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变了颜色,消息走漏的还真是快,连这个单细胞都知道了,那全城还不是人人皆知,敌方间谍的本事还真不能小看。正欲答话,梅尔基奥尔已经用异常冷静的声音回答:“那些人现在犯的是重罪,哪里能说放就放,军纪难道是放在那里看的吗?”
“我雷帝斯才不管什么军纪,我只知道那些人拼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当上个骑士,做了官,那可都是用命换回来的。当年五百人北上,大部分都战死了,就剩下那么几个老兄弟。若真是有了二心,那我没什么好说的,是他们不争气。可是那些人也是为了大家好,就这么斩了他们,我雷帝斯就是不爽快。”雷帝斯梗直了脖子,颇有点意气用事道。
“混帐,有了军功就可以藐视军纪了吗?你把整个军团当成什么了!”梅尔基奥尔难得露出愤怒的表情,大声呵斥道。
“好了,都给我住嘴!”我重重拍了拍垫子,低喝了一声,支起上身,似乎要用拳头的雷帝斯嘟囔了几句,也不再有其他动作。微闭了一下眼睛,这个状况,私下解决的可能已经没有了,我必须对两族人都有个交代,“明天正午,我亲自来判决那些人!”
“大人明断!”
“法普,你可要想想清楚!”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然后就是充满敌意的对视,接着一个从鼻孔里喷出了粗重的气息,另一个则把眉头皱在了一起。还想着对敌人展开什么阴暗战争,但是现在看来,对方的行动可比我们要有效的多,若这么下去,没等艾尔法西尔人来,内部的意气之争就会消耗光整个军团的力量。
“你们先下去吧。”带着点无奈,我挥手示意他们离开,在听到一声应答后,两个人缓步退下。
庭院中依旧响起了雀鸟的欢叫,一股淡淡的花香飘了进来,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让那股芬芳一直浸淫进心底。“如果这是一个挑战的话,我接受了。”自言中,我张开眼睛,在嘴角滑落了一丝笑意。
王历1355年3月24日在很多书籍记载中,这一天应该是“春光明媚,微风,适远游”的好天气,不过在新亚鲁法西尔军中却是一股压抑的气氛,因为在这一天,我要惩处参与第三王子出奔事件的几个参与者。
“汉克队长从兰碧斯将军尚在的时候就开始跟随大人了,大小几十战呀,哪次不是出生入死,就因为被几个艾尔法西尔奸细骗了,就要被处斩,真是不值呀。”
“说到底,还是那个家伙……哎,就连我们的嘉洛斯大队长都要……”
“亚鲁尔人仗着有军功,就肆意妄为,连谋害殿下的事情都能干出来,不杀怎么能行!”
“话也不能那么说,那些人好歹也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就这么处死了,还真有点可惜。”
“你是不是艾尔法西尔人呀!”
……
军中和民间早已议论纷纷,对于这次惩处更是有多种版本,从绞刑到车裂不一而足,为了目睹,早有一些军士和民众赶到宣判的地方,熙熙攘攘的将那里围的水泄不通。
“还真是热闹呀。”德科斯掀开了帐子,就听闻到如蜂群齐飞的嗡嗡密响,帐中的军官大部分神情严峻,细数一下位列团长之职的高级军官,亚鲁法西尔出生的就占了一大半,心中的不忍早就写在了脸上。
我扫视了列坐之人,然后拍了一下膝盖,沉声道:“开始吧。”
“是!”军官们整理下衣甲,陆续而出,我在坐了片刻后,最后一个走出大帐,春日的暖风混合着人们的叫嚷声立刻扑到我脸上。
“把人带上来。”梅尔基奥尔待我坐定后,大声道,不一会,就看见十几名军官装束的人被押了上来。我扫视了他们,那一张张略带污垢的脸是多么的熟悉,塞维亚的雨夜,回廊的雪天,多少个血腥的日子就是他们陪伴我一起走过来的。
四周一下寂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注视着,静等着我做最后的裁决。
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我站了起来,走到被绑的军官前,没有言语,只是一个接一个的将他们松了绑。
“不是吧,就这么放了?”
“本来就应该这样!”
底下一阵窃窃私语,人群里略起了一点骚动。
我没有理会,在深吸了一口气后道:“你们所犯的错误只有用死才能洗刷,你们有意见吗?”
军官们互相望了一眼,齐齐摇了摇头,其中一人道:“大人,我们已经清楚自己的愚行,如果这次真的让……我们就是死也弥补不了什么,所以,请大人处斩我们吧。”
不愧是流浪兵团骁勇的战士,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着对死亡的觉悟,我转过身,抬头望向了苍穹,天空还是那么的干净,永远不会沾染地上的血污,在那里,或许真的是天堂乐土吧。“如果真的是,我也很想寻求解脱,可惜,我死后不会有灵魂,永远到不了那里了。”低声自言了几句后,我终于下了最后的决定。
“流浪兵团的战士,要死也不能死在自己人的手上。既然你们已经有所觉悟,那么我就拜托你们,战死在沙场上吧。”从来没有试过用那么冰冷的口气说话,四周的空气有如凝固一般,所有的喧哗一下就消失了。
“多谢大人宽宏。”
转回身,再看了一眼已经伏在地上的军官们,我忍不住道:“不过你们记住了,你们是流浪兵团最骁勇的战士,就算是死,也要在拿下一百个敌人的首级以后。在那之前,我不允许你们战死!”
军官们齐齐抬起头,在经过片刻惊愕后,眼泪如同流淌的泉水般滑过他们的脸颊。
面对他们,我突然感觉到自己卑劣,我到底想做什么?是想给这十七人一次机会,让他们能够有理由活下去;还是根本就残忍到连死都让他们死的不痛快。这股想法如毒蛇般吞噬着我的心灵,不想再多做停留,我转身大步离开。在我身后,留下了一个激昂的声音:“大人,我们不会让兵团再蒙受第二次羞辱!”
