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纷乱的人群,看著那扫兴的观众,瑞博的心—头突然间涌起了一股想要嘲弄世人的激情。
第七十八章
没有人会想到,原本只是餐桌之上闲聊话题的艺术家之间的纷争,竟然会演化成为一场席卷得里至大地的激烈风暴。
更没有人想到,那些曾经辉煌一时,被世人视作为知识和才华的宝库的老者们竟然会变成人人唾弃的垃圾。
缪施科这个曾经被视为得里至国宝,被奉为世界上最伟大的音乐家的显赫人物,此刻他的名字已然成为了小丑、白痴和蠢货的代名词。
几乎每一个人都在嘲笑他的愚蠢,他的作品,他的生乎,甚至他的死亡,无一不是受到嘲笑的对象。
不过,更出乎众人预料之外的是,这种嘲笑很快便变成了咒骂和唾弃,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一张纸片。
此刻在得里至大地之上被谈论得最多的并非是他们那至高无上的国王的死亡,他的遗体被冰冻起来之後,彷佛已然随之被冻结在人们的记忆深处。
同样也并非是有可能发生的动乱,经过了那番疯狂的抢购,那些储藏在地窖里面的食物,显然多多少少平息了一些恐慌和忧虑。
那张纸片成为了众人谈论的主题,因为纸片上罗列著那些老迈的艺术家们所拥有的惊人财富。
其中最招人咒骂的便是那位刚刚死去的缪施科先生,咒骂和唾弃他的甚至不仅仅只有平民百姓,他那数额惊人的庞大家产甚至令不少贵族感到嫉妒,而从他们嘴里发出的咒骂声无疑最为响亮。
这些咒骂声彻底淹没了那些愤怒的年迈的艺术家们请求给予公道的呼声,事实上,在这张纸片突然间出现在众人面前之前,那些老者联名向莫纳赫的领主佛斯大公和巴世蒙大公提出了诉讼请求。
他们口口声声宣称只要求公正,而并非是哀悼和怜悯,但是,当那张纸片突然间散播到得里至的每一个角落,当咒骂的呼声遍及这个庞大的王国,这些要求公正和正义的老头们,纷纷逃得无影无踪。
连他们的家也紧闭房门,这些老头们的儿孙甚至不敢上学,因为他们同样会被拉住询问家里的事情。
口口口在繁华热闹的曼姆河边,建造著一座宁静而又优雅的城市。
这是一座规模颇为壮观的城市,它拥有著甚至超过莫纳赫的人口和繁荣,但是每一个到这里的人会对这座城市拥有的最为深刻的印象,无疑便是它的宁静和悠闲。
这里没有其他城市的繁华和赞扬,就像是一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小镇静静地守在曼姆河旁,这座城市几乎每一个角落都能够看到参天绿树,而生活在这里的居民,显然真正明白,什么是诗情画意,什么是田园诗一般的生活意境。
在街道上、大树下、河滩旁边,到处能够看到悠闲漫步著的行人,反倒是马车显得颇为稀少,正因为如此,当一辆马车急急匆匆地飞驰而过,总是会引起路人奇怪的目光。
这辆行色匆匆的马车最终停在了市中心广场的一角,从马车上下来的全是一班老者,他们曾经声名显赫,他们曾经是这里最受欢迎的贵宾,他们甚至不需要打招呼就可以直接进入那座恢宏气派的府邸,不过此刻他们却身披著厚重的旅行长袍,彷佛唯恐被别人看到脸面一般。
没有了以往的盛情招待,也没有了往日那迎接他们到来的音乐,这些失去了一切,只有财富和伴随著财富的臭名声的老者们,清楚地感受到了那些侍从们的倨傲和漠视,这是从来未曾有过的。
不过这些老者们多多少少也能够猜到,这到底是为了什么,那张对於他们来说无比致命的小纸片,显然同样也刮到了这里。
这些侍从们肯定也同样看到过那张纸片上罗列的数字,宁静优雅,并不代表著对於金钱和财富漠然视之、毫不关心。
糟糕的开始,彷佛预示著糟糕的结局,侍从的冷遇显然来自主人的漠视,几个小时之後,那些老者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宅邸,他们脸上的神情彷佛末日已然来临。
在这座宅邸深处,一座朴素而又幽静的三层楼房建造在一片绿茵茵的草坪正中央。
侍从们正在底楼的会客厅之中收拾著房间,刚才那些不受欢迎的老家伙,甚至令侍从和佣人们感到反感,而这在以往是根本不可能的,他们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主人还要如此礼遇他们。
而此刻在三楼的书房里面,那位高贵的身份显赫的主人正皱紧眉头坐在书桌前面。
虽然已然上了年纪,不过这位主人年轻的时候无疑是一位受女士们欢迎的美男子,高贵同时又不失谦逊的气质在得里至王国并不多见,毕竟这是个拥有著诸多武技高强的勇士和威严军人的王国,肌肉的数量远比大脑要多得多。
而这位宅邸的主人无疑是一位睿智的学者,他拥有著高耸的额头,显然里面装著不少东西,他的头发虽然是黄褐色的很不起眼,不过却并没有因为岁月流逝,而变得花白脱落,这令他看上去年轻了许多。
他的身材瘦削,这在到处能够看到大块头的得里至王国同样也是不太常见的,而此刻他的身上随意披著一件睡袍,彷佛刚从酣睡中醒来。
在这位拥有著学者气质的老者对面站立著两个年轻人,其中的一个实际上已然不太年轻,他大概三十岁左右,拥有著和那位老者同样的面容轮廓,而另外一个看上去有些腼腆,他的地位显然要比旁边站立著的人低微许多,手臂之中夹著一个文件夹子。
“父亲大人,您何必在这个时候,还如此礼遇那些人?”年纪稍长的青年问道。
“是你吩咐噶德阻挡住他们?同样也是你吩咐仆人们慢待他们?”那位老者淡然说道。
“您认为我做错了?”年纪稍长的青年犹豫著说道。
“不,不,不,我没有这样说,至少在这件事情上谈不上对错。”老者摇了摇头说道:“我亲爱的孩子,你知道我真正忧虑的是什么吗?”
