥之不去。
晨曦前的夜空,看不见倏忽而过的流星,也看不见冷峭孤独的一钩弯月,几枚浮出层层黑幕的星星,有气无力地散落在天空,棋盘上依然摆放着未完成的残棋,风远山早已经飘然远去,赵烈犹未落子,久久凝视棋盘。
张旺财低声道:“大哥,风远山已经走了,这盘棋到底谁胜谁负?”
赵烈淡淡道:“不以犹豫而害成功,不以小利而妨远略。不到最后关头,我绝不认输,在我未落下这颗棋子之前,胜负仍是未知之数!”
万籁无声的夜空,赵烈静静站着,似乎完全融入黑糊糊的虚空,睁眼面对包容一切的虚空,他忽然对张旺财道:“烈烈长风,茫茫长路,我们兄弟三人何不找个地方痛快喝酒,青壶煮酒论天下,弹歌一曲傲江湖,笑谈狂饮风云变,江湖儿女谁不醉?”
“春水潇潇悲风冷,举杯弹指风云动,勿恼千古烦忧,今夜须沉醉,人生能几何?坛似小山立,醉眼渐迷乱花飞,莫负青春!”赵烈痛快饮尽了手中的烈酒,火热的酒一直烧到了心中。
北方的客栈明显多了些粗犷气势,大堂中挤满了豪爽魁梧的江湖客和南来北往的旅人,宽敞大堂乃是两层高的土楼,高达三丈的石砌围墙环抱出敞开的空地,亦是车马停驻的地方,沿围墙设置客房,足有数十间之多,天井周围是环绕的回廊,置有数组各七、八张椅桌供人歇息,角落摆放着供骏马饮水的木栏,宽达两丈的马槽里面堆满了草料清水。
黑峰三十二骑都是豪迈血性的汉子,酣畅淋漓地饮酒,当他们望向赵烈时,神态恭敬不在话下,骨子里亦透出心悦诚服的崇慕意味,事实上赵烈从无名小卒到江湖淫贼,历经百般曲折磨难,最后闯出威名,组建黑虎帮,傲然成了天下无双的武林战神,早已是武林年轻一辈的欣羡目标,比之那些名门世家的子弟,更使人觉得难能可贵。
赵烈从来不摆半点架子,生性豪爽而喜欢热闹,亲切地和手下忠心耿耿的兄弟痛快饮酒,酒意涌上胸口,不禁大声道:“北方的烧刀子就是够味,这才是真正的烈酒,一坛烈酒如口,那份浓烈那份粗犷,立刻让人热血沸腾,渴望金戈铁马,凭生仗刀出关之雄心!”
黑虎帮众兄弟和客栈里面的江湖豪杰闻之纷纷叫好,痛快大口吃肉,痛快大碗喝酒,这是多么欢乐的时刻,也是欢乐的江湖,他们的酒意更浓,欢乐也更浓,似已完全忘记了江湖的悲伤、烦恼和痛苦。
叶飞平时并不饮酒,但此时此刻,面对众多好兄弟轮番敬酒,他心绪飘飞如云,难于平复,忍不住默默饮下了数碗烈酒,滚烫火热的烧刀子落肚,并没有感到热血沸腾,而是感觉到一份醇厚清幽,顿觉柔肠百结,怜香惜玉,思绪亦百转千回。
张旺财头大身短,额角开阔,面上纵然未笑,也带着几分笑意,眯着细长眼睛凝望眼前热闹欢乐的场面,小心翼翼环顾四周复杂喧嚣的场面,虽然喉咙发干,心头发痒,可是竟然滴酒未沾,并没有放松警惕。
〖第五卷 风情万种〗第一百一十二章 卧虎藏龙
一个青衣年轻人忽然走了进来,喧嚣的客栈忽然就沉寂下来,青衣人身形修长高瘦,但神情严肃,一副难得露出笑容的样子,却能予人冷静自若的感觉,说不出的孤单高傲,卓立不动,他的右手紧紧握看一柄刀,苍白的手,漆黑的刀!
青衣人冷冷道:“我叫燕双飞,每天至少要花四个时辰练刀,从五岁的时候开始就刀不离手,手中的这把刀至少已用了二十年,三月来我已经击败了十七名江湖刀客,独斩川鄂七寇,素闻赵帮主长刀所向无敌,故今日特来挑战!”虽然面对身经百战,震撼天下的战神,他眼中充满了无畏勇气,并没有丝毫畏惧。
燕双飞紧握刀柄,双眼发出兴奋神圣的目光,非常渴望与击败名动天下的赵烈,这把刀几乎已成了身体的一部分,他使用这把刀,几乎比别人使用自己的手指还要灵活如意,这把刀已经不仅是一把刀了,人与刀之间,已经有了种别人无法了解的感情。
赵烈轻轻放下了手中酒碗,仔细凝视燕双飞手中漆黑的刀,感受到了一种勇往直前的刀道精神,不论这个年轻人的功力深浅,就是他身上流露出的尚武刀魂和坚定气魄足以让人尊敬钦佩,他微笑道:“刀是好刀,我先敬你一碗烈酒!不过想要与我动手,必须先击败无形刀张旺财。”
张旺财微笑着抽出了其薄如纸的“无形无影无痕刀”,此刀平时能像腰带般缠绕腰间,巧妙藏在衣下,刀身百炼千锤,可柔可刚,变换万千,刀身散发出温柔的淡蓝色光芒,淡得让人几乎无法察觉。
燕双飞目光坚定,凝视着自己握刀的手,手冰冷而苍白,漆黑的刀在鞘中深藏不露,谁也不知道它的利钝,刀蓦然出鞘后,锋刃己现,漆黑瑰丽而耀眼,谁也不敢轻攫其锋,漫天都是漆黑的刀芒。
张旺财手中的薄刀忽然没有踪迹了,无形无影,若有若无的淡淡刀光如同丝丝点点光影穿透了虚空,“叮”的一响,所有动作突然凝结,大地间的万事万物在这瞬间似已全部停顿,“无形无影无痕刀”如同柔软丝带没入了他的腰间,不留任何痕迹。
燕双飞的刀就停在了张旺财咽喉方寸之间,却没有劈下去,整个人也似已突然凝结僵硬,一张英俊清秀的脸却充满了惊骇与恐惧,额头上的几缕头发忽然顺着脸庞滑落下来,很快飘散在风中,脸色看来就像是他的刀,黑里透青,青得可怕。
赵烈对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