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正的隐秘渠道,可是用处毕竟是有的。
“主公,北疆议会已经试行了一年有余,如今天下正看着主公与雒阳。不知主公如何决断?”荀彧身为丞相以下的文官之首,由他开口最为合适。
“哦?他那五省二十四府的官员都已经完全到任了吗?”曹操放下笔,抬起头。
“北疆议会上报情况如下:贾逵就任朔方省刺史,田畴为关东省刺史,王凌就任西河省刺史,这三地皆是汉胡杂居之处,由这三位允文允武而又手段高超者就任刺史,自然是没有问题。如今就待丞相最终批准了。”荀彧拿出北疆议会的表章。
曹操接过那份表章,却并没有打开。他说道:“北疆选人倒是不差,不过田畴本就是右北平人,王凌也是并州太原人,只有贾逵出身河东,这是否有违文远一贯支持的《三互法》?”
《三互法》在汉末并没有成为众人遵守的法令,而且因为此项法令出自汉灵帝与党人之争,士人也并不支持。除了张辽明确表态支持之外,其余人等皆是沉默不语。然而就连张辽也不能完全遵守,征北将军的管辖范围便也将并州包括在内,这也是国家尚未统一时的无奈之处。但是北疆议会如此推举官员,确实与张辽的一贯主张不符。
“文远有言:《三互法》乃是良法,但有其局限。若任免不在地方而在中央,《三互法》当严格执行。但地方议会有推举、弹劾官员的权利,虽然没有任免权,还需要中央认可批准,但是地方议会确实对官员有了监督权。官员若是贪腐,必然触及身为地方势力的议员利益,议员岂肯罢休?若是相互勾结……呵呵,议员也不是终身任职的,何况民间声望、士林舆论也会影响到议会的连任。这就是文远不再坚持《三互法》的缘故。”荀彧解释道。
“还有一点。”郭嘉接过话题说道:“文远曾言,若是地方对官员有了监督权甚至任免权,越是家乡人,便会越在乎自己的名声。否则家乡人指责起来,只要不是丧心病狂之人,都会感到羞愧难当。若是真有人欲丧心病狂?自然有议会启动紧急罢免动议。”
“周全!确实周全啊!”荀攸赞道:“如此一来,官员唯恐名声受损,官位不保,自然不愿行差踏错。即便有那不思进取者,也最多耽误地方上几年发展,却不至于闹出大乱子。”
“别再说了,你们如此说,怎么听都像是在夸奖文远那小子。若是被他知道,准保得意洋洋!”程昱“愤愤”的说。
“呵呵!”曹操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说道:“北疆议会这一年多运行的确实不错,不过诸位对于在其余各地实施以及中央议会组建是否有把握?还有北疆议会是以征北将军管辖范围为主,那其余的地方议会是否也该以其余四征将军的管辖范围为主呢?”
“丞相明鉴,北疆并非只有一个议会,各县有县议会,各府有府议会,各省又有省议会。这些议会成员比例固定,只有定居当地的商业百工、士族、世家和地方皇族、定居胡人能够参与。而北疆议会事实上也依旧是一个临时机构,成员除士族、世家和地方皇族之外,还有胡人、百业代表、军方代表、商会代表,根本就是一个大杂烩。文远在一年前就说过,只要县、府、省三级议会能够建立并稳定的运行下去,所谓的北疆议会随时可以撤销。”陈群最欣赏张辽的就是他的不贪恋权势,如今的陈群对张辽早已经没有了早年的嫉妒和提防,若不是张辽长期留驻北方,陈群也无法北上,陈群甚至有与张辽高谈阔论,抵足而眠的想法。
“其实我等更应该看看张征北最终定下的北疆议会的议员比例。”华歆接着说道:“士族、商贾、世家与地方皇族各占两成,剩余四成则被百工、胡人、军方和寒门士人占有。同时提防公学还拥有对议会的监督权利,每次议会要召开会议商议事情并作出决议之前,都必须有大到额定监督人数的列席士人参与,而且这些士人必须是寒门士子和公学中的博士、学子。如此一来,以清流监督,各方协商妥协。即便是清流有些不谙世事,最多三成的比例,也不会影响最终决议。而只要程序合法,列席监督人员也不能随意提起不信任的动议。这样一来,就能最大程度的保证北疆的稳定。”
“孤早就说过,文员此人才华出众,当世几无人能及。这番设计与其说是所谓的北疆议会筹备小组的集体智慧,孤更相信是文远自己的智慧体现。然而正是如此,却更显出文远的高风亮节,不是每个人都希望给自己的头上加上如此众多的掣肘的。至少孤就不那么心甘情愿!与文远相比,孤自愧不如也!”曹操感叹地说道。
“主公不必如此自谦,文远素来有些自傲、狂妄,但是论及这些,他也不敢将自己无限拔高,总是以康成公及历代先贤为自己的老师。他曾言:吾今日之能非吾天生而知之,实乃有前人遗泽。世人夸赞吾目光高远,却不知吾不过是站在历代先贤那高大的肩膀,所谓登高望远便是如此!”
