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青笑了起来,他湿润的眼睛微微地弯了道弧,光华闪耀,嘴角柔软地卷了起来,颊上浮现出一个天真的酒窝。老天,这男孩简直漂亮得让人无法不为之心动!
“许哥,你真好!”他又扑上来抱住我,我揽着他细而柔韧的腰肢,莫名其妙地心跳过速。
我和楚郁青明显比和楚郁蓝要投缘得多。或许是因为楚郁蓝那种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的贵族式优雅与矜贵,使我无法忽略我们之间存在的距离。他再怎么熟络地和我说话,我都觉得那是一种上位者略带怜悯和施舍的故作姿态。
但郁青不一样,他漂亮、帅气、明朗、热情,他很容易将明快的气息染上每一个与他接触的人,令人感受到他的真诚和友好。他就象阳光,能令人暖洋洋的。每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再看他房间里黑而厚重的帷帘,钉死了的窗户,昏暗的光线,我都忍不住地难过。
有一天,当我穿过庭园去他的房间的时候,我发现院子里的一株芙蓉开了。红色和黄|色的花朵热烈地挤满了枝头,充满生机的样子让我驻足了好一会儿。
结果我一进房间就看见郁青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看见我,他的笑容一下绽放出来,就好象阴郁了许久的天气突然放晴。
“许哥,为什么这么晚才来?”
他孩子气十足地抱怨。
“院子里的芙蓉开了,我多看了几眼。”
我笑着说。
“真的?”郁青似乎很激动,“我也要看!”
我吓了一大跳,拉住他的胳膊:“不行,你不能出去。”
太阳正盛,他若出去不是要犯病吗?
“我要去看!”
郁青露出我不曾见的固执表情,他坚决地说。
“不行!”
“要!”
“不……”
“你放手!”
“郁青!”
我惊呼,他竟然咬我的手,森森的白牙陷入我的皮肤里,留下一个凹印。可是很痛,我甩着手,没来得及庆幸没有破皮,他已经趁我缩手的功夫摸到了门把。
我一身冷汗。郁青转动门锁的声音“咔咔”地在房间里回荡,越来越大,越来越狂乱。
“为什么打不开?为什么打不开?开门!给我开门!我要出去!”
郁青咆哮如雷,他猛烈地踢着门板,咬牙切齿地和门锁较量。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他,仿佛变成了一头困于囚笼而又不甘臣服的猛兽,连眼睛都瞪得发红了。
“郁青!你不能出去!”
我企图制止他。我的举动更令他暴躁,他向我冲过来,强大的冲击力令我往后栽倒,背撞到地上,痛得我呲牙咧嘴半天不能动弹。
郁青跌在我身上,他迅速地翻身骑在我的胸口,压得我眼前一阵发黑。
“郁青,放开我。”
我挣扎着想把他推下去,郁青掐住了我的脖子。
“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郁……”
我完全说不出话来,郁青的手就象铁钳一样紧紧地扼住了我的呼吸。我的眼前金星乱撞,肺憋得仿佛要爆炸掉,所有的血液都涌到了脑袋里,把我的脸撑得发紫。
我想我就要死掉了,本来就暗的视野里模糊一片,郁青扭曲的脸正在淡去,似要溶进背景的深黑中。
忽然,力量消失了,郁青软绵绵地倒了下来,趴在我身上失去了知觉。我拼命地呛咳,从来没象现在这样觉得新鲜空气是如此宝贵。
等我喘息稍定,我勉强挤出了两个字:“谢谢。”
站在郁青身后的燕妹依然是面无表情,她弯下腰把郁青扶了起来,连拖带拽地把他弄到一边,往床上一丢就算了事。
这女孩的力气还真不小,我抚着被郁青压得疼到气紧的胸口,心想。
我不知道燕妹是怎么把郁青打昏了的,我有些担心地到床边察看了一下,郁青半边脸埋在床单中一副睡得正沉的样子。摸了摸他的头,还好,没有肿块。我这才放下心来平静自己乱七八糟的心跳。
这件事着实让我受惊不小,当天晚上,我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躺在床上惊魂未定时方才想起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燕妹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处于危险之中,又是如何进到那间房间里的?
前一个问题还可以解释为燕妹听到了我们扭打所发出的声音,可是后面一个问题就真的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了。郁青房门上的锁是特制的铜锁,顶上还有很粗的插销,如果从里面把插销扣上的话,外面的人是无论如何都打不开门的。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设计,但我十分确定我每次进去都是把它扣上了的,今天当然也没有例外。那么燕妹到底是怎么悄无声息地进到房间里,打晕了郁青,救我一条命的呢?
我辗转反侧,丝毫睡意也无,这个浮生山庄太过诡异了,我开始有了想离开的念头。
第二天,我没有去致园。
我告诉前来引路的雷我的决定时,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他那双澄黑得波澜不惊的眸子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从容离去。
晚上我接到了楚郁蓝打来的电话,雷似乎把什么都告诉他了,他在电话里向我道着歉。
“求求你,原谅郁青好吗?”
楚郁蓝软语相求,风光无限的他何曾这样低声下气地与人说过话?
“楚郁蓝,是你自己说过的,如果我受到了伤害,我随时可以离开。”
“是的……可是请相信我,郁青他不是故意。”
正因为他不是故意,所以才危险。我无法预知下一刻他什么时候又向我发起攻击。
“明阳,留下吧,郁青他需要你。”
“需要我?”我皱眉,冷笑,“楚郁蓝,你不会不知道你弟弟是个天才吧?”
