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人眼中,未免又是一件大事。
“微臣参见皇上。”海观羽可无心理会外人的心思,相比那些流言蜚语,皇帝的意向无疑是最重要的。
“海老爱卿请起。”皇帝的言语中带着一种不同寻常地客气。他命石六顺搀扶起了海观羽,特意指了一个颇为舒适的椅子将其安置下来,这才遣退了所有伺候的人。“你在府里养息了这么多天,今日进宫怕是为了那件事情吧?”
海观羽当然知道自己在府里地动作瞒不过这位至尊,连忙诚惶诚恐地站起身来,一脸惭愧地道:“都是微臣的失察,让皇上费心了。微臣本以为那是微不足道的构陷,只不过出于谨慎才在府中搜检了一番,谁料居然真的找到了那物事。证据确凿,微臣实在无话可说。”
这番及其痛心疾首地话顿时让皇帝眉头一皱,海观羽这是什
么愿思?“海老爱卿,你的清正是朝野皆知的,倘若你只是无心之失,朕也不会随意怪罪于你。朕想知道的是,二十万两银票数额巨大,孙雍究竟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送上门的?”他的声音不禁提高了些。
即便不假装,海观羽的脸上也露出了十分尴尬的表情。“回禀皇上,别雍曾经送给微臣不少经书,说是高僧法源亲自抄录,为百姓祈福的。微臣虽然不信神佛,但和那位大师见过一面,很能体会他的慈悲心肠,也募捐了不少银子,因此只以为是他的一番好意,没作深究。想不到孙雍就趁此机会将二十万两银票缀入其中作为贿赂,实在是微臣的罪过。”海观羽再也站不住了,跪倒在地连连叩首,“微臣罪该万死,恳请皇上降罪。”
皇帝倒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海观羽所说的一切实在是很富戏剧性,尽管他相当信任这个老臣,心中却还是有着怀疑。他离开御座走到海观羽身前,深深地审视着这个两朝元老,尽量克制住自己的语气,不动声色地问道:“海老爱卿,朕不是不相信你的话,不过事情实在离奇了些。那本金刚经你应该带来了,可否让朕一观?”
海观羽哪敢说不,从怀中掏出那本用白绫包好的经书呈了上去。他已经打定了那个主意,既然如今朝中实在不够太平,还不如以退为进更好。
皇帝随意翻阅着那部抄录得齐齐整整的金刚经,间或露出一丝奇特的神色。他几乎已经断定这确实是那位高僧的杰作了,然后,那张夹杂在其中显得分外碍眼的银票着实不好处置。可以看得出来,始作俑者花费了不少功夫,无论是手法还是针线都极为巧妙,粗心人还真是看不出来。那孙雍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真的有心贿赂还是另有打算?这个突然联想到的问题让皇帝脸色大变,本来几乎已经定下的心也再度躁动起来。
瞥了一眼依旧伏跪于地的海观羽,皇帝深深叹了一口气,上前将他扶了起来。“你年岁大了,况且这件事还没有定论,不必放在心上。”皇帝自己都不知道这些话是否言不由衷,总之,他几乎是强力将海观羽按在椅子上,“朕唯一想要知道的是,孙雍除了与海家和贺家来往甚密,还有没有其他交往密切的大员或可疑人等?”
