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道:“王兄!请过来一下,看看他们该纳多少的贷品抵税。”
王飞虎慌忙带人上前,扣下应缴的盐数。这时,只听得门中一声发喊,拥出一批彪形大汉个个都手执利刃,把他们围了起来。
王飞虎跟那些家将们都找出武器,准备抵抗,预让却摇摇手道:“不必,他们不敢动手的,王兄若是已经盘查清楚,可以走了。”
王飞虎看看四周道:“货品是盘查清楚了,该扣的也都扣下了,只是走得了吗?”
“拿着东西跟我来。”预让迳自走向一名领头的汉子道:“兄台是他们的领头吗?”
那汉子顿了一顿后才道:“不错!我叫庄强。”
预让笑道:“久仰!久仰,河西庄氏是很有名的武术世家,阁下是庄家的子弟,难怪能领着这一列盐队通行无阻,不虞失散了。”
庄强道:“这里有一大半都是我庄家子弟。”。
“哦!难怪我看他们个个气定神闲,不像普通的力伧,那更万无一失了。”
“从上货的地方装载多少,一直到运达地点,一粒盐都不会少。”
预让道:“真不容易!阁下也值得自豪了。”
“当然这不完全是我们的本事,”庄强道:“东家朱公子的声望,也有一半的关系,沿途所经的关卡,看到朱公子的号旗后,都无条件的放行,但途中若遇暴客需要我们拼命,因此,这利润我们各居其半。”
“不算少了,赵地离海较近,盐价还算公平,若是到中原河洛之地,盐价跟黄金差不多了。”
“所以我们才有兴趣不远万里,跋涉长途拚命去运了来。因为朱公子跟我们有约,若有损失,应由我们负担。”
预让笑笑指着后面道:“这些是朱羽要负担的。因为我是代表官方来课征税金的,官府的部份既是由他负责,阁下可以把帐算在他的头上。”
庄强道:“朱公子却不是这样跟我们算的,他交给我们多少货,到了目的地收回一半,因此你所抽取的货物,是我们的损失。”
“果真是如此的话,你们最好跟朱羽重新约好条件,否则就只有自认倒霉,我不知道在别处如何处理,反正经过本城,必须照章纳税。”
“凭范中行手下那几个可怜的人手?哈哈!阁下该去打听一下,比范城强大十倍的城邑,也不敢开口抽税。”
预让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现在我们要回去结帐了,让开!”
庄强也不示弱,说道:“把东西放下,人走,否则就首级一起留下!”
预让冷笑道:“我走到你的面前,如果你的兵器还没收起来,你就会很后悔了。你要知道我此刻在执行公务,你是在妨碍公务。”
预让继续向前走着,目光如电,使得庄强大是恐慌,他知道这个汉子不简单,但又不能被对方吓住。
预让只差两步就可以走到他们面前了,庄强色厉内茬地叫:“兄弟们!砍?砍了这些不长眼的东西!”
叫着,他率先发动,一刀向预让砍去,刀势十分凌厉。
但是预让的剑却未出鞘,他以连鞘的剑柄轻轻一触,敲在庄强的手上,痛得他哇哇直叫,手中的大刀也脱手飞出。
另一边有两个汉子也挥刀进击,却被王飞虎挡住。王飞虎的技艺没预让那么高超,幸好对手也不太强,所以经过两招对手,刺伤一个,逼退一个。
庄强出身武术世家,自认也是高手,那知在人家手下,一招都走不过。
看来,今天的人是丢定了,光丢人还不打紧,今后这一份利润优厚的买卖干不成,那才要命。
想到这儿,他豁出去了,咬着牙拔出一技匕首,埋头冲向预让,口中同时喊道:“儿郎们!拼!宰了对方再说,人家要抢我们的生路,咱们也不给他好过。”
这家伙很懂得如何煽动人心,他把对方说成来争夺利润的人,自然引起己方人的仇念。
人的勇气,往往受着良知无形的约束,同样是一件危险的工作,但如果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勇气就有增加很多,庄强他们一直仗势图利,自己也明白这是不该的,所以他们缺少搏命的勇气,庄强第一次招呼,只有两个人出手,两个都不是高手。
其余的人不是怕死,而是他们知道对方是范城的官人,拿走的那些盐是份内该纳的税金,所以他们拼命的勇气不大。但庄强略略一变言词,使得那些人顿时勇气大增,因为他们是为保护自己的所得而斗了。
长刀并举,毫光如雪,这一来,预让无法坐视了,他的长剑突地出鞘,凌云激转。但闻一阵呛啷之声。
那些持刀的汉子都被格退了一步。他们对预让的武功大为讶异,刚才那一阵围攻威力不小,却为他一枝剑轻易格开。
预让也无法不出手了,他并没有小看这群汉子,当他们围上来时,他也感受到对方所发出的威胁杀气。
他更知道王飞虎带来的这些人,虽然算是城主邸中的好手,比起这些亡命江湖的汉子,还是差多了,他们绝对挡不过这一阵砍。
预让移动,出剑招架。庄强埋头的一刺落了空,稳定身形,忘情地大喊道:“继续上,累死这匹夫,看以后还有谁敢来找我们的麻烦!”
那些汉子执着刀,慢慢地靠近。
预让持剑端然而立,沉声道:“我已经手下留情了,希望各位别不知进退,一定要逼得我流血伤人。”。
目中杀威暴射,使得那些汉子脚步为之一顿,但也不过仅此一顿而已,庄强的呼喝声又把他们的战志鼓舞了起来:“杀!杀!别被他唬住。河西庄氏,刀中之雄,八刀齐挥,谁当其锋?哥儿们,咱们可不能弱了庄氏刀客的名头,八刀齐挥,人家一枝剑给打败了!”