郭嘉这么一说,众人霎时间同时陷入沉默。张辽此时已经将大批被翻译过来的希腊学者的书籍大量印刷,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止一遍的阅读过那些典籍。东西方两种不同文化体系的对撞,对于这些传统的东方文人的冲击力是不言而喻的。
幸好这个时代并非后世明清那种禁锢思想、禁锢文化的时代,汉末的乱世使得百家学术再度兴起,各种思想的交流是十分频繁的。张辽也正是看到这种局面,才一点点的将西方的思想学说介绍到了东方。但是张辽此举却使得原本历史上那形成于汉末,成熟与魏晋的玄学打压了下去。清谈之风虽然并未消失,玄学也依旧“顽强”的存在着,但是以北疆为首的实用学说却第一次拥有了大量的关注者和拥护者。
“丞相,北疆因为州郡的变动而使得官员能够更好的关注自己的治下,而使得北疆百姓能够得到更多的官府帮助。文远虽然不能干预政务,但是他却凭借着主公当初给予的监督权和他与地方官员的私人交情,说服了北疆官员在幽州试种水稻。经过两年,上党、晋阳、蓟县附近都分别成功种植了水稻。如今只要是水源充沛的地区,北疆一样可以种植水稻。文远甚至将糜家送到蓟县的一位经验丰富的农夫用骑兵护送的到更北面的扶余,去考察当地种植环境。据那农夫回报,扶余、高句丽也有大量环境适宜的土地可以种植稻谷。文远据此判断,辽东、乐浪甚至是三韩之地也同样可以终止稻谷,而东瀛四岛亦是如此。”荀彧说道。
“文远这是何意?”曹操笑着问道。
“扩张!文远念念不忘的就是扩张。他不止一次的对大汉历代天子和皇族、贵族表示过不屑,尤其是孝武皇帝。文远常说孝武皇帝武功盖世,可惜脑袋实在不灵,若是让商人与世家贵族分享战争红利,不但与匈奴人之战不会延续三十年,大汉国库也不会因为长期战争而枯竭。当初老夫自然是不信此言,但北疆在文远的统领下,似乎真的没有因为战争而向丞相伸手要钱。要知道,虽然北疆没有大规模战争,可是这些年来小规模战事却屡屡发生,但是在充足的粮草保证下,北疆如今的十万骑兵、十五万步兵(收编辽东三万骑兵、六万步兵,北疆军队合计正规军十个骑兵旅,十五个步兵旅。)被文远指挥着轮番上阵,以轮战的方式保持战斗力。而如今鲜卑王庭弹汉山已被马孟起与三公子各自指挥大军左右合围,据说轲比能正被迫准备向北撤退呢!”程昱的话语中颇有些昂然自得。
张辽比程昱早一步投效曹操,但是程昱却是最早一批投效曹操的谋士中硕果仅存的元老。在荀彧、郭嘉尚未加入曹营之前,程昱便与枣祗、戏志才等人成为了曹操的谋士。那时候程昱便因为学识渊博而时常被张辽拉着请教,虽然张辽最终有了自己的师承,但是就连张辽本人都丝毫不掩饰他曾经求教于程昱的事实,很多人如今也将程昱视为“出色”的老师。