海观羽显然迷惑了,虽然痛恨孙雍的卑鄙,但他并没有联想到其他方面去,毕竟要正面对上海家不是一个明智的对手应该选择的手段。这部金刚经送来已经有好几年了,若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谋划,事情的复杂便远远超乎预计。“皇上,您的意思是说……”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惊惧,海家的后嗣太薄弱了,他不得为他们考虑。
“朕的意思是说有人早早地布好了局,一步一步等着朕上钩,当然也包括你!”皇帝此时压根顾不上什么言语尺度,脸色铁青地道,“孙雍送上那二十万两银子,如果是为了贿赂,怎么也不会瞒着你作这种手段。但倘若是他有其他心思,那这种奇怪的举动便可以解释了,兴许这银钱根本就不是他的。”
饶是海观羽一向冷静自制,此时也惊讶得不能自已,甚至连起先准备好辞官隐退的话也全丢在了脑后。孙雍选择了一个最不好的时机揭出此事,不能不说是幕后的人最大的失误。如果是别人在朝堂上或是奏折中堂堂正正地揭出此事,也许还会有效。对于皇帝的察下功夫,海观羽一直有着不同寻常的信任,今次也是同样的道理。
“皇上,如今之计是要尽快揭出此人。不过,为了应对愈演愈烈的流言,还请皇上立即下诏处分微臣,以免留人话柄。”既然已经打定主意,海观羽便不再考虑个人得失,言语中也流利了很多,毕竟他应对的劣势局面太多了。“此人能预先伏下这步暗棋,显然早有打算,说不定已经勾结了不少朝中大臣。他隐在暗处,不动则已,一旦哗变起来,恐怕会危及朝纲啊!”海观羽根本无法掩饰自己的忧虑,对于稳定江山社稷,他作为一个臣子的敏感自然及不上帝王,但还是抓住了问题的中心。
皇帝倏地转过身来,眼睛中精芒大盛,讥诮之意尽显无遗。“他们既然选择了挑战朕的权威,那就不妨试试什么叫雷霆之怒好了。”他沉吟了半晌,这才继续道,“就照海老爱卿的话吧,不过实在是要委屈你了。”
海观羽慌忙离座跪倒,深深俯首道:“皇上放心,微臣绝不会让别有用心的人为祸社稷!”
无痕篇 第五卷 党争 第三十三章 做戏
海观羽从皇宫出来的时候,脸上是深深的疲惫,甚至眼神中都透着无力,而这一切都被别人看在眼里。由于是密会,皇帝和他说了些什么不得而知,但仅仅从神情仪态中揣测,人们便得出了一个不太好的结论,皇帝和宰相大人之间的谈话恐怕是不那么愉快的。
次日的朝会上,海观羽出乎意料地出现在了众人跟前。尽管知道这位宰相已经见过皇帝,似乎还密谈了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但贺甫荣和萧云朝还是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此时似乎放弃了一直敌对的态度。海观羽的脸上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甚至掺杂着无可奈何,这在有心人看来无论如何都不是什么好兆头,已经有好事的人暗地猜测起皇帝的态度来。
然而,当皇帝针对前几日的流言和孙雍的供词,狠狠地训斥了一番贺甫荣,然后又将矛头指向了海观羽之后,群臣都惊呆了。皇帝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对一位老臣说话,更何况海观羽这般的两朝元老。处分是极其严厉的,对于海观羽这样一个身兼数职的极品大员,皇帝几乎是剥夺了他所有的职位,仅留了一个保和殿大学士的职位,与此相比,罚俸三年便仅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附加处置而已。
贺甫荣见罪在先,自然不好轻易出言求情,只能目示几个和他交往甚好的官员,至于萧云朝那边则是何蔚涛第一个站了出来。他自忖皇帝的严厉态度可能别有用心,又想到海观羽多年来的赫赫功劳,因此处置之道上应该大有圈转余地。这才抢在了众人前头。
只见他深深叩首,随后神色凛然道:“启禀皇上,海大人为官多年。清正廉明满朝皆知,断不会如孙雍所言贪赃枉法。收受贿赂。微臣恳请皇上明察,否则恐伤朝廷重臣之心。”
这位一向善观风色地刑部尚书既然开了个头,后头的朝臣怎会落后?兵部上书余苹启瞥了一眼贺甫荣的脸色,也出列奏道:“微臣附议何大人之见,海大人一向为官谨慎。虽然门生满天下却始终虚怀若谷,士子们无不交口称赞。再者海大人家风严谨,其子海从芮更是饱学大儒,因此请皇上三思,万不可轻易加罪重臣。”余革启乃是贺甫荣地密友,此时见萧氏一党有人站出来,怎会放过这样一个送人情的大好机会?
