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
“是啊,我们逃到江南,逃到苏州去。”
黛玉平生有两个最大的愿望:一是和宝玉在一起;二是回苏州家乡看看。现在这两个愿望都可以实现了么?她的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贾五,说:“宝玉,你可不许骗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贾五坚定地说。又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要不,我们来拉勾?”
正在此时,忽然听得湖边传来一阵琴声。
第二十五章 妙玉弹琴
琴声清越悠扬,忽而又转为富丽堂皇。黛玉凝神听着心想:“真是琴中高手!”
贾五是见过世面的人,音乐会参加过不少,床底下经典音乐的盗版光盘就有一箱子。眼前此人虽然古琴弹得不错,但是还够不上专业水平,去年一个什么晚会上那个梳大辫子的白衣小姑娘就比她弹得好。不过,既然林妹妹夸奖,自己当然也要赞扬几句。
还没有想好说什么,琴声忽然转成婉转凄凉。贾五拉起黛玉的手,两人循着琴声走去。
琴声由凄凉又转为悲怆,一个少女的声音随着琴声唱了起来:
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飘流?
为神有灵兮何使我处天南海北头?
“是蔡文姬的胡茄十八拍呢。”贾五说。
黛玉”嗯”了一声,眼睛里又充满了泪水。
歌声又变得凄苦悲愤:
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殊匹?
我不负神兮神何亟我越荒州?!
余音在夜空回荡,树上的树叶沙沙作响。贾五不禁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紧紧拉着黛玉的手,黛玉擦了一下眼泪,继续向着琴声走去。
翻过小土坡,只见湖水边上,大柳树上挂着一个红灯笼。树下摆着一架琴台。琴台边上有一个小供桌,上面放着一个香炉。琴前坐着一个女孩子,一袭白衣,满头的长发像乌云一样洒落下来,正是妙玉。
贾五不由得看呆了。
只见妙玉叹息了一声,擦了一下眼睛,拿起几炷香,就着灯笼点着了,插在香炉里。一缕青烟袅袅地升了起来,妙玉双膝跪下,说:“可卿姐姐英魂不远,请饮此一杯。”说着把桌上的酒杯端了起来,向空中一洒,点点水珠落入湖中。
“可卿,是秦可卿么?”贾五好奇怪,“她和妙玉有什么关系呢?”
妙玉站了起来,应道:“姐姐,你的《红楼梦》的曲子我也学会了,你听听。”
说着又走到琴前坐下,调弄了一会儿。
黛玉轻轻地说:“君弦太高了,与无射律只怕不配呢。”
只听得妙玉随着琴声唱道: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明月情浓。”
黛玉听了,哑然失色道:“怎么忽然作变征之声了?音韵可以裂金石了,只是太过。”
贾五问:“太过便怎样?”
黛玉说:“恐怕不能持久。”
正说着,只听得”嘣”的一声,弦断了。
妙玉站了起来,笑着说:“琴中忽出异音,想必是有高人在场,何不出来相见?”
贾五忙拉着黛玉从树阴里走出来,笑着说:“怕打扰了你呀,你的琴弹得真好。”
妙玉见是贾五,不由得一怔,也不理他,向着黛玉说:“你来得正好,我正想请你喝茶呢。”
“喝茶也算我一个呀。”栊翠庵后面转出来一个人,正是宝钗。
“你们今天怎么都在这里埋伏着呢?”妙玉笑着说,“好,你们等着,我去烧茶。”说着便把宝钗和黛玉的衣襟一拉,二人随她出去,贾五悄悄地随后跟了来。
只见妙玉让她二人在耳房内,宝钗坐在榻上,黛玉便坐在妙玉的蒲团上。妙玉自向风炉上扇滚了水,泡了一壶茶。贾五便走了进来,笑道:“骗你们吃体己茶呢。”二人都笑道:“你又赶了来骗茶吃,这里并没你的。”
妙玉拿出两只杯来,一个旁边有一耳;杯上镌着三个隶字,后有一行小真字是”晋王恺珍玩”,又有”宋元丰五年四月眉山苏轼见于秘府”一行小字。妙玉便斟了一杯递与宝钗。那一只形似钵而小,也有三个垂珠篆字,镌着”点犀盂”。妙玉斟了一盂与黛玉。仍将前番自己常日吃茶的那只绿玉斗来斟与贾五。
贾五笑道:“常言世法平等,她两个就用那样古玩奇珍,我就是个俗器了。”妙玉道:“这是俗器?不是我说狂话,只怕你家里未必找得出这么一个俗器来呢。
“贾五笑道:“俗说入乡随俗,到了你这里,自然把那金玉珠宝一概贬为俗器了。”
妙玉听如此说,十分欢喜,执壶向斗内斟了一杯。贾五细细吃了,果觉轻浮无比,赏赞不绝。妙玉正色道:“你这遭吃的茶是托她两个的福,独你来了;我是不给你吃的。”
贾五笑道:“我深知道的,我也不领你的情,只谢她二人便是了。”妙玉听了,方说:“这话明白。”
黛玉问:“这也是旧年的雨水?”妙玉冷笑道:“你这么个人,竟是大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开了。我只吃过一回,这是第二回了。你怎么尝不出来?隔年蠲的雨水哪有这样轻浮,如何吃得?”
贾五听了一愣,上小学时听老师说过,雪花飘落时吸附了许多尘土,所以雪水是很脏的。自己也试过一次,用小罐头盒装满了雪,放在炉子上,结果化出来的都是泥汤儿。想到这里,不禁向杯中的看了一眼,清澈透明。是二百年以前空气中灰尘少吧,还是妙玉有个什么过滤的法子?
黛玉知妙玉天性怪僻,不好多话,亦不好多坐,吃完茶正要约宝钗走出来,忽然见妙玉对她使个眼色。
黛玉跟妙玉走到里屋,妙玉小声问黛玉:“你家是苏州人么?”
“是啊,你也是么?”黛玉说。
“算是吧,你父亲家哥儿几个?”
“就他一个人。”
“堂兄弟呢?”
“也没有。”
“咦,”妙玉奇怪地说,“他不是叫林如海吗?”
“是啊,”黛玉也奇怪了,“你认识林家人吗?”
“不,不认识,”妙玉支支吾吾地说,“随便问问,随便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