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路上,却突然尘头大起,一阵蹄声急剧如擂鼓般迅速移近。
抬眼向来路尘起处看了看,敖楚戈自言自语地道:“娘的,这又是什么英雄好汉?”他走过去,站在李映霞身旁,意思是等待来骑奔过之后,再搀扶李映霞上马前往就医。
就像两团旋风一样卷了过来,呢,是两匹高大神骏的枣红马,马上骑士,一个是身着紫衫的长脸黑髯老者,另一个穿着灰衫,是位剑眉星目形态俊逸的书生,两人两骑,一看即知俱为武林同源。
他们也像老远便注意到这边的情景了,不待来近,业已放缓了坐骑的奔速,四只眼睛,炯然扫视,两人的而容上并没有显露着太多的惊异之色,好像他们也经多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一样;双骑缓行于路侧通过,两入望了卓立不动的敖楚戈一眼,毫无任何反应,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但是,就当他们快要通过这修罗屠场的一瞬前,那年轻书生的目光却无意间落到了在地下半撑着身的童宗义脸上,那人初是一怔,随即侧首驻马凝视,突然间,他又是惊异又是激动的失声大叫起来:“大师兄,快看——这不是童宗义童老大么?”前行的黑髯老者闻声之下,立即猛带缰绳,他的坐骑轻嘶半声,一个人立转了回来;敖楚戈卓立不动,脸上也没有丝毫表情。
于是,黑髯老者缓缓抛锗。缓缓落地,他先向形色狼狈又血污遗体的童宗义看了看,然后,开始上下打量着敖楚戈。
年轻书生已过去将童宗义扶坐起来,一面匆匆为童宗义检视伤处,一边惊叫道:“大师兄,童老大伤得不轻哩!”黑髯老者没有回答,一双炯炯有神的利眼却注定了敖楚戈,好一会,他才以一种深沉的语声道:“童兄之伤,可是阁下所为?”敖楚戈侵吞吞地道:“不错。”
黑髯老者冷峻地道:“为什么?”
敖楚戈耸耸肩道:“问他自己吧!”
脸色微变,黑髯老者道:“你好放肆!”
敖楚戈夷然不屈地道:“我这样若为‘放肆’,那你就算是髯张了。”
黑髯老者怒道:“狂夫,你以为我收拾不得你么?”敖楚戈微微欠身道:“欢迎指教。”
猛一进步,黑髯老者的右手倏探腰问,寒芒闪处,一对尺长、姆指粗的银色尖锐铁笔已然亮了出来。
打眼一看,敖楚戈自己心中有数,他吃吃笑道:“河北‘银笔门’的朋友,真是久仰了。”
黑髯者者咆哮道:“是又如何!”
敖楚戈冷然道:“如何?豆腐青菜,上不了大桌面。”
黑髯老者勃然大怒,连垫三步,双笔分扬,就在他准备动手的二刹那,后面已传来童宗义那虚弱乏力的叫声:“住手……管兄住手。”
身形暴旋又退了回去,姓管的那位黑髯老者大声地叫道:“童兄且请歇息,容我管硕来替你报仇雪恨!”
