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倒抽一口凉气道:「这么说,我们的人从杨公宝库杀出,动辄会遭全军覆
灭的大祸。」
李世民点头道:「徒凭武力,此是必然的结果。但真正决定长安控制权的因素,
要看长安城的守军和禁卫军有多少人是站在我们的一方,最具关键性在於谁能控制玄
武门的禁卫军总部,那是唯一能同时箝制皇宫和外城的要塞。」
徐子陵道:「世民兄和禁卫军诸将领有没有交情?」
李世民苦笑道:「禁卫军四大统领,均直属父皇,不卖任何人的账,更头痛的是
他们大多本属皇兄和皇弟的系统,经他们大力推荐与诸妃附和而登上这些要位,有起
事来,绝不会站在我们的一方。」
徐子陵道:「那只余强攻一途。」
李世民道:「看来确是如此。」
接著把城图摺好,送到徐子陵手上,道:「子陵请把此图交给少帅,他察图考虑
战术当比我更无顾忌和实际有效。坦白告诉你我在战场上从未遇过比寇仲更精於用兵
、更大胆和创奇无限的人,他必能拟出最好的策略。」
徐子陵心中一阵感动,先不说李世民对他们绝对的信任,只从李世民肯承认寇仲
乃战场上无敌统帅这优於他的长处,可见李世民具有知彼知己的目光和知人善用的优
容度量,而这正是李世民能当好皇帝的首要条件。
徐子陵把这最珍贵能决定天下谁属和万民幸福的城图贴身藏好,忍不住问道:「
世民兄对长安之战究竟有多少胜算?」
李世民沉吟片晌,苦笑道:「若照现在的情况看,我没有丝毫把握,但我的信心
大半建立在我们的合作上。你和寇仲自出道以来,总能在没有可能的情况下创造出近
乎奇迹的可能性。和氏璧如是,杨公宝库如是,赫连堡之战和龙泉之困也如是。目下
我们同心合力,里应外合,以奇制胜,说不定可创造另一趟的奇迹,谁敢说那是没有
可能的呢?」
接著沉声道:「你们有何妙法对付石之轩?」
徐子陵道:「只有一个方法,就是以身犯险,引他出来。因为石之轩是我们的头
号心腹大患,若这几个月在我们部署未成之际任他在暗处冷眼旁观和自作主张,那我
们的成败不是决定於我们的实力或策略,而是由他的心情好坏决定。」
李世民皱眉道:「你们如何以身犯险?」
徐子陵道:「我们打算再利用司徒福荣的身分,寇仲和我当然再化身为蔡元勇和
匡文通,那时只有石之轩晓得我们的真正身分。」
李世民担忧道:「不怕给石之轩揭破吗?」
徐子陵道:「所以说是以身犯险,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以石之轩的为人,若摸
不清楚我们的用意,该不会就那么揭破我们。现在石之轩被魔门各系的人联手排斥,
杨虚彦更背叛他,使他的立场变得非常暧昧,此情况大利於我们。」
李世民点头道:「你们的计策一向胆大包天,走奇走险,真正的司徒福荣可包在
我身上,我的人一直牢牢监察著他的动静,保证他不会干扰你们的大计。」
徐子陵欣然道:「世民兄确是仔细周详,我们可省去很多工夫。」
李世民道:「回想起来,颇有点鬼使神差的感觉;当日得知你们扮司徒福荣到长
安对付香家,不知如何我竟生出全力为你们隐瞒之心,派人找到身在塞外的司徒福荣
和一众从属,警告他若不得我的指示,不准返回中土。现在为安全计,我会把他们软
禁,直至他的身分再无可供利用的价值。」
顿了顿又道:「我还有个担心,自杨文干造反矢败後,父皇命刘政道於长安城西
建宏义宫,上个月终於落成,我怕返长安後,父皇会迫我迁往此座新宫。」
徐子陵心中一震,李世民一向居住的天策府是皇宫内廷,位於中宫太极宫西,任
何人攻打天策府,等若进攻皇宫,可是若迁往独立城西的新宫,整个形势会改变,攻
打者不用因李渊在旁而投鼠忌器,对李世民更为不利,那还如何可拖延时间?
