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阿紫射来,这次的绿火却是粗得多了,声势汹汹,带著轰轰之声,照映得阿紫头脸皆碧。阿紫怕这火光太盛,将萧峰的身形照了出来,当郎斜身又闪到岩石之前,拍出一掌,抵住绿火,不令近前。那绿火遇到阿紫的掌力,无法继续向前,登时便在半空僵住了,火焰头向前进得一两寸,又向后退了两寸,闪烁不定,黑暗之中,便似一条绿色的长蛇横流空际,轻轻摆动一般,颜色又是鲜艳,又是诡异。摘星子连催三次掌力,都给阿紫挡了回去,不由得又是焦躁,又是愤怒,再催两次掌力仍是不得前进,蓦地里一股凉意从背脊上升向后颈:“她,她……她余力未尽,原来一直在作弄我。难道师父偏心,私下将本门最上乘的功夫传了她?我……我是上了她的当啦!”想到此处,心中一虚,手上掌力登时减弱,那条绿色长龙快加闪电般退向火堆,摘星子大喝道:“难道我还怕你?”
摘星子一声断喝,掌力加盛,这道绿火突然间化作一个斗大的火球,向阿紫疾冲过来。阿紫见势道不对,一掌拍出,竟是挡不住这火球的冲势,急忙左掌又跟著推出,双掌一齐出力,才将这火球挡住了。只见一个碧绿的火球在空中骨碌碌的迅速转动,众弟子喝起彩来,都说:“大师哥功力神妙,这一次小丫头可就糟糕啦!”“小师妹,你还逞什么强?乘早服输,说不定大师哥还能给你一条生路。”
阿紫难以镇定,不住催动掌力,但萧峰送来的掌力虽强,终究是外来之物,她运用之际,不能得心应手。摘星子和她僵持片则,已发觉了她内力弱点所在,心道:“这小丫头得师父眷顾,修练的内功当真了得,实不在我之下。只是她出掌全无回旋余地,一味向前力推,在两侧颇有空隙,幸好她提早发难,若是再等三四年,掌法也练得到家,那时我可死无葬身之地了。”想到此处,不由得双眉往上一耸,右手食指点了两点,火焰堆中嗤嗤两声轻响爆出几朵火花。这几朵火花犹加流星一般,分从左右袭向阿紫,来势迅速之极。阿紫叫声“啊哟!”不知如何是好。她双手的掌力,却是凝聚在那大火球之上,再也分不出手来拍开这两朵火花,无可奈何之中,只得身子一侧,想要避开。但摘星子这一招攻击,旱就算好了后著,料到她除了侧身闪避,更无别法,只要这两朵火花一烧到身上,虽然不致伤她性命,却能烧得她皮焦肉烂,功力大减,那时再送两朵火花过去,连续烧炙,瞧她还有什么能耐施展得出?是以阿紫身子一闪,那两朵火花在摘星子内力催动之下,跟著也射了过去。萧峰暗叫:“不好!”知道阿紫已无力抵抗,当下左掌微扬,一股掌力轻轻推出,只见阿紫身形闪动之际,两条腰带飘将起来,一飘一拂,两朵火花迅速无伦的向摘星子激射回去。摘星子只道阿紫的内功已练到了超凡入圣的境界,腰带微扬,便有极强的内力发出,只吓得目瞪口呆,一怔之间,两朵火花已射到身前。他叫道:“啊哟!”身子向上一纵,一朵火花从他足底下飞了过去。人丛中两名师弟喝彩道:“好功夫,大师兄了不起!”彩声未歇,第二朵火花已奔向他小腹。摘星子身在半空,如何还能向上拔高?嗤的一声响处,火花已烧上他的肚腹。摘星子又是“啊”的一声大叫,落了下来。原来萧峰恼他口舌轻薄,辱及阿朱,这才施以薄惩。
摘星子一落地,那团火球也即归入火焰堆中。众弟子眼望阿紫,脸上都现出敬畏之色,各人心中均想:“看来小师妹功力不弱,大师兄未必一定能够取胜,咱们喝彩声可不要太响亮了。”摘星子伸起双手,打开发髻,长发垂了下来,直覆在脸上,跟著一咬舌尖,一口鲜血,便向火焰中喷去。
那火焰忽地一暗,随即大为明亮,耀得众人眼睛也不易睁开,众弟子忍不住大声喝彩:“师哥好功夫,令我们大开眼界。”摘星子猛地里身子旋转,如陀螺般连转十多个圈,大袖拂动,整个火焰堆向上一拔,便如一座光墙般向阿紫压来。那是他将平生功力,尽数凝聚在这一击之中。
萧峰见到摘星子这等阵杖声势,知道他所使的乃是一门极厉害的邪术,自己如运玄功将之破去,对方不但功力大减,自己损耗也是不小。这人虽然奸恶,但和他无冤无仇,何必和他大斗,当下反掌为抓,抓住阿紫背心,正想拉住她身子,就此远行,料想这摘星子也追赶不上,忽听得阿紫叫道:“阿朱姊姊,阿朱姊姊,你亲妹子给人家这般欺侮,你也不给我出气?”萧峰一怔,心道:“她在叫唤阿朱,我……我……就此一走了事么?”
