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陶突然想起后世《红楼梦》中有这样一曲歌,名为《分骨肉》,金城公主的心绪应该亦是如此吧。
想到这里,李陶忍不住吟唱道:“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恐哭损残年。告爹娘,休把儿悬念。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牵连。”
一曲唱罢,众人皆痴了。
……
宴席过后,众人纷纷告辞离开了相王府,而李陶却没有走,他与相王来到了书房。
相王盯着李陶道:“原以为陶儿是经过苦难的铁人儿,今日听了你为金城所唱一曲,才知道陶儿也是性情中人。”
李陶情绪还有些低落:“陶儿是舍不得奴奴姐姐才由感而发的!”
“陶儿,你可知我为何要独独留下你?”相王言归正传道。
李陶摇摇头,他还真不知相王此举是何意。
“你真的不想做皇帝吗?”相王突然问道。
“啊?”李陶懵了。
“你也不用隐瞒了,你与三郎约定之事,他已经写信告诉我了!”相王直截了当道。
原来是李隆基把自己给出卖了,李陶心里不由来气:说好的此事不能外泄,谁知他这么快就告诉相王了,虽说相王是李隆基的老子。可这种事情是能开玩笑的吗?
相王似是知道李陶心中所想,淡淡道:“你也莫怪三郎,他不是那种做事没有分寸之人。这事不论换作谁都不会相信,你明明与皇帝之位只有一步之遥了,却偏偏要让给三郎,他是心中拿不定主意,故而才写信来询问于我。三郎向来极有主见。这么多年来自己的事情都是自己拿主意,唯独这次他却写信来问我。可见也是他彷徨到了极点。”
李陶想想也是,李隆基现在离这皇帝的位置的确是太远了,难怪他会有不真实的感觉呢。
“叔翁,我真的不想做皇帝,既然三叔写信于您了,想必也说了我不想做皇帝的原因吧。”
相王也不言语,只是默默地盯着李陶,似乎想要看到他的心里去。
李陶苦笑道:“叔翁,我知道您不信。可是……”
李陶话还没说完,相王却道:“我信!”
“什么?”李陶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叔翁,您真的相信?”
“是的,我信!”
李陶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像是有了一种解脱,在他看来,向别人解释自己不想做皇帝。真的很困难。
李陶不由好奇地问道:“叔翁,连三叔自己都不会相信,你为何就信了呢?”
相王淡淡道:“作为一个男人,没有哪个不看重自己的事业,做皇帝自然就要掌握皇权。其实,当年我也是做过皇帝的。那是在你阿翁被母后废掉之后。我虽然名为皇帝,可无实权,只是个傀儡。当傀儡也照样有人算计,先是武承嗣诬陷刘皇后和窦德妃,也就是大郎与三郎的生母,说她俩常暗中串通咒骂母后,母后一气之下。不问来由就将二人处斩。我看在眼里,怎么能不心惊胆战,不敢过问朝事,连做个傀儡也觉得不够资格。为了保全自己与一家人的生命,我主动在大臣面前说,自己胸无大志,愿意让出天下,让母后坐龙椅。母后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她只是感觉时机尚未成熟。母后称帝改唐为周,那是在我做傀儡皇帝六年以后了。母后登基后,让我做了皇嗣,并赐给武姓,身份相当于太子又不是太子,地位没什么变化,还是个傀儡。母后病重后,曾经询问于我,我主动要求放弃继承权,坚决不做皇帝。于是,你阿翁才被秘密接了回来。后来,大臣们发动政变,母后退位,你阿翁登上了皇位。就算现在,我也并不敢放松,在沉醉书法的同时,还得小心地度日子。”
李陶自然知道相王此时小心的原因,不是因为李显,而是因为韦氏。
