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那个黑魔法师……听说他曾是圣魔白议会的高级成员,却因为研究异教邪法,又出卖内部情报,所以遭受惩戒,被囚禁了四十五年?」
「我对他研究的法术没兴趣,只不过他曾经涉入白议会高层,而且握有很多有价值的情报,我才会想办法连络上他,我相信他能给予我需要的。」
「他什么都知道?」麦伦热切问。
「你想知道什么?」凯利留上心,小声叮咛:「我跟他谈过话,总觉得不太能放心他……还有,这人恶名昭彰,你别跟他接触太多。」
「你安排他住在这里,就不怕骑士团来找碴?」
「他们没证据说我窝藏逃犯,再说我们跟女王私情交好,教团可不敢明目张胆闯入特伦森的私人住宅。」凯利十拿九稳地说。
「我懂。」麦伦靠过去给了凯利一个拥抱,突然之间低声痛呼。
「怎么了?」凯利忙问。
「背部……」皱着眉,麦伦扭头往肩膀后头望,回答:「痛……最近常这样……」
「被猪猡伤的?我再去雇几个杀手,非得砍了他的手不可!」
「不是、应该不是……也只痛一下而已,别担心。」
当然不只痛一下,就在肩胛骨的位置上,从前偶尔也会这样,却不严重,可是从精灵湖回来之后,刺痛的频率就高了起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保重自己身体,别轻忽,明天让医师来诊疗看看。」
「嗯,我去休息了。」起身往自己房间去了,背部仍持续的痛,他怕忍耐不住的表情会让凯利看清,他不想再多让兄长替自己忧烦。
说来,他的确是特伦森家族里最没用的一个,还老是惹麻烦,让三个哥哥担心。个性的缺憾注定了他为绊脚石,偏偏兄长们怎样都要拉着自己同进退,毫不视他为负担。
兄长们的关心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是特伦森家族的一分子。
所以他必须再强一些,不管是身体、或是心的部分。
◇
清晨最优闲凉爽的时刻里,麦伦照着以往的习惯,往花园里去采摘一朵含带露水的鲜红玫瑰。不是附庸风雅、也非故作姿态,纯粹为了吃早餐。
血族人天生嗜好玫瑰,尤其是红玫瑰,艳绯的色泽能满足他们对血的渴望,而特殊的香氛则能填补饥饿感,作为人血的替代品。
麦伦本身是血族与人类的混生,对血的需求不若兄长们强烈,有时只须一朵玫瑰,就能让他免了数日的饥渴。
面对园丁精心照顾的满园玫瑰,今早他选择「爱娜·哈尼克斯」,是种拥有天鹅绒质感花瓣、深绯红花色的大花矮丛玫瑰,甜美浓烈的香气恰如美酒,轻易引人迷醉。
当花朵于手中瞬间枯萎,就像是被恶魔吸取了生命精华,最终的结果是残破凋零。
即使献出了生命为燔祭,领取祭品的魔鬼依旧不满意。
「……还是比不上『犹如狂恋中』啊……」叹息,而叹息之中若有所失。
「犹如狂恋中」,是一朵香味、花色暨花形皆臻上品的花朵,盛开时饱满靓丽,风卷过浓香若雨,只可惜栽植不易,所以栽种的人少。七十五年前,他于乡间认识的朋友保罗·席维尔曾经栽种成功,很久之后,那个很不正经的骑士吉罗德也种了出来。
从茫茫人海里,一滴水珠温柔向我走来,
他低语:我爱你,我不久就要死去,
我奔波迢迢万里,只为寻你、亲近你……
惠特曼的诗突然间窜入脑海,他一时间竟有些怔,却又很快的摇摇头,冷笑。
「爱我,不等于能对我为所欲为。」他喃喃说,对着记忆里的骑士说:「你不能强迫我回馈你以终生的爱情。」