童宗义提着气叫:“等一等……管兄,等一等……”管硕俸俸收手,来到童宗义的身边,他愤恨地道:“童兄,幸亏我与师弟恰巧路经此地,遇见了你,否则,那狂徒将你伤到此步田地,岂非明摆着是要你受尽痛苦而死?”敖楚戈淡淡地道:“我这入做事,一向爽快,从不拖泥带水,若我要姓童的死,何须让他‘受尽痛苦’?生与死的界线极其短促。其中过程莫非一刀而已。”
管硕吼道:“你不要狂,你做的这种好事,我即将叫你也自食其果。”
敖楚戈不以为意地道:“管老大爷,你在道上的风头不大,然而口气倒是不校”面颊的肌肉往上紧抽,管硕咬牙道:“你这猖狂跋扈,目中无人的小辈,“银笔门”自来礼贤下士;谦恭克己,但今天,我说不得也要给你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一挺胸,敖楚戈指点着遍地尸体道:“这些,都是曾经想给我“教训”的,但管老太爷,你睁大眼瞧瞧,他们还有哪一个仍能剩下口气?全都死透死绝啦!如果阁下有兴与这干死鬼为伍,我可以保证不令阁下失望就是。”
扶着童宗义的年轻书生遂双目如焰,扬声厉叫:“好一个双手血腥,杀人如麻的凶恶狂夫,童老大的伤,这满地狼藉的尸体,全是一笔笔的血债,我们今天必要找你索龋”敖楚戈一笑道:“真是怪事,我与二位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二位却好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老找着我想拼死拼活的,硬往这汪子混水里插足。我实在搞不明白,是二位骨头痒了要松动松动,还是看我这块肉好吃,硬想上来咬一口过过瘾?”年轻书生暴烈地道:“童老大对我们“银笔门”有数次仗义相助之恩,替我们化解了不少与江湖同道间所结的交葛,就凭了这些,我们师兄弟就得为童老大出力效命。”
口里“喷”了几声,敖楚戈道:“童宗义,这二位对你还真够意思,虽然招子不亮,略嫌鲁莽了点,但感恩图报的一番心意却不可抹煞,他们对你这么好,你就救他俩一次,别让他俩朝我刀口子上撞了。”
咬着牙,嘘了嘘气,童宗义吃力地道:“二位……千万别冲动……二位的好意我很感激……但……我实在不忍二位为了我有所失闪……二位……让他去吧……”管硕强硬地道:“不行!童兄,我师兄弟怎能眼看着你受人伤害至此,而袖手不管?任这厮是三头六臂,我师兄弟好歹也要替你出这口气。”
摇着头,童宗义呛咳着道:“不……且慢……二位请听我说……”这言尚未已,扶着他的那位年轻书生,将他的坐姿一正,突然间跃身而起,凌空一个跟斗翻出,抖手间,双笔如电,银芒闪闪,暴射敖楚戈。
站着不动,敖楚戈的钢棒微颤之下,一点而出,时间、部位,拿捏得如此之准,只这一棒挥点,已将那年轻书生“呼”地逼退六尺。
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年轻的书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上这一招,满以为即使不能奏功,至少,也可以收到震敌之效。哪知才一行动,就教对方给碰了回来,刹那间,一张俊脸胀得通红,几乎硬是下不了台。
笑笑,敖楚戈道:“小伙子,你呢,人还生得蛮秀气,但并不是人生秀气,武功也就定是上乘的了,多学着点,别再出丑卖乖。绣花枕头如不扯破,总还可以包着那堆烂草,如果,非要戳上个洞不可,就未免透着败絮其中的不堪瞧了。”
年轻书生狂吼一声,身形急进,双笔点飞穿刺,来势更为凌厉。
敖楚戈仍然原地不动,钢棒挑截挥舞,来去如电,因为棒身的闪动太快,看上去那么坚硬的棒子,便似乎呈现着波纹样的颤抖了。
年轻书生腾跃攻扑,银笔指戳,带起点点寒星冷流,但是,却就是攻不破人家那看似随意挥洒施展的钢棒子——敖楚戈不像是在对阵,惩般的优游自得,倒似自个儿在练功了。
明眼人二看即知,双方的本事,差得太远了。
尖叱着,年轻书生双笔暴洒星点如雨,在眩目流灿的芒点交织中,他蓦然全身猛拳,弹伸淬泄而下。
“银笔门”的不传绝技:“群星落殒”。