“那些人的麻烦?”青年回答道。
“他们的麻烦?不。”老者连连摇著头说道:“或许麻烦并不仅仅只是这些,或许这并非只是他们的麻烦,或许他们只是一块跳板,一件武器。”
说到这里,那位老者看了一眼儿子那充满迷惘的目光,显然有些失望一般,摇了摇头说道:“不,我感觉到这件事情并不寻常,我觉得还有些事情未曾发生,至少这件事情还将会拥有进一步的变化。”
说到这里,那位老者轻轻地推了一下桌案,将转椅转了半圈朝著窗外,看著窗外那怡然的绿色,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简,告诉我那份财产清单是什么时候开始流传开来的?”
那位显得颇为腼腆的青年毫不思索地回答道:“一个星期前,大人。”
“那么祝丰节距离现在又有几天?安德鲁你来回答这个问题。”老者说道。
“九天,父亲大人。”那位稍微年长的青年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你能够在两天里面收集到这些数据吗?我甚至在这张清单之上看到了缪施科隐秘在表妹名下的财产。”老者说道。
“您的意思是,所有这一切都是预先准备好的?”
“是的,不过真正的关键在於,有必要花费那么多精力来对付这些行将就木的老头吗?”老者淡然说道。“您的意思是,所有这一切很有可能是最终针对您的?”儿子问道,显然此刻他总算明白了事态的严重程度。
“是我让缪施科走进了宫廷,是我当著众人的面朗读帕特的诗篇让众人记住了他的名字,在得里至王国布许瓦克的作品收藏得最多的同样也是我,是我让他们拥有了显赫的名声,那张清单之上所罗列的金额,很大一部份直接来自於我的资助。”那位老者重新转过身来说道,神情显得异常严肃。
“显然这是针对您的阴谋。”儿子急切地说道:“那么我们应该如何反击?”
“反击?”老者突然间皱紧了眉头,叹息著摇了摇头说道:“很显然,这一次我遇到了一个强劲的对手,这是个我从来不曾遇到过的可怕家伙。”
他轻轻拉开书桌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粗糙的用廉价油墨印刷的纸片。
“这上面所拥有的只是一连串的数字,这些数字代表不了任何东西,它并非是一份控告书,也没有丝毫激烈的言辞,更没有煽动的味道。”突然间,那位老者加重了语气:“这些简单而又冷漠的数字真正可怕的原因是它牢牢地抓住了人心之中的一种强烈而又难以消除的情感,那就是忌妒心。”
“我亲爱的孩子,一个擅长在人性之上动脑筋的家伙,无疑是最为危险的阴谋家,对於这样的对手,加再多小心也绝对不嫌多。”老者神情严峻地说道。
“您是否知道,那个在幕後打算对付您的可怕黑手会是谁?”那位稍微年长的青年连忙问道,他被父亲大人所说的那番话弄得毛骨悚然,事实上他在此之前从来没有看到过父亲露出如此严峻的神情。
“我的敌人很多。”老者冷冷说道。
“难道您丝毫没有怀疑过某个特定的人物?”儿子问道。
老者皱起眉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抬起头说道:“我的心里早已经有一个怀疑的对象,不过在说出谜底之前,我想先听听布雷恩的看法,或许作为一个旁观者他比我看得更加清楚明白。”
“是否要我去将布雷恩请到这里来?”儿子连忙问道。
老者微微点了点头。
当那位青年回到书房的时候,在他的身边站立著一位衣著遗遢,不修边幅的小老头。
这个小老头显然远比老者更为年迈,不过他却拥有著异常年轻的笑容。
“巴世蒙,我的老朋友,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找我,看起来你的麻烦大了。”老头立刻兴奋地说道。
“噢,我为不得不打扰你而感到抱歉,你的研究进展得怎么样了?”巴世蒙大公站了起来,微笑著迎接老朋友的到来。
“我已经成功地做到用羊的肝脏完全取代人的肝脏、现在那个肝脏正顺利地工作在一个六岁小男孩的身上,要知道肝脏是除了大脑之外,人体最为复杂奥妙的器官。我花费一辈子进行的研究,看来可以在我走完人生之前完成。”那个小老头用欢快的语调说道。
“好吧,来谈谈你的麻烦,我相信你让你的儿子把我从那个阴冷潮湿的‘墓地’之中请来,总不会是为了我的研究吧,我听到一些传闻,从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起,我便想到你遇上了麻烦。”老头咧开嘴,露出满口参差不齐的黄牙说道。
“一个麻烦的敌人。”巴世蒙大公点了点头说道。
“我甚至闻到了他的臭气,就像是有一只臭鼹钻进了房间里面一样,到处是它散发出来的味道。”老者比划著手指说道。
“你是否能够告诉我一些提示,在你看来那个人会是谁?”巴世蒙大公问道。
“噢,我可不知道谜底,我虽然已然猜到你遇上了麻烦,不过收集资料可不是我喜欢做的事情。”老头眯缝著眼睛瞄了巴世蒙大公一眼,笑著说道:“我相信你的脑子里面肯定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只不过你还想从我这里获得进一步的求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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