跟在两位尚书大人后面地是一种二三品的朝官,尽管有的和海观羽交情甚浅,但这等时刻的人情不作岂不是傻瓜,因此竟是人人争先。把他说成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清官良相。海观羽心知他们地算盘,面上却不由露出苦笑,就算是自己现在领了这份情。待会等待他们的也可能是皇帝的一并处分。还是贺甫荣和萧云朝聪明,驱使了一干属下冲在前头,自己却在后面观风色,只是今次他们也是逃不掉的。
御座上的皇帝轻叹了一口气。看来这次的事情和贺萧两家应该没有关系。若是依着本心,他当然不想加罪海观羽这位老臣,但眼下却不得不这么做。既然昨天海观羽出宫时已经很好地扮演了一回失落的模样,那自己也就不能顾忌群臣的感受了。想必幕后那人想要的是一个失去理智的暴怒君主,否则也不会一次就是二十万两地大手笔。
皇帝缓缓站起身来,冷厉的目光扫过众臣,刚才还有些喧哗的朝堂顿时一片宁静。不知怎地,几个领头地大员竟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心中不禁惴惴然,难道皇帝是认为他们触怒了君王的权威?正在他们暗暗叫苦之际,头顶上传来了皇帝冰寒的声音:“诸位爱卿,看来你们对朕地旨意有所不满?朕自然不会全信孙雍那个小人的片面之辞,但是,空穴来风必有因,若非海观羽行止有亏,孙雍便是再大胆也编不出这构陷之辞!”
众官不禁哑口无言,皇帝的言语颇有些强词夺理,但眼下已经龙颜大怒,他们哪还敢加以反驳。皇帝见诸大臣无语,声音又提高了些:
“你们乃是朝廷重臣,进言时难道连轻重亦不分了么?海观羽乃两朝元老,对朝廷有功不假,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一个宰相!朕若是不处置他,百姓会如何看?按照我朝律例,贪赃枉法者应革职后交大理寺论处,朕只是革去了海观羽的相位和领侍卫内大臣的职位,至于保和殿大学士之职依旧保留,已是格外开恩。若是事后能佐证此事乃孙雍诬陷,自会另还他一个公道!”
皇帝不容置疑的态度顿时惊醒了一众朝臣,不少人纷纷把目光向海观羽投去。只见这位
现在地上的老臣脸沉如水,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目光中时而闪现出一丝复杂的神色,显然早已料到了这个结局。一旁的风无痕心中不忍,但刚才那么多人求情父皇都无动于衷,他根本不敢在这种情势不明的状况下再站出来。
“微臣自知有罪,皇上仅仅赐予革职的责罚,已经是额外开恩,微臣无话可说。”海观羽极为艰难地吐出了这几个字,仿佛突然苍老了十年,“微臣自明日起将于府中闭门思过,还望皇上恩准。”
皇帝的脸色缓和了些,毕竟下面待罪的海观羽曾经是他初登帝位的最好臂助,即便是做戏也不能太过分了。“准你所奏,你就在府中好好闭门思过,朕自会派人详查此事。”
海观羽伏地谢恩后,皇帝便遣了两个小太监送他离去,群臣中有不少都脸露悲色。皇帝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风无痕,随即正色道:“国有国法,朕虽然一向对海观羽信任有加,却也不能放纵了重臣。贺甫荣,萧云朝,近日弹劾你们俩的折子也着实不少,你们两个行事也该收敛一下了!”
贺甫荣顿时汗如雨下,萧云朝倒还好,可孙雍的供词中是大大扫了自己一记。皇帝连海观羽这样的元老尚且不留情面,何况自己这个曾经获罪的人?他连忙叩头谢罪,等待着皇帝的处分。然而,刚才还雷霆大怒的至尊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发作了两句,仅仅罚俸一年算是薄惩,连萧云朝也是一体处置。不过,皇帝在群臣面前的最后一句话却是如同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