徐子陵道:「世民兄可坚拒不迁吗?」
李世民叹道:「若父皇以奖励我的军功为名,藉此特降殊礼,我可拒绝吗?」
徐子陵道:「所以世民兄回长安後的日子将是步步惊心,非常艰苦惊险,我们只
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灵活应变。」
李世民搭上他肩头,笑道:「只好如此,和你谈话後,我的心情好多哩!能与你
们并肩作战,实是生命中最大的乐趣。以前偷东溟夫人账簿时早有此感觉,应付杨文
干之乱也是苦中带乐,今趟大家再无心病,就让我们携手交心,共创美好的将来。成
大事者,那能斤斤计较个人的喜恶苦乐,子陵放心回去告诉寇仲,我们在长安城见。
」
第十一章─天作之合
徐子陵告别李世民,离开洛阳三天後,在淮水约定地点登船与寇仲等相见,由徐
子陵详述与李世民见面的情况。
烛光映照下,徐子陵取出长安城图,摊平在舱厅的圆桌上,寇仲三人同时动容。
侯希白俯首细察,赞道:「李世民手下确人材济济,这是出自第一流图匠的妙手
,精准至一成不差。咦!书写者该是房玄龄和杜如晦,你们看有两种不同的字迹,我
认得他们的字迹。」
房玄龄和杜如晦乃李世民天策府中声名最著的谋臣,由他们两人落笔写成,合情
合理。
跋锋寒道:「这么说,此图该只李世民和有限几个亲信晓得,否则不会劳动像房
杜如此身分地位的人耗时费力去作此苦差事。」
寇仲皱眉道:「李小子不是说过长安外城和皇宫的防卫是依时轮替,其中情况只
有禁卫统领晓得吗?」
徐子陵微笑道:「换汤不换药。不住变替的只是负责的将领和轮值的时间,而万
变不离其宗,固定的关防要塞门镇是不会改变的。」
跋锋寒探指点在皇宫北大门玄武门的禁卫军总部道:「李世民说得对,玄武门是
长安城最重要的军事要塞,现时更成进入太极宫的两个入口之一,一天玄武门未落入
我们手上,长安的控制权仍在敌人处。」
侯希白道:「长安街道的布局有如一个大棋盘,街道只有东西向和南北向,前者
有十四条大街,後者十一。最重要的当然是朱雀大街,起端於外廓城的明德门,贯通
皇城朱雀门直抵宫城的承天门,位於皇城的一段又称天街,接连分隔宫城和皇城的横
贯广场,若我们兵力足够,只要能控制玄武门和整条朱雀大街,长安有一半落入我们
口袋里。」
徐子陵苦笑道:「若要控制整条朱雀大道,我们至少要三万人才成。」
寇仲摇头道:「不!照宋缺估计,须六万人始有机会赢得此仗。」
侯希白色变道:「杨公宝库的藏兵极限是三千人,加上李世民的玄甲亲兵,顶多
是六千之数,以这微薄的力量发动兵变,不是以卵击石吗?」
跋锋寒微笑道:「若没有李世民站在我们的一方,且是由他配合接应,我们肯定
是以卵击石。幸好李世民在唐室的臣将与人民心目中地位崇高,加上我们寇少帅的威
名,将合成强大至超乎我们想像之外的凝聚力和号召力,只要我们好好利用此点,在
兵变前进行分化之策,必收奇效。」
寇仲把位於城图右上角总论全城兵力分布的一段文字念出来道:「宫城内有左右
龙武军、左右神武军、左右神策军,统称宫城六军;加上皇宫禁苑的左右羽林军、左
右神威军,总称左右十军,合而成禁卫军。我记得常何管的是左羽林军,难怪当时他
