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地度过这一生,然而她是一国之母,善妒和无德,光这两项就注定了她不可能安居尊荣,也许这也是命数吧。
“无昭,无昭……”贺氏突然喃喃自语道,声音几乎无法辨认。皇帝苦笑一声,死到临头还在惦记着自己的儿子,实在是女人护犊的天性。“不要杀他,照哥哥,不要杀他,我求你了,不要杀他……”贺氏再次呓语道,声音愈来愈低。
一句话又让皇帝想起了往昔的恩爱,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轻轻俯下了身子,轻轻说道:“朕绝不杀他,你放心走吧。”
皇后的身躯一震,眼睛竟睁开了几许,用那极为黯淡的眼神看了丈夫最后一眼,脸上现出了最后一丝光彩。
宛烈二十三年一月二十九,皇后贺氏在坤宁宫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谥曰“孝仁敬”。
无痕篇 第五卷 党争 第一章 闹事
转眼已是宛烈二十六年,这几年风调雨顺,百姓无不额手称庆,各地的赋税也及时了很多。边关亦是平安无事,守着西北大营的安郡王风无方甚至在私下给风无痕的信中埋怨了一番无聊。盛世的歌舞升平中,也有那么一丝阴影的存在,朝廷上的最大两派势力尽管明面上还能维持着一点体统,背地里的斗争却一刻都未曾平息。
三年前皇后的丧仪可谓是极尽哀荣,皇帝最后还是念及了结发恩义,因此在谥号上并未多加为难。一应礼制齐全,丝毫没有削减之意,倒让一众大臣心中吃惊。真正的知情者都清楚皇帝此举的用意在于抚民安国,毕竟皇后已经逝去,再追究她生前的过失也没有任何意义。
然而,在丧仪中得利的还有贺甫荣,皇后崩逝后仅仅四个月,皇帝就命人下诏,赦免贺甫荣及其家人,依旧还其文渊阁大学士之位,至于其子贺莫彬,则直接授了户部主事,三年之中连升数级,直接登上了户部左侍郎之位。原本因贺甫荣被黜而郁郁不得志的门生故旧,则是逐渐官复原职或是重新启用。终于,贺氏一族在贺雪茗入宫之后,重新立在了朝堂之上。
托了家族的福,再加上贺雪茗谨慎而温恭的态度,她在宫中的日子过得也逐渐惬意起来,光是皇帝每月的临幸就仅次于瑜贵妃萧氏,让其他嫔妃殷羡不已。这位惠妃娘娘又刻意和众多嫔妃交好,一段时日下来,除了德贵妃兰氏,她在宫里得了众多嫔妃的好评,萧氏更是待其甚厚,丝毫没有架子。须知皇后崩逝后,皇帝即下旨由瑜贵妃权摄六宫事,虽然并未正式册后,但在众人眼中,萧氏正位中宫无疑是指日可待的事。
权衡再三,皇帝最后还是将展破寒调离了京城,让他心中有太多荆棘的人呆在身边并不是最好的法子,守陵大营的总兵比起西北的一个小小统领,已经是优越太多了。届时任期一满,升转是极为容易的事。况且为了安抚这位悍将,皇帝还破例特许展破寒从破击营中挑选了五百名亲兵一同调任,甚至还允准了他自行指定下任统领的请求。对于武将来说,这可算是天大的殊遇,若不是边关武将中善战者愈来愈少,皇帝决不会如此轻易地答应这种条件。然而,众多朝臣皆猜测安郡王风无方在背后促成了这件事。
新任大将军风无方轻而易举地掌控了西北军营局势,让一众原打算看笑话的皇族大为失望。在这些人眼中,西北军营中全是些骄兵悍将,风无方要驾驭这些人显然要吃过一番苦头才行。谁料风无方甫至西北,便取得了破击营的支持,弹压起来毫不费力,再者西北的那些将领本就是被展破寒吓怕的人,哪敢对新任主将无礼,因此风无方虽说不能如指臂使,但令行禁止还是能做到的。