说到这里,相王叹了口气道:“我这辈子,见了太多的兄弟残杀、母子相食。皇位这个玩意,不是个好东西,凡是争夺皇位的,成功也罢,失败也好,都没好下场。对皇帝这东西,我是越来越不稀罕,同时也越来越怕,我巴不得像你以前一样,能躲在乡野之中,高高兴兴安安静静做个富家翁的好,远离是非场所,远离血雨腥风,远离刀枪剑戟。”
听了相王的这番话,李陶深深地同情他,相王李旦的这一生与皇位纠缠不清,想躲也躲不开,恐怕就从未舒舒心心有过一天的安分日子。
“你给三郎说的那此话,真是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能有如此深感悟,要么是像我这样身临其境之人,要么便是聪明绝顶之人。陶儿你小小年纪便能看透这些,所以说你是个聪明人。这天底下不想做皇帝之人,我李旦算一个,你李陶也算一个。”
“谢叔翁的体谅,有叔翁这样的知己,陶儿心里底气就足了许多!”李陶是真心实意地感谢相王。
“陶儿,叔翁还想问你一句话,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相王眼中闪着智慧的光茫。
“叔翁,您说,我一定不瞒您!”李陶点头道。
“你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三郎?”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不白之冤
李陶站起身来,来回踱起步来,好一会才停了下来,他盯着相王道:“按理说,这皇帝应该让有德有才人来做,可我是李氏子孙,也有私心,虽然我不想做这皇帝,也不希望李唐天下由别人来做,所以不可能做那尧舜之举。再说了,若真是让外姓做了皇帝,这天下肯定要大乱,最终还是苦了百姓,故而只能在这想做皇帝的李氏子孙中选取一人了。李氏子孙人数倒是不少,可真能做好皇帝的却屈指可数,陶儿观察了很久,没发现一人能超过三叔!”
相王听罢点点头道:“陶儿,我和你阿翁年龄长于你,同样是李氏子孙,却远不如你远见卓识,李氏有你这样的子孙,真可谓是大幸!”
李陶都有些佩服自己了,不过是想享享清福不愿劳累去做皇帝,竟然被自己说出了如此一番大道理。
相王不知道,可李陶清楚的很,不管有没有自己,在后世的历史上,李隆基还是做了皇帝,自己此举只不过是卖了个顺水人情。
“三郎的确很优秀,可你怎么知道他一定就能做个好皇帝呢?”相王平静地问道。
李陶的脑中不由想起了后世的安史之乱,他深深吸了口气道:“我不知道,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
“张玮,不会是这么快郭嗣宗就把讼棍之事搞定了吧?”李陶见张玮匆匆而来,赶忙问道。
“讼棍之事郭嗣宗还在进行之中,我来是因为另一件事情。”张玮摇头道。
“何事这么急?”
“蓝田王,你可认识天慈寺的和尚普润?”张玮问道。
“认得,这普润怎么了?”李陶有些奇怪。
“这普润摊上一件杀人案。”
“普润杀人?这怎么可能呢?”
李陶虽然与普润只有数面之缘,但从那次为寡妇杀猪之事看出,普润是个善良之辈,怎么会杀人呢?。
“张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张玮点点头:“是这样的。昨夜……”
……
昨夜,宏利赌坊老板的女儿孟芳叫人给杀了,有人看见个背影,凶手是一个光头和尚。张玮接案后,在孟芳的床下寻得的一方锦帕,上面绣着一个和尚,另有四个红绣字:托心普润。
张玮派出衙役打听得知。天慈寺有个和尚叫作普润。
于是,便把普润带回府衙审问。
公堂上。彭淘德问锦帕上为什么会有普润的名字?
普润坦白孟芳寄情于他,这个孟芳因为母亲早逝,而孟老板没有再娶,家中礼佛一应事体,皆交于孟芳打理,孟芳经常上天慈寺礼佛,一来二去,无故就喜欢上了普润,几次三番要普润还俗娶了她。普润一心向佛,哪会理她!