萧峰微一迟疑,那绿火来得快极,便要扑到阿紫身上,当真是间不客发,萧峰此时便要抓了阿紫逃走,也已不及,不由得心中一惊:“这人的内功著实了得,这火焰来得如此快法,却为我始料所不及。”为了相救阿紫,只得双掌齐出,两股劲风拍向阿紫的衣袖。碧焰映照之下,阿紫两只紫色的衣袖鼓风飘起,向外一送,萧峰的劲力已推向那堵绿色的光墙。这片碧焰在空中略停一停,登时便缓缓向摘星子面前退去。摘星子大惊,又在舌尖上一咬,一口鲜血再向火焰中喷去,火焰一盛,回了过来,但只进得两尺,又被萧峰的内力送了转去。众弟子但见阿紫的衣袖鼓足了劲风,便如是风帆一股,都道这位小师妹的内功高强之极,哪想得到她背后另外有人。
摘星子此时脸色已然大变,一口口鲜血向火焰中吐去。他喷出一口鲜血,功力便减弱一分,这是骑虎难下,只得硬拼到底。但盼将阿紫烧死了,立即离去,慢慢再修练复元,否则给其他师弟瞧出破绽,说不定乘机便来拣这现成便宜,又来向他挑战。但眼前只有先料理了阿紫再说,所谓“火烧眉毛,只顾眼下”,其余的事,那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他口中鲜血不住喷去,但在萧峰雄浑的内力镇压之下,这碧焰哪里冲得过去?
萧峰从对方内劲之中,已察觉他真气越来越是衰弱,快要油尽灯枯,便凝气向阿紫道:“你叫他认输便是了,不用斗了。”阿紫道:“大师哥,你斗不过我啦,跪下求饶,我不杀你便是。你出口认输啊,你快认输啊。”摘星子心下惶急异常,知道自己命在垂危,听了阿紫的说话,忙点了点头。阿紫道:“你干么不开口?你不说话,那便是不肯认输。”摘星子又连连点头,便是不说话,原来他凝运全力与萧峰相抗,只要一开口,这丛碧焰卷将过来,立时便将他活活烧死。众同门见了这等模样,纷纷嘲骂起来,“摘星子,你打输了,何不跪下磕头?”“这等脓包货色,也出来现世,星宿派的脸也给你丢光啦!”“小师妹宽洪大量,饶你性命,你还硬撑什么面子?开口说话啊,开口说话啊!”“你平时就会向我等逞威风,小师妹一伸手,你就糟糕啦。”这一干人最会见风驶帆,幸灾乐祸,一见摘星子处于下风,什么恶毒的言语都说了出来。萧峰心想:“星宿老魔收的弟子,人品都是这样奇差,哪里练得好武功?阿紫自幼和这些人为伍,自然也是品格恶劣了。”还在片刻之前,这些人将大师兄赞得天上有、地下无,当真是并世无敌的大英雄,这时却骂得他狗血淋头,比猪狗也不如。
萧峰见摘星子狼狈之极,当下也不为已甚,内劲一收,阿紫的一双衣袖便即垂下。摘星子神情委顿,身子摇摇晃晃,突然间双膝一软,坐倒在地。阿紫道:“大师哥,你怎么啦?服了我么?”摘星子低声道:“我认输啦。你……你别……别叫我大师哥,你是咱们的大师姊!”他此言一出,众弟子齐声欢呼起来:“妙极,妙极!大师姊武功盖世,星宿派有这样一位传人,咱们星宿派便要名扬天下了。”“大师姊,你快去宰了那什么‘北乔峰、南慕容’,咱星宿派在中原唯我独尊。”另一人道:“你胡说八道:北乔峰是大师姊的姊夫,怎么杀得?”“有什么杀不得?除非他投入咱们星宿派门下,甘愿服输。”萧峰在大石之后,听著这些人胡说八道,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听阿紫斥道:“你们瞎说些什么?大家别作声。”她对摘星子道:“大师哥,刚才我求你饶了我,你狠心不肯,现下怎么说?”摘星子道:“我……我该死!你说过喜欢我,我回去杀了我家里的婆娘,即刻娶你为妻,永远听你的号令,不敢有违。”
