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心的人们也给她介绍过一些,她总是心有遗憾,总是想起那个“贾宝玉”,他在哪里?是不是也没结婚?他会想起我吗?
一直蹉跎到将近30岁,拖不能再拖时,命运把她的丈夫推到她面前,是个城乡结合处的杀猪卖肉的屠夫。长得困难,家境困难,可是,她没再挑。一口答应了。
即使再难,她只须面对他一个人,而若不结婚,她面对的将是所有人。
当她跟她那口子领结婚证的时候,民政局的同志告诉她说,我国现行的婚姻制度是自由婚姻,自由婚姻包括两个含义:一个是自由结婚,一个是自由离婚。那人还郑重其事地问她:你是不是自愿跟你的配偶结婚?她说:是。
其实根本就不是。但在法律上,这就是自由婚姻。民政局的同志在结婚证上盖上了鲜红的章。
这就是具有法律意义上的自由婚姻。
刘雪花那一刻笑了,不知是她骗了生活,还是生活骗了她,抑或,只是互相欺骗。法律有时为我们阐述的,只是一种理想状态。──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更是超现实主义。
婚后的日子很苦,非常苦,将就的本身就是一种苦。马克思说过,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婚姻。而一个漂亮女人和一个懦弱男人的婚姻,那就不光是不道德了。看看潘金莲和武大郎就知道了。忍耐这种苦,是挑战人类的极限。但她忍了。离婚不是没想过,婚姻自由包括离婚自由,但离了又如何?
第一次结婚她已经嫁成这样了,第二次能好了?离了,还得结。这个离了,下一个还是不自由,瞎折腾什么呀。离婚能解决根本问题吗?
自由婚姻,是一种假想,人类要达到这种状态,恐怕真得到了共产主义社会。现在,不能。结不结婚没自由,跟谁结婚,一样也没自由。你和你喜欢的人隔着宗教、文化、习俗、金钱、职业、地位、身份、地域……等等不可逾越的距离。
刘雪花是看透这一点了,因而龙琪当年天真地要跟文室离婚时,给她劝住了。不可否认,龙琪能干,而且她处的环境,也比她刘雪花宽松。但,她认为龙琪还是不可以没有婚姻。
谁都不可以不结婚,时代进步了,这没错。但时代的进步只是把马车换成了汽车,改变的只是速度,却始终不能没有车。而且车还越来越讲究。婚姻也是。以前的凤冠霞帔换成了现在的婚纱,包装变了,内容变了吗?
没有。
婚姻就像如来佛的手,爱情怎么折腾也跳不出这个宿命。
龙琪厉害,厉害就厉害在她知道妥协,否则她当初不会嫁给文室。她是知道没有自由婚姻的。所以她选了一条中庸之路。所以她成功了。
如果她当年硬着头皮嫁给游自力,会怎么样呢?
现实不给你“如果”。
这世上没有自由婚姻,只有千机变。
这就是个俗世,不由得你不低头。
“你怎么不说话?”陆薇见刘雪花好久不开口,有点着急。
刘雪花从沉思中回来,笑一笑,面对年轻的一辈,她不想说太多的丧气话,毕竟,她的事是过去时了。她说:“真正的自由,在你心里,你想自由,就能自由。除了法律,在感情上,需要百无禁忌。”
确实,有些事成与不成,只在于人的一念之间。时代变了,年轻人应该有自己想法儿、活法儿。
“谢谢你啊。”陆薇说。
谢什么呢?刘雪花微微一笑,她温和地看着面前这个姑娘,再看看不远处跟刘正雄谈得正热络的方晓飞,这段三角关系,又将如何处置?
结案后,上官文华把一应材料收好,四下里走了走,顺便等方晓飞,这儿风景不错。等转到一片小树林时,突然听到一句话:“我的枪呢?”
有人藏私枪?这可是犯法的。她往前一看,是妲拉他们三个。
扈平笑着对水玲珑说:“水处长,你昨天晚上把我的枪摸走了吧?”
龙琪没事,大家都没了压力,至于文室,他们可没那么多感慨。水玲珑笑容满面,“不摸走,现在就该我们打人命官司了。”
“行了,还给我吧。我错了。”
水玲珑掏出枪,正要给扈平,上官过来,“喂,收敛一点,别当我们是透明的。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她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扈平吃了一惊,水玲珑则冷冰冰地看着上官,突然将枪对准她的额头,妲拉脸色一变,“不要……”
说话间,水玲珑扣动扳机,枪口吐出一簇火花,她菀尔一笑,“是最新款打火机。给,送给你们方队长,感谢他今天的精彩表现。”
上官也不推辞,“谢什么,本职工作。”
扈平则在一旁微微发怔,不知道这个戏法是怎么变出来的。妲拉也觉奇怪,两人悄悄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上官把那把玩具枪收好,“你们现在去哪儿?”
“怎么?想搭顺风车?”扈平问。
“不,我是奇怪,你们都在这儿,龙琪去哪儿了。”上官问。
听她这一说,这几个人四下张望,果然,龙琪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我们也撤。”水玲珑说。
他们三个上了车,扈平挤在水玲珑身边,“拿出我的枪来。”
水玲珑这才摸出真枪,嗔怪道:“你也真胆大,那儿有三个警察呢,就敢跟我要枪。”
“知道你能耐,不会出事。”扈平顺嘴奉承说。
“刚才真吓了我一跳,以后不要玩这种惊险动作了。”妲拉看着水玲珑摇了摇头。
“怕什么,假的玩儿多了,日后咱们拿出真枪,他们也不会起疑。”水玲珑说。
这点扈平倒是赞同,这就叫聪明。妲拉这时从水玲珑的座椅边拣到一个钥匙链,细看看后,问水玲珑,“是不是你的?”