「因为,你是个骗子。」仿佛要强调对方是坏人,他大声又说。
骑士戴了敦厚的面具,以旷世的奇花诱惑略带戒心的吸血鬼接近,当吸血鬼终于放下警戒,愿意敞开心胸接受友谊时,敦实的面具破碎,露出虎狼一般的嘴脸,吞吃了他。毫无保留,以胜利者之姿占领他的身体,讪笑的嘴吻遍他的全身。
恼恨的情绪再度袭卷全身,那是以爱为名的侮辱,就算饶了自己一命,也不代表吸血鬼的尊严能因此被随意践踏。
「……别再让我见到你,我真的会杀死你。」
为爱牺牲一切,
服从你的心。
另一首诗句窜出,自自然然、如同刚进食下去的花香,萦绕于身体的意识里,爱默森的「为爱牺牲一切」。
「这是无聊人才会读的诗。」他大声地说,说服自己并非因为寂寞到忘了仇恨,因而开始回味起那人给予的澎湃激情。
「无聊人才会读的诗?」花丛另一头,喷泉旁,有人重复了他的话句。
谁?麦伦警戒地找到那人,是满脸虬髯的阿普顿·艾恩斯,几天前接受了特伦森家族秘密的庇护,躲藏于警卫严密的豪宅里。虽说凯利要弟弟防着家里的客人,可两人的活动范围在同一区,还是很容易碰到面,比如说现在。
「打扰你了?」阿普顿又问。
「不。客人本就有赏花的权利,请自便。」拒绝与对方进一步交谈的暗示明显。
阿普顿对他却很有兴趣,巧妙地挡在小径之上,让对方过不去。
「你看来正处于进退两难中……」透析的光亮自灰蓝色眼珠闪逝:「刚从外地回来的你正忧心着某事,对吧?」
「我刚自罗马尼亚来,很多事都在摸索之中,没错。」麦伦小心地答。
「……或者不是罗马尼亚?而是更南一点、靠海……你身上有海与山交混的味道。」阿普顿斩钉截铁地说,窥探的意图强烈。
「凯利说你是黑魔法师,我倒觉得你是萨满,体内有一只狗精灵,我身上什么味道都闻得出。」麦伦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不过是擅长于向魔鬼借力量,而魔鬼的耳目众多。有了情报,就能操控正确的知识,这让任何工作事半功倍。」
「我听过你的能耐……」麦伦心一动,问:「如果东西被锁在神御骑士团的最上秘证物室里……拿得回来吗?」
「很有趣。」阿普顿答得模棱两可:「或许可以。」
「我给你很多钱,这能让成功的机率提高?」拉高了尾音,试探的意味浓厚。
「慈悲大方的凯利·特伦森先生已经提供我大量的金钱,不过,若是阁下付得起其他代价,我还是愿意谈谈生意。」
麦伦皱眉,这人不要钱,那还想要什么?
「在我青春之泉的配方中,独缺三滴血族之血,若阁下愿意赐予,我必尽心办事。」
麦伦犹疑了,对方是黑魔法师,最擅长诅咒与攻击,一旦得到自己血液或身体的部分,也不知会对自己施行何种奇怪的法术。
阿普顿看出他的忌讳,靠近一步,以循循善诱之姿低声说:「我在牢中虚度四十五年光阴,只想借由血族不死之浓血来延长寿命,生命对我而言,比以咒术来攻击阁下这件事更来得有吸引力。」
麦伦倒退一步,他不太喜欢眼前这人,阿普顿却又近前,就像业务员找到潜在客户的孜孜不倦。
「敬爱的阁下,将心比心想看看:我若是对你不利,无疑与特伦森家族为敌,届时连肯庇护我的地方都没有,我敢做出这种事吗?」
「阿普顿·艾恩斯恶名昭彰,所以被圣魔白议会囚禁,这样的你如何让我信任?」麦伦问。
「阁下可以选择不信任,骑士团里的宝物也可以任之发霉腐损。呵,阁下真是看得开。」阿普顿回以世故的笑容,可惜他的大半表情都隐没在黑灰交杂的虬髯底下,并且让开了路不再纠缠。