水玉生烟如今已是成了闻名京城的酒楼,虽说底楼仍是经营着茶馆的营生,但吸引人们的却是楼上的美食佳肴。魏文龙不惜血本请来了好几位手艺精湛的大厨,甚至还在大堂中设了几位歌女弹唱。别处的酒楼饭庄也不时有卖唱的女子出入,但大多流落风尘已久,庸脂俗粉的,自然引不起客人兴趣。而魏文龙则是别出心裁地让几人以轻纱覆面,对外则是宣称这些女子都是些家道中落的良家女子,一时又吸引了不少人。尽管来往的轻薄公子不少,但碍着魏文龙背后那位何大人的脸面,也没有人敢随意坏了规矩。
这天,楼上高朋满座,宾客们大多是衣着光鲜,至不济也是一身读书人打扮,普通的贩夫走卒压根不敢上这种地方来。饶是如此,找一个好座位也是难上加难,不少桌子上都坐着两拨不相干的人,人虽不少,却并不嘈杂。靠窗的雅座上,一个孤单单的人影坐在那里灌着闷酒,尽管知道他那里空着三个位子,但无论是掌柜还是伙计,人人绕着走,就连上楼的宾客也竭力躲得远远的,谁也受不了那股寒气。
那位仁兄不是别人,正是冥绝。尽管身负护卫重责,但每月总有几天歇息的时候,风无痕便把这位心腹侍卫赶出去散心。谁料冥绝一向是个冷人儿,哪耐烦和不相干的人兜搭,因此一来二去,他倒是爱上了水玉生烟的酒食,再者掌柜和老板都是熟人,不啻有什么麻烦事。每月来的次数多了,无论是这里的常客还是跑堂的小二,都熟悉了这个喜欢喝闷酒的男人。若不是他一身生人勿近的气息,上前攀谈的人绝少不了。
冥绝随手摇了摇酒壶,眉头立时皱了起来。如今他的酒量愈来愈大,这小小一壶酒实在是经不起什么折腾。若不是他懒得招惹麻烦,早就让掌柜送上酒坛来。人说一醉解千愁,无奈他却是千杯不醉的主,只能永远困于人间愁苦。他伸手将壶盖翻转了过来,不一会儿,一个满脸堆笑的小伙计出现在他的跟前,只不过笑容里怎么看都有些勉强。
“爷,还是老规矩,一壶碧江寒?”他乍着胆子问道。
冥绝无言地点点头,那小伙计连忙拿着酒壶开溜,站在这个男人身边不减寿命才怪,真不知道那位王爷怎么会看重他,小伙计气闷地想道。小心翼翼地从掌柜那里接过一个酒壶,他不无嫉妒地又看了冥绝一眼,这种美酒居然当水一般地糟蹋,实在是暴殄天物,真不知道这人有多少钱。心中胡思乱想,他的脚步不免就有些不稳,经过一张桌子旁边时,他不小心绊了一下,顿时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一壶美酒顿时四溅开来,旁边好几桌的客人身上都沾满了酒液。
闯祸了!小伙计脑中刚转过这个念头,一只脚便狠狠踩踏在了他身上,来人气势汹汹的模样立时让他心中叫苦不迭。“小兔崽子,没长眼睛么?这种平地上也能摔跤?污了我们的衣裳,你赔的起么?”
说话的是一个趾高气昂的公子哥,身上衣裳极为华贵,只是被那酒渍污了一大块,连连他的脸上也着了好几滴酒液,看上去颇可笑。那小伙计哪笑得出来,死命挣了几下,无奈那青年公子显然不想放过他,脚下倒多了两分力气,痛得小伙计几乎哭喊出来。
“公子,小杨刚才是不小心,您的衣服小店一定赔,还请您高抬贵手,饶过他才是。”李侨连忙上前打躬作揖道。他如今虽也管着下面的茶铺生意,但重头戏却是放在了楼上,毕竟魏文龙和风无痕皆关照过,因此他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小杨虽然闯祸,但他是这里的伙计,因此即便不知道那位嚣张公子的来头,他还是站了出来圆场。
“你算什么东西?”那年轻人看上去像是第一次来京城,因此言语间毫不客气,“小爷的衣裳可是江宁织造制的,你赔得起么?就算把你这破酒楼拆了,恐怕也不得小爷这一件袍子钱!”
