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博之所以同那位老者如此亲近的另外一个原因是那位老者可以称得上是他所见到过最平易近人的一位贵族。
一开始的时候,瑞博甚至以为那位老者和海德先生一样是平民贵族,直到接触得较深了之後,才知道那位老者拥有子爵的头街,他的家族世世代代都是外交官,虽然算不上繁盛,不过他的家族在佛朗克倒也称得上根深蒂固。
薄雾之中,一个佝偻的人影朝著这里走来,在他的身後不远处跟著一辆马车。
“菲洛先生,早上好。”瑞博从马上下来打了声招呼。
“你好,我们快到尼尔那儿去吧,对於我这把老骨头来说,潮湿的雾气快要让我的零件生锈了。”老头打趣道。
瑞博将缰绳交给跟随在老者身後的那个车夫,车夫同样有些上了年纪,看他穿著光鲜的样子,显然不仅仅是老者的车夫,也许同样也是贴身仆人或者管家。
瑞博知道一些老者的底细,这位菲洛子爵同海德先生一样曾经担任过外交家,和大多数外交家一样,菲洛子爵的身边只有几个必须同时又值得信赖的仆人,事实上对於一个经常要旅行的人来说,众多仆人显得毫无必要,而一个有用的仆人却比什么都珍贵。
在瑞博看来,老者的那个上了年纪的仆人显然可以称得上相当有价值,他应该是一个好车夫,而且从他那强壮的体魄和粗壮的手臂可以看得出来,当危机来临的时候,他绝对会是个不亚於埃德的优秀战士。
和往常一样,瑞博跟在老者身後走进旁逢一条狭窄的小巷。
这恐怕是京城之中最不起眼的角落之一,瑞博确信如果没有老者指点,他绝对不可能找到这个地方。
巷子很狭窄,仅仅能够容得下两个人并排行走,但是却很深,一直延伸出去几百米,巷子的另外一头连接著一条颇为繁华的街道,不过这条小巷本身绝对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如此荒僻的一条深巷却布满了店铺,不过和其他地方的店铺完全不同,这里只欢迎熟悉的顾客。
走进一座布置得极为俭朴的餐厅,站在柜台前的那个中年侍者朝著瑞博和那位老者点头打了个招呼。
“我冻坏了,能不能先给我来一杯甜酒?”老者说道。
那个中年侍者二话不说立刻拿起一个银质的酒壶放在旁边的酒精炉上面。
餐厅里面原本就有两个客人,他们坐在靠近窗口的座位上面聊著天,看到老者进来,那两个人也打了声招呼。
瑞博认识那两个人,事实上他在这里结识了不少人。
在瑞博看来这条不起眼的小巷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智慧和艺术的众集地,不过到这里来的人总是自嘲:声称这里是不得志家伙的收容所。
据瑞博所知,事实确实如同他们所说的那样,留连於此的,大多数是些不得志的人。
就像眼前这两位,那个微微有些秃顶,长著酒糟鼻子的福伦先生,也许是城里最权威的古董鉴定专家,但是他那对犀利的眼睛现在已经因为过度酗酒而浮肿,他的头脑也很少能够保持清醒。
另外那位高瘦的老者是个收藏家,在这个圈子里面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头面人物,不过他同样有著属於自己的哀叹,日子过得并不比其他人更加宽裕。
在那两个闲聊著的人身边坐了下来,那位老者立刻加入了他们的话题。
“西廖夫最近又搜罗到什么好东西了吗?”老者问道。
“喔!菲洛,西廖夫正在为此而烦恼呢!他恐怕碰到真正的麻烦了,他那个野心勃勃的混帐儿子,吵著要变卖他最心爱的那几件收藏。”秃顶老者叹了口气说道。
那位收藏家先生显然心情极为失落,他一口将杯子里面的酒全部灌了下去。
“为什么?总得有些理由吧。”菲洛先生问道。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钱?你应该很清楚,最近每一个人都在疯狂地做著同一个美梦,每一个人都看见了一座金山摆在他们跟前,西廖夫先生的儿子只不过是众多做著发财梦的人之中的一个,而挖掘那座金山必须投入本钱,本钱越多获得的利益也越多。”那位侍者突然间插嘴道,一边说著他一边摇晃著酒壶,酒壶之中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尼尔,再给我加一块冰糖。”老者听著酒壶里面的声音吩咐道。
“西廖夫,也许你和你的儿子可以相互退让一步。”老者又说道。
“我已经退让了,我放弃了我最珍爱的几件收藏,但是贪心是不容易获得满足的,这你应该很清楚,”西廖大哭丧著脸,摇了摇头说道。
“疯了,所有人都疯了,每一个人的手理都拿著天平,天平的一头是金子,而另外一头……”福伦先生无奈地苦笑道:“大家将所有的一切都压在了金子上,亲情还有良心已经没用了。”
正说著那位侍者托著酒壶走了过来,他将酒壶和一个银质的浅底酒杯放在老者的面前,然後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也许你们已经不再适合这个世界了,也许这个世界已经不再适合你们了,外面的一切都在改变,而你们却已经无法改变了。”侍者说道:“到这里来的人全都如此。”
正说著的时候,突然间一个矮小瘦削的小老头打开门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拿著一件用厚厚的油纸包裹著的扁平东西。
“又搜罗到一幅画?”福伦睁开那浮肿的眼睛问道,他猜想老头是来找他的。
“喔!你猜得一点没错,看我运气多好,最近京城里面很多人愿意将平时看不到的珍品拿出来出售,这简直是好极了。”那个小老头兴奋地说道:“你快帮我鉴定一下。”
说著小老头拆开油纸,只见厚厚的油纸包裹著的是一幅极为精致的小幅肖像画。
“托庇尼的查莱顿夫人肖像,这绝对是不可多得的珍品,但愿不是赝品或者是偷来的赃物。”福伦接过画,睁大了眼睛看了看说道。
“绝对不是偷来的赃物,出售这幅画的人拥有全部证明文书。那个小老头说道。
“什么文书不能伪造?你干这一行又不是一天两大了,难道连这还不知道?”福伦不以为然地说道。
“好了,亲爱的福伦,帮我鉴定一下这是不是一幅赝品,我可承受不起一幅赝品有可能给我带来的损失,无论是金钱上,还是名誉上的损失。”那个小老头说道。
“知道了,你这个肮脏下流的掮客,艺术贩子。”福伦笑著说道:“报酬和平常一样,可以吗?”