敖楚戈居然不挡不闪,他的钢棒反而立时撤举斜扬——就好像在掏诚欢迎对方这招“群星落殒”撞入自家门户中一般。
管硕手抚长髯,面现得意之色,微微冷笑。
童宗义却形色大变,呻吟般呼叫:“不好……”变化是那么快,敖楚戈的钢棒甫才斜扬,不知什么时候,他用了什么手法,钢棒仍然是那样的形势,在原来的部位,但他的右手中,已多了一对合拼的利剑——这对合拼的利剑出现得太突兀,以致令人觉得仿佛是由他手掌中冒出来似的了。
现在,年轻书生已扑至敖楚戈头顶。
敖楚戈头也不抬,双目平视,“无双剑”微微分叉,狂风般暴旋,一阵呼啸的风与光回绕,在冰寒晶莹的冷电成旋涡中,剑刃入鞘,年轻书生却尖叫着,歪歪斜斜的滚扑地下。
在年轻书生滚扑下来的瞬息,管硕狂叫着冲上,双掌翻飞,照面之间便是九招十三式。
敖楚戈单膝点地,左手钢棒一旋而上,两端棒头急旋,形成一团黑光隐隐的卷风,他在对方往侧里闪让之际,右手暴出暴收,冷芒淬射又敛,只听管硕骇叫有如裂帛,没命的朝后跃退。
此刻;方才看见有一缕丝絮碎织,轻轻的空中飘落。
管硕整个人僵立在那里,脸上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他的双目圆睁,嘴巴半张,两颊的肌肉完全往上吊挤着,显得腮都开了……在这位管先生的左腰侧,衣袍上被割开了一道裂口,宽只一指,长仅寸许,但这道裂口非但豁开了他的衣袍、中衣,更直到小衣,但是,就是没有伤着他的肉皮一点点。
直到现在,管硕还心悸神摇于方才那一刹那间腰际的冰寒之感。
敖楚戈竟没有伤害他!
而敖楚戈也没有伤害那位年轻书生,那个年轻书生正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盯着敖楚戈在发楞……。
那年轻书生的身上,任什么损伤也没有——除了两边耳际的鬓角被修整得上升半寸,而且;又是那么的平整光滑。
敖楚戈一笑道:“怎么样?我这两把并对剑的锋口,打磨得还算够快吧?”管硕全身抖了抖,面上五官连连扯动了几次。
年轻书生却用力地吞咽下一口唾沫,他觉得自己的喉咙,竟是如此般出奇的干燥、火辣。
童宗义的神色越发黯淡苍灰了,他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罢了……罢了……”方才那一战,其实管硕的功夫,是要比他那位师弟高明得多,但敖楚戈与年轻书生交手,乃是抱着三分轻视,一分逗弄的性质,以便令对方知难而退,并未认真施为;可是管硕上来,他却不能不以硬本事露一手,以收撼敌之效,所以,前后的分别才会有繁简之分,如今,他算是收到他预期的效果了。
管硕楞了半晌之后,十分沮丧地道:“小师弟,你没事吧?”年轻书生汕汕站起,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没事,我,我很好……”摇摇头,管硕叹了口气:“我们输了……”年轻书生红着脸道:“难怪方才童老大不要我们动手!”管硕正对着敖楚戈,非常窘迫地道:“呢,朋友,你可到底是谁?”敖楚戈笑道:“问你们的‘童老大’吧!”
年轻书生急忙向着童宗义探询:“他是谁啊?童老大。”
痉挛了一下,童宗义的声音出自齿缝:“敖楚戈”。
没有听清楚,年轻书生凑近了又问:“童老大,他是敖什么?”童宗义层弱地道:“毒尊。”
这两个字可叫年轻书生听明白了,他先是一呆,紧接着机伶伶地打了个冷战,呐呐地道:“毒尊!毒尊敖楚戈!一笑见煞!
……碍……我的老天……”
管硕没有吭声,却自感到后颈窝的肉皮扯紧,背脊一阵一阵的泛凉。
年轻书生转过身来,犹豫了一下,终于朝着敖楚戈拱拱手:“敖朋友,不论我们日后是友是仇,也不算这段过节了是不了,但大师兄与我,却要感谢你方才的不杀之恩,我们心里有数,你是故意放我们一马。”
敖楚戈笑眯眯地道:“昭!这几句话倒透着几分人味,足见老弟你尚未真个迷糊了。者弟,你尊姓大名呀?”年轻书生尴尬地道:“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