“明阳,你亦是聪明人,知道我所说需要的意思。”
我微微沉默,尔后轻哂:“既然只想找个陪他说话的人,又何必单单挑上我?”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依他所出的价钱,自有比我更有耐心更好脾气的人愿意接这份差。
“你是不同的。”
若非余怒未消,我只怕已经大笑出声了。楚郁蓝这句话讲得实在有够糟糕,简直就是八十年代言情片中的白烂对白。
“明阳,你听我说。”楚郁蓝精明厉害,抓住我容易心软的弱点,杀手锏一道一道地抛过来,“郁青和我,不是一个母亲所生。他妈妈是我二娘,在知道怀上他的时候,二娘亲手在她住的致园里种下了那株芙蓉,希望郁青的生命能象芙蓉一样灿烂似锦。郁青三岁的时候二娘得病死了,郁青那时什么都不懂,晚上想娘想得嗓子都哭哑了。后来我带他去看那株芙蓉,对他说二娘没有死,而是寄魂在了上面,当芙蓉开花的时候,就是二娘来看他过得好不好。郁青相信了,才慢慢恢复正常。所以对郁青来说,芙蓉是有着特殊意义的花,明阳,你能理解吗?”
“原来我不小心触到了一个禁忌。”我自嘲,有谁能如我这般更明白郁青的心呢?失去亲人的孩子,孤独的心事。
楚郁蓝听出我的动摇,进一步穷追猛打。
“明阳,我知道你喜欢郁青,我也知道郁青很喜欢你。所以,就算不为了我,不为了钱,只是为了郁青,你也该留下来。他真的真的是很需要你。”
我忽然想起来楚郁蓝是上年度校际演讲比赛的冠军,勿庸置疑,他的确有副好口才。
“这样吧,我这里的事马上就要处理完了。我下星期就回来,如果你真的想走,至少等到那个时候,好不好?”
我终于未能走成。
郁青好象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诚惶诚恐地与我道歉。他受惊的黑眸湿漉漉地从长眼睫下面偷偷打量我的神色,直到我无可奈何地对着他大大叹了口气。
他们兄弟俩个都有擅长发现别人弱点并善加利用的本事,我甘拜下风。
“下个星期楚郁蓝就会回来了。”
这个新消息极大地振奋了郁青的精神,他对楚郁蓝似乎有种极强的依赖性。
后来我们不知怎么说起了大学里的女生,郁青对我有没有女朋友大感兴趣。
“许哥这么好的人,肯定有很多女生追啦。”
郁青手支着下巴,兴致勃勃地说。我笑着打了他一巴掌:“你小子倒会拍马屁。可惜,我们学校女生的芳心百分之八十都被你哥一个人给抢跑了。”
“是吗?”郁青哼哼,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
近二十天相处下来,我发现郁青亦是矛盾的。他急切地想要从我这里了解关于楚郁蓝在学校里的一切情况,可是每当我说到楚郁蓝有多么受欢迎,他却通常会撇过头去,表现得不屑一顾,或者说些冷嘲热讽的话,打击楚郁蓝的形象。
我和他的投缘在这一点上分外合拍,但仔细想下来,我多少是出于酸葡萄心理,而郁青呢?他这么崇拜他的哥哥,却又如此嫉妒他的好人缘。
有时候我会望着郁青想,若这个少年没有得病,而是置于校园之中,那么他的光芒绝不会逊于楚郁蓝。他会是所有人眼光的交汇点,会有很多人受他的吸引围聚在他的身边,他是出色的,这一点绝没有人能够忽视。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郁青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所以他不能控制地嫉妒独占了这一切的楚郁蓝,因为他本能站在阳光下与之比肩,但是现在他永远也不能追上楚郁蓝的脚步!
楚郁蓝在星期三的早上回到了浮生山庄。
雷带我去书阁,楚郁蓝蜷在太师椅里闭着眼睛,并没有被我们惊醒。
雷退下去后,我在他旁边坐下。楚郁蓝的眉心有一道细长的纹路,脸色看上去也有几分苍白。他一定赶了赶了一夜的路,未曾合过眼,所以向来注重仪表的他才会显得这样憔悴和虚弱。我静静地看着他,这样的楚郁蓝让我觉得更加真实,对他的恶感不知不觉淡化了许多。
我等了十多分钟,楚郁蓝方才睁开眼睛。
“明阳?”
他撑起身,有些歉然地朝我笑笑。
“不好意思,太累了。你该叫醒我的。”
“没有关系,你多休息一下。”
“已经够了。”
雷端了水进来让他洗脸,楚郁蓝问我:“郁青怎么样了?”
“他这几天很平静。”
楚郁蓝放下毛巾,他转过身来看着我:“对不起,我不曾想让你有危险的。”
“郁青……”我迟疑,有些话总不大好说,“为什么不送他去看看?”
“郁青讨厌医院。”楚郁蓝并没有因为我问题而不悦,他只是苦恼地笑笑,“再说他的病,也没有任何医院能够医治。”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没关系,这本来就是我们无法逃避的现实,亦是郁青自己的选择。”
一辈子都要不见天日地活着,永远只能在星月皆无的夜晚走出密不透风的房间,选择了这样生活的郁青,实在有我不能企及的勇气。
楚郁蓝长久地注视着远方山巅上蔚蓝色的天空,我的话似乎触动了他的思绪,他的神情是奇特的,目光深沉而痛苦。
“哥!”
我们刚进门,郁青便扑了上来,长手长脚地抱住了楚郁蓝,兴奋地在他胸前乱蹭。
一百多斤的青春少年再加上冲击力,楚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