这方锦帕孟芳曾经暗赠给普润,又被普润给退了回去。
前几日普润去请泥瓦匠,遇到孟芳,孟芳无故塞给他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普润,七日晚间。赌坊红阁相会,你若不来,我就自杀!落名是孟芳!
普润在跟三位泥瓦匠回寺庙的路上,把纸条揉成一团丢了。普润并不把纸条放在心上,觉得是孟芳的把戏,未必当真。
如今听到这孟芳果然死了!普润跌坐于地。嘴中嚷道:“好个痴女子,她果真自杀?”
彭淘德惊堂木一拍,道出孟芳乃是他人所杀,死时红阁门洞开,有跟男子苟合过的迹象,忤作已验出,杀死孟芳的凶器乃是一把剪刀。直刺胸口,手段残忍。
赌坊红阁附近,有个卖夜粥的老汉,亲眼见一个光头和尚从红阁二楼跳下,匆忙逃走。老汉疑为打牌惹事,不料正是这个光头和尚杀了孟芳,时间地点正切合孟芳居所和死亡时间。
然而普润口内有词,他一直都待在天慈寺,根本不在案发现场,有住持和众僧可以作证。且普润辩解,孟芳倾心于他,他为何要杀了她,实在找不出理由!
张玮根本不信普润之言,就要对他施刑,情急之下,普润说他认识蓝田王,张玮这才作罢,让普润回寺,但须随唤随到,自己赶忙来问李陶。
……
“走,我们去天慈寺!”李陶听罢拔腿便走。
天慈寺在长安非常有名,高宗皇帝与则天皇帝经常前来理佛,倒是中宗李显来的很少。
当年,则天皇帝还曾在天慈寺住过一晚,那晚则天皇帝心情不佳,多亏了弘法住持用一串佛珠为则天皇帝开解排忧。则天皇帝回朝后,有大使上贡一批深海宝物,皆是那难得的玛瑙珊瑚珍珠,其中有个珍珠串,共有八十四粒,洁白晶莹,让则天皇帝想起了弘法摘下佛珠串她他数珠子忘忧的事来。这一串名贵的深海白珍珠串,就被当成是佛珠赏赐给了天慈寺住持弘法。
这日,弘法住持来到北殿,普润请来的那三个泥瓦匠尽心工作,尽量把庙檐恢复旧貌,看来工匠的技艺不错。弘法看了一会儿,就回了禅房。禅房的桌上供放着个佛盒,那串名贵的白珍珠就安放在盒子里。弘法打开了盒子,一团光亮,是粒粒珍珠在闪光。这条珍珠串实在是太贵重了,弘法平时并没有拿出来戴。
普润回到天慈寺时,那三个泥瓦匠提前把庙檐残缺部分修补好了,弘法已验过庙檐,便给他们算了工钱。
真是多事之秋,三个泥瓦匠前脚刚踏出寺门,弘法住持回禅房后,发现了禅房里的珍珠串不翼而飞。白珍珠是则天皇帝所赐,它的丢失也是一件大事,所有人暂时不能出寺,三个泥瓦匠因这个原因又被追回寺中。
寺里每个僧人都知,住持的禅房内有串白珍珠,这已经不是秘密,且白珍珠已在天慈寺几年时间,相安无事,为何会突然失踪?
李陶与张玮来到天慈寺的时候,天慈寺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李陶摇头道:“刚出了普渡杀人之事,谁曾想这会又把珠子丢了,这天慈寺是怎么了?”
因为这几日在修补庙檐,谢绝了一切香客,人员出入并不复杂。所以偷窃佛珠者,现必在寺院里。
第二百四十四章 偷梁换柱
张玮初步了解了情况后,先对外,再对内。
泥瓦匠共有三人,瘦的自称马斌,脸上络腮胡子的自称朱石,另一个高个子自称胡海。经查泥瓦匠的包中,除了马斌的一个算盘,无非是泥瓦刀之类的工具!并无他物,看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