麦伦反倒退步不前,看得出来他正在考虑。他知道自己不可能闯入骑士团还能全身而退;他也寻找过许多地下巫师、甚至是有名的人类盗贼,可是他们一听到标的物位于骑士团之内,全都拒绝接受工作,再高的酬劳也没用。
他的十字架是比三滴鲜血、或是三大杯鲜血都来得珍贵的宝物,代表着他的母亲。
他想,阿普顿的确没那个狗胆对自己不利。
「给你三滴鲜血,你能给我何种帮助?」他反问。
「我会给阁下想要的。」
「成交。」麦伦点头微笑:「那么,我静候你的佳音。」
他离开,独留阿普顿在花园凝视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天空这时传来低沉的嘎嘎声,黑金属光影于花园之上一闪而过,一只渡鸦强侵入了花园里,花园里甜香的氛围立时被羽翅剐割得支离破碎。
阿普顿手往上扬了扬,渡鸦飞到召唤者手上,深褐色虹膜紧盯着主人。
阿普顿搔搔它长而尖的颈羽:「很好、很好,乖鸟儿,带来我想要的讯息。」
轻微弯曲的大喙吐出独特刺耳的应答,阿普顿的手指由颈羽往下,抚上渡鸦淡褐灰色的底脚,上头绑了个纸卷,他抽出来,随即将渡鸦放走。
第六章
从一百多年前开始,伦敦每年的雾日长达九十天以上,可惜这并非自然的雾,而是污染的雾,工业污染加上居民烧煤炭,烟尘与雾混合成黄黑色,烟雾光害导致连白天行车也要开灯,还让伦敦担了个「雾都」的臭名。
后来政府颁布了「空气清洁法案」,如今伦敦每年的雾日已经减少到五天以下,唯有春秋清晨日夜温差大的泰唔士河上才偶尔有雾。
日子是愈来愈好过了,凯利回想起当年。
靠坐于窗台之上,享受视野开阔的美好早晨,随意地往窗下看,花园里的树篱迷宫以花丛围绕,宛如曼陀罗,只要能穿破重重魔障到达中心点,就能得知宇宙的秘密。
他对宇宙秘密没兴趣,却将花园里发生的事看得一清二楚,包括麦伦被阿普顿勾搭着说话,以及属于巫师的魔宠飞来传递消息的事。
「可得防着巫师拐走我可爱的弟弟呢……」舔舔唇角,他自言自语着。
「说什么呢?」娇媚的女人问,起居室另一头原来还有个人。
「没什么,克莱儿。」对之招招手,如同召唤宠物:「来,该用餐了。」
「是,我的主人。」名唤克莱儿的美女自象牙白描金椅上起身,款款向窗边俊美的人走去,白皙的腿随着丝质短罩袍的浮动而若隐若现。
说是用餐,凯利却一点儿也没有从窗台上起来的打算,他慵懒的敞开身体,让克莱儿以美丽的蝴蝶之姿投怀入抱,她主动的亲上凯利的薄唇,对于对方那冰冷的体温见怪不怪。
凯利情色的抚摸上跨坐于身上的丰臀与长腿,完美的女人属于自己的财产,是供他随时享用的餐点,有什么好客气的呢?他乐在其中。
亲吻似乎只是仪式的前奏曲,克莱儿知道接下来将有更大的恩宠临身,她稍稍退开上半身,拨了拨波浪般摆动的金色卷发,让洁白细致的粉颈展现。
「请……」美女的低语诱惑谁能抵挡得住?凯利微笑接受邀请,虽说他的姿容与克莱儿也不相上下。
薄唇印上人类温热的颈部,调情似的吸吮,冰冷的唇让克莱儿的皮肤起了颤栗,她眯着眼,细细的呻吟自丰唇溢出,神智迅速飞往一个迷醉与梦幻的国度,那是极乐的梦境,到过一次之后,日后将朝思暮想,再也不想离开。
「主人……享用……请享用……」难耐的扭着柔滑身体,借此刺激凯利更多欲望。
凯利笑了,克莱儿这宛如吸食迷幻药的表情全来自于吸血鬼的唾沫,让人麻痹成瘾,能在瞬间让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