那个小老头从兜里面掏出一个钱袋扔在桌上说道:“这是一半,星期一你将证明书交给我,我和你结清另外一半。”
福伦并没有伸手去拿那个钱袋,钱袋被那个侍者拿走了,他将里面的银币倒出来数了数,然後点了点头说道:“前两个月的赊欠算是结清了。”
“他很快就可以将所有的赊欠全部结清,因为最近我要做好几笔生意。”那个小老头得意洋洋地说道。
“对了,西廖夫,听说你想要出售你的收藏,我可以帮你卖一个好价钱,看在你我两个人的交情份上,我只收取一半酬金。”那个小老头说道。
西廖夫一言不发,他的脸色更显得阴沉。
“好吧,算我没有说过刚才那句话。”小老头连忙说道。
“菲洛,你的那两个儿子现在怎么样了,还整天给你制造麻烦吗?”老头问道。
“我的烦恼和西廖夫的差不多,他们并不知道真正应该珍惜的是什么,他们只知道眼前的利益。不过和西廖夫比起来,我在他们的眼中还算有些威望,他们不敢违背我的意愿。”老者喝了口甜酒缓缓说道。
“我的子爵大人,那是因为你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忤逆之子扫地出门,他们将失去一切,名誉、地位、爵位的继承权,你在他们眼中是主宰一切的国王和神灵。但是西廖夫不行,只要往任何一位法官身边的书记手中塞满金币,法庭就会判决西廖夫的任何对他儿子不利的申明无效。”那个小老头连忙说道。
“不过,你的身边不是还有一个令你满意的後辈吗?”福伦指了指瑞博问道:“他是你的孙子,还是子侄?”
“唉,我倒是很希望能够有如此出色的一位继承人,只可惜他是我一位老朋友的孙子。”菲洛子爵耸了耸肩膀说道。
“反正你没有退休的打算,而且你的岁数还没有到急著考虑继承人的时候。”西廖夫叹了口气说道。
“那倒也是,我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完成,为了这一切我努力了毕生,就算一眼也好,我想看到我毕生努力的结果。”老者深沉悠远地说道,他的目光凝视远方,他的意志也彷佛飞向了那遥远的所在。
“努力的最终结果对於你我这样行将就木的人来说又有什么用处?难道你打算带著你的那些成就到坟墓里面去?”西廖夫问道,突然间他再一次叹了口气,从座位上缓缓地站了起来说道:“反正一切迟早属於我的儿子,就算我现在阻止他出售我的那些收藏,我死了之後,我那个儿子难道会将它们保留下来当作纪念?”
“你总算是明白过来了。”那个小老头兴奋地说道。
西廖夫的脸上充满了落寞,迳直走出了餐厅,他那佝偻的背影显得如此孤寂和哀伤。
“我呢?”老者自言自语道。
“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选择,西廖夫珍爱他的收藏,他的儿子看重的是眼前的机遇,我只在意手中酒杯里面的酒,高恩整天忙著他的掮客生意,尼尔守著这家破店,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福伦眨了眨那对浑浊的眼睛说道,说著他将脑袋埋进那张画之中,毕竟这是他的工作,是他收入的来源。
那位老者沉默不语,瑞博同样也是如此。
事实上这正是这条小巷给予他感触最深的地方。
刚开始的时候,在他看来这里的每一个人只要得到他些许的帮助,生活就可以变得富裕起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是无能之辈。
但是相处时间长了,瑞博发现留连於这里的人未必对改善自己的生活感兴趣。
正如福伦所说的那样,每一个人都拥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而这里的人更是如此。
瑞博禁不住思索起自己的生活方式来,这是他从来没有好好思考过的一个重大命题。
他到底想要选择什么样的生活?
追求无尽的魔法世界,寻求埋藏在那个世界之中的宝藏?
瑞博愕然发现在此之前他并没有成为一个魔法师的真正觉悟。
继续当瑟思堡领主?
虽然海德先生和老梅丁小姐之间存在那个协议,不过他很清楚老梅丁小姐现在倒是很希望他能够将这个角色继续扮演下去。
瑞博越来越感到迷惘,除了对於知识的渴求和对於冒险的憧憬,仍旧是他极力追求的生活的原点之外,他确实对於自己的前进方向丝毫没有把握。
也许对於他来说,实在有太多事情必须完成。
就像海德先生和那位菲洛先生一样。
海德先生必须守护他的南港,那是他毕生心血所众和童年时代延续到今天的梦想。
对於菲洛子爵,瑞博并不是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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