“咦?怎么在你那儿?”水处长叫唤起来。
妲拉一笑,“掉出来了,终于掉出来了。”
“什么掉出来?”扈平知道有好戏看了。
“狐狸尾巴掉出来。”妲拉说着将钥匙链抛给扈平。
扈平一看,上面有个仿真琥珀,嵌着一个男子的小相,再一细看,那男子竟是江远哲。“噢,水美人有心上人了。”
水玲珑一把夺过钥匙链,“暗恋,不可以吗?”
“可以──”扈平和妲拉同时大笑。
水玲珑脸红了。看着她艳若桃李的容颜,妲拉暗暗叹息,这段感情的可操作性太小。想想自己,如果不是为了遗产,已经跟坡在一起了。人生就像远航,随身带着健康、财富、地位、感情……等行李,当遇到风暴,需要减轻负担时,人们总是会把感情先抛掉……这是最不实用的。有时甚至比不上一块面饼。
人哪。
其实婚姻的不自由,有时仅仅是因为将利益太过看重。
妲拉想到此,叹息一声。
(二)
方晓飞送走刘正雄,刚才的那些人已经全走光了,连上官和陆薇也不在了。真是食尽鸟投林,竟然没人等我。心里很不爽。他走到墓地的大门口时,遇见一熟人。
是刘雪花。
她站在一棵枫树下,枫叶红似火,她脚下落着厚厚的一层,身边还有几片幽然下坠,她在来回踱着步,看样子有点急。
“咦,你怎么没走?等我?”
“美得你。等你做什么我。”刘雪花说。
方晓飞苦笑,“你不用这么功利吧,案子破了,我就没用啦?”
“不用说这个,你的车呢?送我回去。”
“噢,给人甩了。”方晓飞知道她为什么等在这儿了。
“你帮没心肝的家伙,都年轻轻的嫩胳膊嫩腿儿倒开车先跑了,把我一个人扔下。这地方打车都不好打,又不是清明节。”刘雪花愤愤。
“那,走走吧,前面就是马路。上官不在了,估计我的车也让她开走了。现在刑警队是没上没下没大没小,领导还在,下边的伙计倒开车自己走了。”方晓飞也觉得自己很没面子。
刘雪花这下觉得心理平衡了一点,落难的也不光是她一个,现有刑警队队长陪练呢。
“那,竞走开始吧。”
两人走在枫林道上,脚下是厚厚的落叶,红黄交映,十分绚烂。
“落叶原来是这么美。”方晓飞感叹。
刘雪花则笑了笑,“最美时,也就是衰败迹像,就如一个人上了山顶,怎么走,都是下坡路。”
方晓飞觉得对方的话,另有他意。却又品味不出是何含水量义。
刘雪花又感叹,“草木只一秋,人生只一世啊!有些事赶早不做,等过了这一秋一世,想着后悔,也迟了。”
这感叹发得凄艳,与这无边的落叶相映成景,方晓飞心里一紧,是啊,生命只有一次,如果想做一件事,就得趁早。
“对了,龙琪她平常喜欢发脾气吗?”他轻轻地问。
“你问这个作什么?”
“问明白一点,以后也好相处。”
“以后?”刘雪花不明所以地笑一笑。
“我想过了,我要跟她结婚,马上。”方晓飞觉得他跟龙琪的事,最好快刀斩乱麻,不宜拖。
啊?老刘眉毛飞了起来,她有点吃惊,“那,那,你跟陆薇……”
陆薇并没离开墓地。
“这里的风景竟然这么好,咱们一起逛逛?” 她邀请汪寒洋。
已至暮秋,草呈苍绿,木叶辉煌,远远近近高高低低色彩浓艳鲜亮,大自然在四季的最后一章里将所有的生命推向美丽的极致。美。
这番景致,汪秘书看着很舒服,而且,她也想跟陆薇单独聊聊。这是陆星的妹妹,她们之间应该有话说的。
两个姑娘携着手走到一个湖边,波平如镜,映出满园秋意。
“你就是橙子吧?”陆薇问。这话若由别人问出来,就多少有点钻刺的意味了,但由她说,倒带了些许的关切,听上去很温暖。这就是人与人的不同。
汪寒洋笑一笑,“是的。我是。”
看着对方的坦然,陆薇意识到自己问得太过唐突,忙摆着手,“你别误会,是我要问的,与哥哥无关。真的。”
这姑娘平常一定是个不操心的。陆薇的这个动作和这句话,给了汪寒洋如此一个印象。
“没什么的。我很了解你哥哥的为人。”
陆薇如释重负,“那我们可以好好相处吗?像姐妹一样?”
好可爱的提议,汪寒洋微笑,“当然可以。”
陆薇重新挽住她的手,轻轻地说:“其实,我只是想知道,我哥哥喜欢的人是个什么样子。我没有勉强你的意思。我知道,我哥也知道,感情是勉强不来的。”
汪寒洋听着这话,想起她跟方晓飞之间的纠葛,便问:“那,你跟方队长……”
一说起方晓飞,陆薇便苦笑,“我喜欢他,因为我喜欢他,所以,他不愿意做的事,我绝不会勉强他。”说这话时,她的表情,似苦涩,又似夹杂着一丝甜蜜,大约能为自己喜欢的人做一件事,也是很幸福的吧?
“那你们没有……登记吗?”汪寒洋的心里还是向着龙琪多一些。所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