春天的风吹过,却有如冬日般让人冰冷到心底……
“我们的将军可真是公正严明的人呀!”公开的判决似乎在民众中留下颇为良好的印象,在领内开始传诵起我的功绩来,不过其中多半掺上了德科斯的活动,一些甚为夸大的说辞就是一个佐证。
“谣言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最有效的工具,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
德科斯略带得意的说出上述的话,然后捧起了茶杯,我歪着脑袋看着他半晌,忍不住笑出来:“德科斯呀德科斯,我想着是不是因为老和你在一起,也沾染上你的阴险毒辣了。”
“有吗?”德科斯摇着头。“如果是的话,现在你就不是坐在这种位子喽。”
“亚鲁法西尔的王呀,还是等我心肠更坏点再说吧。再说了,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我可不想在两个女人的争吵中度过。”虽然带着点戏谑,不过想想,真要娶了女王殿下,以她的性格,就算不短命,身上的皮估摸着也完整不了几块。
“迦兰的心胸没那么狭窄吧,而且女王殿下没你想的那么差吧,最近在军中的风评可有盖过你的趋势。她可是光辉女神的化身,这话传出去,非有一半士卒哗变不可。”
德科斯笑着。
“好了,先不谈论那些事吧,最近艾尔法西尔那边的动向怎么样了?”
德科斯这才露出严肃的表情:“接到可没一个好消息,第一个,虽然艾尔法西尔经过那么激烈的内战,但是呢,那里的土地也太肥沃了……”
“看样子,我们要面对吃饱的敌人,还真有点麻烦。”我不自禁摸着下巴,有着充沛粮食供给的几万大军,难对付多了。
“第二呢,好象萨登艾尔的公主已经到圣城了,就算有人想破坏,机会也少了一半。”
“这样呀,是指望不上怀顿诺尔的调停。但愿第二王子殿下认为胜券在握,拖延几天南下,我就谢天谢地了。”
“恐怕你要失望了,这第三个呢,就是关于西维亚墙头草的事情。”
我瞪着德科斯看了半晌,虽然不指望凡登斯特大公的效忠心有多么坚固,不过那么快传来他要叛变的消息,也委实太快了一点:“不会是艾尔法西尔方面的离间计吧。”
德科斯摇摇头:“根据密探的报告,最近在西维亚斥候的调动方向可都是冲着这里来的,还有,凡登斯特的府邸上可频繁出入着操艾尔法西尔口音的人。诸如其他一些征兆,也都冲着叛变这个方向去的。”
我不再言语,自然不会去怀疑密探组织的能力,不过就这样杀了凡登斯特大公,到时候,“法普大人疑心贵族降军,准备大清洗”的谣言恐怕就漫天飞了。望了一下窗外,我闪过了一个念头,然后站起身来。
“军师呀,请你帮我写封信给凡登斯特大公吧,就说春光明媚,想邀大公一起狩猎,当然,是我到西维亚去,让他准备一下吧。”
德科斯眨了眨眼睛,突然露出了满脸的笑容:“知道了,我的指挥官大人。”
……
4月8日刚刚被春雨洗礼过的草原透着特有的芳香,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照下,在天际处勾勒出一道绚丽的彩虹。
“真是漂亮呀。”骑在马上,我遮目望着,发出了感叹。
凡登斯特连连点头,道:“法普大人,这可是吉祥之征兆呀。想不到大人才到西维亚,就降下这场春雨,而且还能看见彩虹,今日的狩猎一定有大收获呀。”
我转过头,看着凡登斯特,虽然已近六十高龄,但是仍然身型矫健,不愧是当年大公团里排名前三的强者。只是在眉宇间透着一股闪烁,似乎并不想直面对我。我笑了笑,道:“大公真是会说话,不过看见彩虹,到真让我想起了艾尔法西尔的彩虹骑士团。当年与之交战,还真被他们的盔甲颜色晃了眼睛。”
凡登斯特的眉毛似乎颤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垂头道:“大人当年以一人之力尽毁彩虹骑士团一个战团,武勇之名早令属下敬佩。属下常常拿来训诫子侄,当以大人为楷模,当一个骁勇之士,为王国复兴出力。”
这个大公,还真是一只老乌龟,做事是滴水不漏,这种话题都能被他拿来做献媚之词,不得不让我佩服:“大公言过了。”
“大人,已经准备好了,狩猎是否可以开始?”梅尔基奥尔在这个时候驱马过来,在向我敬礼后,大声道。我点了点头,梅尔基奥尔立时转身,从怀里掏出了一面小旗,扬了起来,牛角声顿时响彻天际。
“喝!”一声齐吼如炸雷般响在平地,只看见我们面前的小树林里树起了无数彩旗,飞鸟惊起,在半空处发出鼓噪之音,而更多的野兽从林子里窜出,向四下逃去。
这个时候,身背黑色小旗的骑兵队如风般越过我们身边,一边发出吆喝声,一边分成两股,就像是两道黑色洪流,将野兽两边的去路瞬间阻断。而在最前面,手持战盾的士兵排着整齐的队列,踏出了树林。
三面被围的野兽无路可逃,不约而同的向我们这里冲了过来。
“凡登斯特大公,我先开第一箭。”我笑着对凡登斯特道,然后从腰际箭囊里抽出一支箭来,稳稳搭在箭弦上,略做瞄准,就射出了第一箭。一头麋鹿发出了一声哀鸣,载倒在地上,远远望去,身上颤抖着我射出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