再者说,檀石槐崛起以来,鲜卑人给大汉王朝的重创不但是一部分经济、人口的损失,同时也是对数百年积累的大汉民族的心气的一次极大的伤害。如今张辽虽然没有攻克弹汉山的鲜卑王庭,可是收编鲜卑部族,逼迫轲比能北迁,而其余鲜卑人竟然不敢反对的这种局面,实在是给心中无时不想着恢复大汉威风的程昱以最好的安慰。
“好啦!文若与诸位冒着酷暑前来,不会是为文远歌功颂德的吧?若是要表彰将士,待文远的表章送到,孤绝不拖延。不过旌表就不行了,毕竟没什么太大的战果。”曹操心情也很不错,他的三儿子曹彰可就是参与其中的主要将领。
曹操满脸笑容的继续说道:“至于其他各地和中央的国家议会,孤的意见是让文远将北疆各级议会从组建到运作一年后的详细资料以及几位重要人员送到雒阳,然后再筹建国家议会的同时对各地议会的筹建进行培训。这也是文远素来重视的‘磨刀不误砍柴工啊!’文若,你立刻给各地下令调人赴京参训,不过人员却要仔细斟酌,莫要让闲人参入其中。”
“属下谨遵丞相之命!”荀彧高兴极了,若非一贯的教育让他压抑了兴奋而保持着平静,他估计就得喜形于色。不过如此一来却也让荀彧免去了一次灾祸,曹操即便是同意了被人分权,但若是自己的部下对此表示出兴奋,曹操一定会气的要杀人的。
众人在得到确切消息后依次离开,但是郭嘉却留了下来。
“奉孝,你为何不走?”曹操这时已经不再掩饰自己心中的失落,他确实对权力被分摊,甚至失去了一次家族登顶的机会而有些郁闷。
“主公?我……”郭嘉不知道该说什么,若要说劝慰,曹操绝不希望有人以为他软弱。可是要说其他的,郭嘉却也不知该说什么。这时候曹营著名的智者郭嘉竟然呆呆的在那里发愣。
曹操见郭嘉的样子,心中不由得一暖。我曹操并非无人关心,奉孝依然对操忠心不二。
想着郭嘉,自然也不会漏掉张辽。对张辽的举动,曹操若是心中没有怨念是绝不可能的,虽然这一年多张辽又通过曹清给曹操送来一些东西,以此来解释他的理由,可是曹操还是有些心中难过。不过此时的曹操却突然间对张辽失去了埋怨的心情,张、郭一体可不是随便说说的,郭嘉能够如此,熟知张辽秉性的曹操自然也能推测出张辽的心情。
“唉!”曹操一声长叹道:“奉孝,操无事的。文远给操送来的几部话本你可曾看过?”
郭嘉心中一震,微微点头道:“看过。嘉实在不敢想象,夺嫡竟然会如此残酷!虽然这些内容嘉可以肯定是文远编的,但是谁也不敢保证今后不会发生类似事件。若是有人告诉嘉,张文远学过帝王之术,嘉一定深信不疑。”
“是啊!烛光斧影、玄武门之变、九龙夺嫡,这一个个故事的确令操心寒。也正是这几个话本,让操彻底熄灭了那登顶之心。文远说他支持议会内阁制不但是为了给国家保留一份元气,留下一个能够自我修复的长久的制度,也是不想为后世开一个不好的先例,使得我曹家子孙亦遭此劫难,亦不愿让曹家子孙如那九位皇子一般自相残杀。原本操还不信文远之言,如今却不得不信!文远不愧是除奉孝之外操的纯臣,亦是真正关心操和曹家的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