门户的声誉鼓舞起那些汉子们的勇气,也鼓舞起他们的责任感,庄强以门户的荣誉来相激,的确是很有用的。一声呼喊,八刀齐进,刀锋掠过空气,发出了尖锐的劈风声,气势极摄人。预让不为所动,他知道那第一式只是示威的性质,不会真砍下来的。可是同来的几名汉子却受不了这种威胁,两条腿开始发抖,王飞虎也脸色大变,手执长剑,紧张万分。
预让沉声道:“各位!相信我,不会叫你们受到伤害的,谁的刀送进到两尺的范围内,我就连人带刀一起留下了。”
包围的圈子已经缩到了半丈为径的圆周了,只要再进一两步,就是两尺的范围?刀锋所及,也直接能威胁到圈中人的安全了。
到底谁能压倒谁呢?
预让的表现是信心十足,而那些庄家的好汉们也都是一副宁死无退的神情,看来地动天摇一击立将发生。
就在这时候,一骑奔飞也似的驰来,马上的骑者老远就在叱喝:“住手!住手!”
这声音对预让是没有用的,但是对那些汉子,却如同是纶音,唰的一声,每个人都收刀退后了几步,然后双手一抱,恭声道:“参见公子!”
是朱羽赶来了。
预让微微一笑,收剑归鞘,看着朱羽,一言不发。
朱羽跳下了马,走向惶然失色的庄强,脸上一片怒意,厉声道:“是你叫大家出手的?”
庄强道:“是的。公子,范中行太不像话了,在城门口就要抽我们路税,被我们一顿拳脚打了下去,这家伙又带了人,追到家门口来索取,所以我们才要对付他。”
“你是领队,你自己为什么不出手?”
“回公子,属下出过手了,这家伙功夫很不错,居然把我的兵器击脱了手,我只好推出了庄氏威震天下的八方刀阵,准备把他们困死阵中。”
“庄强,我记得曾经告诉过你,在我的家门口,甚至于在范城,不准任何人轻易动刀,你居然敢纠众围殴杀人,你是什么意思?是要告诉别人,我是个恶霸强豪?”
庄强吓了一跳,连忙道:“公子!小的不敢,可是,对方居然追到家门口来了,要没收我们的货品!”
朱羽冷笑道:“胡说,对方只取走了一部份,那是该纳的份例,你在城门口就应该缴出的,居然敢持强抗税不纳,打伤了公人,更还纠众想杀死公吏,无法无天到了这种地步,是谁给了你这个胆子?”
庄强愕然道:“公子,你不是说过……”
“我说过什么?我说过叫你们逞强倚势,横行不法的吗?我说过你们有任意杀人的权利吗?”
庄强为之语塞。
朱羽沉声道:“不错!我是说过一些话,我说过官方人情,会看我的面子,不致留难你们,那是你们规规矩矩,照量缴纳关税,可没有叫你们抗税不交呀!”
“公子,若是过关都要纳税,我们还有什么利润?”
“怎么没有?关卡上的规定是值百抽一,一路上差不多是二十处关卡,充其量也只抽取到二成而已,可是这里的盐价,却是沿海的五倍,依然有巨利可获。”
“公子,这抽取的成数,都是由我们负担的。”
“当然,这本就是你们应该支出的。一百斤盐,在产地只要两成的价格,这两成本全是我拿出来的,沿途经过二十处关卡,缴纳两成的路税,运到此地,我们均分各三成的利润,加上两成的本钱,我取五成这很公平吧?”
“可是我们就太吃亏了!”
“吃亏?我朱羽从不做叫人吃亏的事!我占了你们的便宜吗?”
庄强忙道:“不!我不是说公子占我们的便宜,而是认为既然要照章纳税过关,又何必抬出公子的大名呢?”
朱羽冷笑道:“方今天下大乱,帝权不张,诸侯各自为政,乃使官凶似虎,吏恶如狼,若不是有我朱羽的薄面,岂有值百抽一就能过关,好一点的加重你两三倍,不客气的干脆加以没收,我所说的人情方面,只是做到保障你们照章放行,那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你们却过份到想避税不纳了。”
庄强语为之塞。
朱羽又道:“你们替我承运盐货才一两年,我做这门交易却有十来年了,而且我所经营的生意并不止盐铁两项,但从没有像你们这种行为,都是规规矩矩,缴税通过关卡!”
庄强道:“可是我们不缴税也没人过问。”
“那是因为我的生意做得又大,又多,每处官府都有了交情,故而一两笔漏过,他们不好意思追究,如若人人都像你们,地方上的收入又从何而来呢?我最痛恨人横行不法,我是个生意人,将本求利,天下崇法务实,民生安定,我才有利可图,却不想我自己雇用的人,在我的家门口蔑视法曹的尊严。”
庄强急了道:“公子,小的并非有意如此……”
朱羽沉声道:“我对犯了过的人,向不多说,今天破例对你说了这么多,却不是要使你明白,而是为了向预让大侠解释一下我朱羽的为人。”
“预大侠?谁是预大侠?”
朱羽用手一指道:“就是这一位,被誉为当世第一剑客的预让大侠。”
“什么!这就是预让大侠?真叫人难以相信,预让在江湖上的声誉何等之隆,怎么会替范中行去做僚属呢?”
朱羽微笑道:“人各有志,这是各人的兴趣所在。”
庄强摇摇头道:“他若是属意富贵,也应该找一个大一点的地方去呀。最少也该是个公侯伯爵之类的领主,才配得上他的身分,范城只是一个小邑,范中行连个爵位都挨不上,太委屈了,啧!太委屈了!”
朱羽一笑道:“预兄可听见这番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