争这位子争得那么激烈,原来是直接守护太极宫的四支部队之一。十军每军二千人,
合起来是二万人,若没有奇谋妙策,只这十军就教我们吃不消。唔!这城图非常管用
,我们要好好推敲研究。」
跋锋寒仍在仔细看图,皱眉道:「长安城防的严密,肯定是中原诸城之最,大城
门长期有百人驻守,小城门二十人,以十六卫巡逡全城,昼夜不息,只要我们库内的
伏兵现身,他们会立即警示全城,并以雷霆万钧之势从四方八面杀至,把我们彻底击
垮。」
侯希白指著左下角的补文,道:「这段说的是戒严的情况,在必要时施行,由承
天门的暮鼓指引,暮鼓响起,各处街鼓和应,八百声内,行人必须回归所属里坊内,
关闭坊门,禁绝夜行,除非持有官发文牒。」
徐子陵道:「这是一个令人头痛的问题,另一头痛的事是秦王可能会被迫迁往城
西宏义宫,使他远离皇宫,不但大不利我们行动,更成为敌人在火器相助下明显的进
攻目标。」
寇仲伸个懒腰笑道:「我们天生是辛苦命,每趟均处在敌强我弱,以寡敌众的劣
势下,他奶奶的熊,以不到六千人对抗三万人,还不计城外的驻军。不过这正是趣味
所在,如何在这种压倒性的劣局中求胜,就要看我们兄弟的本领。」
跋锋寒道:「我们定要将打击面尽量缩小,否则纵然得胜,大家却是伤亡殆尽,
元气大伤,那时如何应付颉利的联军?」
寇仲点头道:「说得对,我们睡他娘的一觉再说,明天午後该可抵飞马牧场哩!
」
听得寇仲、徐子陵、跋锋寒、侯希白来访,商秀珣率领大管家商震、四大执事梁
治、柳宗道等出迎,当然更少不了与寇徐稔熟的骆方,给足他们面子。
迎进牧场後,商秀珣在书斋接待他们,尽显她与寇仲和徐子陵与别不同的亲密关
系,从另一方面看更似表明她和宋师道有进一步的发展。
招呼的是由馥大姐领导包括小娟在内的侍女团,宽敞的书斋闹哄哄一片,商震等
晓得他们无事不登三宝殿,均知趣的告退,留待晚宴席上再叙旧情。
当年两人从花园的另一边朝这处遥观赞叹,到此刻坐在斋内,从近处看「五伦之
中自有乐趣;六经以外别无文章」的对联,自有一番人事变迁,世事无常的感慨滋味
。
寇仲捧著小娟奉上的香茗,忍不住向坐於主位的商秀珣问道:「宋二哥呢?」
商秀珣没好气地横他一眼,微填道:「你究竟是来找我还是找他呢?」
寇仲呷一口热茶,动容道:「我从未喝过这香浓恰到好处的佳茗。」又微笑道:
「正确点说,该是来找你们才对。」
「你们」两字他特别加重语气作强调。
徐子陵、跋锋寒和侯希白均目不转睛注视商秀珣的反应,因这是寇仲试探她与宋
师道最新发展的投石问路招数。
商秀珣立时霞生玉颊,先偷看徐子陵一眼,岔开道:「你们怎来闲暇分身到访,
眼下形势不是非常吃紧吗?少师该晓得我必须遵从祖上遗训,不会介入外面的纷争去
。」
寇仲挤眉弄眼的向她打个眼色,商秀珣会意,著馥大姐诸婢退往斋外候令,接著
道:「有甚么事要如此神秘兮兮的?」
侯希白蓦地起立,移到挂在东壁的一张书法挂轴前观赏赞叹道:「宋二哥的字原
来写得这么好,挥洒自如,於狂放中隐含严谨法度,非常难得。字好诗更佳──长天
一色渡中流,如雪芦花载满舟;江上丈人何处去,烟波依旧汉时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