众弟子一听摘星子这几句话,登时鸦雀无声,面面相觑,各人心中均想:“啊哟,不好!小师妹说过心中喜欢大师哥,他答应杀了妻子,娶她为正室,小师妹自然十分欢喜。他二人成婚之后,还分什么你我?谁做星宿派传人都是一样,这位大师哥可得罪不得。”那排行第七的师弟给摘星子在脸上烧了一阵之后,此刻痛楚略减,急于戴罪立功,忙大声道:“是啊,大师姊,你嫁了大师哥,那是再好也没有了,郎才女貌,武林中谁不艳羡?若不是大师哥这等人才,原是谁也配不上你。”
又一人抢著道:“大师姊,大师兄的武功比你虽是差些,但当世除你之外,他也算是第二了。他以后一定听你的话,说什么也不敢违背,这事我可以一力担保。”另一人道:“妙极,妙极!将来你二人生下孩子,自然顺理成章的做星宿派下一代传人,从此传子传孙,万代不绝,真当是武林中最大的美事。”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拼命的迎合讨好。萧峰在岩石之后听著,心道:“阿紫喜欢这人,嫁了他倒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倘若不是她星宿派中的自己人,别人原也忍耐不了这些无穷无尽的下流言语。”他向阿紫瞥了一眼,只见她脸上笑嘻嘻的,显是十分欢喜,心道:“这是她自己的情愿,我对阿朱是有了交代啦。她从此有了归宿,再也不必我去理她。”
他正想起身走开,只听阿紫道:“大师哥,你是真心喜欢我,还是迫于无奈,只好杀妻娶我?”摘星子道:“真心,真心,自然真心!若有半分假意,敦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众弟子齐声附和:“我瞧大师哥当然是真心,大师姊如此人才武功,谁也求之不得啊。”“大师哥要杀师嫂,若是下不了手,小弟倒可代劳。”“呸!大师哥为什么下不了手?他既对大师姊是一片真心,当然要亲手去干掉那个贱婆娘才是,要你来讨什么臭好?”阿紫道:“刚才我求你饶我性命,怎么你又不肯?”摘星子道:“这个……这个……我……我是跟你开开玩笑的……”适才和萧峰一场相拼,他内力已然耗尽,这时众弟子不论是谁向他挑战,他都是无力与抗,只有盼望阿紫绕了一命,但恢复元气之后,得找各人算帐。阿紫道:“本门规矩,更换传人之后,旧的传人该当如何处置?”摘星子额头冷汗涔涔而下,颤声道:“大、大……大师姊,求你……求你……”阿紫咯咯娇笑,道:“我真想饶你,只可惜本门规矩,却不能坏在我的手里。大师哥,我小时候是喜欢过你的,后来却瞧著你越看越讨厌了,你知不知道?”摘星子点头道:“是,是!”
阿紫道:“大师哥,你出招吧,有什么本事,尽力向我施展好了。”摘星子知道自己命运己决,更不再说什么哀求的言语,凝气双掌,向那绿色的火焰堆平平推出,岂知,他内力已尽,双掌推了出去,火焰只是微微颤动了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