这话却说得过头了,原本一片哗然的宾客顿时安静了下来,就连几个遭了池鱼之殃的也都回到了原座,似乎毫不在意地继续喝起酒来。知情者更是暗中偷笑那青年的不知天高地厚,就凭他那点势力,想向何蔚涛叫板?只有冥绝若有所思地朝那人看了两眼,随后又自顾自地喝起酒来,桌上原本空空如也的酒壶竟然神奇般地又满了,只不过旁人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倒也没发现这点小动作。
那年轻人丝毫没感觉到四周讽刺的目光,反而更加洋洋得意起来,倒是他的几个同伴觉察到苗头不对,拼命朝他打着眼色。无奈此人是一向自负的主,在家乡横行惯了,哪会理睬这些?“小爷撂上一句话在这里,若是要放他一马,可以,只要你拿一千两银子赔这袍子就行!”
这话一出,原本还能强自克制情绪的李侨也火了,他看过的贵人也不少,没见过哪个像眼前的年轻人那么无理取闹的,更何况这是魏文龙的产业。只见他脸色阴沉,冷冷地甩出了一句话:“阁下爱怎么办怎么办好了,反正小杨是酒楼的伙计,若是磕着碰着小老儿没法向东家交待,他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话音刚落,楼下便传来一个清朗有力的声音,“李掌柜说得好,我魏文龙的地盘,谁敢闹事的就得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不要到头来进了顺天府还不知道情由!”众人忙把目光投向了楼梯口,只见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气宇不凡地走上楼来,笑吟吟地向所有人微微作揖。
“魏老板说得极是,这小哥虽然有错,但那人显然是借酒闹事,还是请顺天府尹杨大人来处置得好!”一个宾客满脸谀笑地巴结道,“这‘水玉生烟’的招牌哪是寻常人能够亵渎的,您老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魏文龙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眼睛却瞥见了窗边的那个人影,眉头不禁一皱。他对冥绝也是熟悉得很,不过这位七殿下身前最得用的侍卫屡屡光临他这酒楼,除了喝酒就没交待过其他事情,这究竟是什么名堂?自诩聪明的他都快糊涂了也没得过一个满意的结果,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只听一声怒吼道:“小爷我砸了你的破楼!”
无痕篇第五卷党争 第二章 尴尬
那冲动暴躁的年轻公子乃是江苏布政使左凡琛的儿子左晋焕,由于是三代单传,因此祖母自幼视若珍宝,读书虽然还算有成,性子却极为娇纵。与普通士子交接往往是一言不合便出口伤人,甚至还有动手的,所幸有父亲护持着,在自家地头上无人敢惹。今天平白吃了这么多讽刺,少爷的脾气立时又犯了,他也顾不得身旁几个狐朋狗友的劝阻,操起一张椅子便要动手。
魏文龙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得一声重重的冷哼,众人顿感耳畔一震,左晋焕更是如遭雷击,手中椅子随即掉落地上,发出一阵巨响。然而,其他人仿佛没有注意到那碰撞的响声,目光全都被靠窗的雅座那边吸引了。只见冥绝已然立起,身上那股寒气比起初更甚,脸上仿佛能凝出霜来。
“结帐!”他干脆利落地丢出两个字,倒让一众本以为他会出手的酒客大失所望。不过几个弹唱的歌女却不约而同地齐齐投去了爱慕的眼神,她们都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份,虽然也害怕他的脾气,但一想到若是能嫁给此人,便能脱去这身风尘,心中却仍是意动不已。奈何冥绝乃是天生的冷人儿,对几个歌女的刻意奉承向来是不予理睬。
李侨连忙趋上前去,随口报了个数字,被左晋焕的大脚压在地上的小杨不禁翻起了白眼。冥绝一共喝掉了六壶极品碧江寒,即便是成本也远远超过二十两银子,掌柜居然就报了个五两,实在是巴结得狠了。想到自己现在倒霉的处境,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邪火,大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