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日升大吃一惊,心想若是淳于靖赶到,那时别说拼命,只怕连逃走也办不到。
心念一转,便道:“这张纸条你瞧见了没有?”
假裴淳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应道:“什么纸条?”那意思是怕他哄骗自己分散心神,突施暗算。
朴日升道:“你尽管拾起来瞧看……”
说时,退开七八步远,钦昌喇嘛也跟着他后退。朴日升转眼一望,但见札特已失去踪影,晓得是钦昌的决定,不由得大为佩服。
钦昌喇嘛突然说道:“国舅爷虽是有取胜的把握,但今日却不是决战的时机,还是暂时走开的好。”
朴日升道:“国师言不轻发,必有至理,那末本爵就收回决战之心。”
他们迅即转身奔去,刹那间已去得远远。
假裴淳突然尖声大笑,收剑入鞘,向慕容赤道:“我略施手段,便把这两个一流高手骇退,你说妙不妙?”
慕容赤那么凶悍的人,这刻的表情,驯如羔羊,连连道:“妙,妙……”
假裴淳所发笑声和话声已恢复辛黑姑口音,又道:“你猜他们会不会察破我的手段?”
慕容赤陪笑道:“不会,姑娘计谋手段,天下无双,凭他们这两个家伙怎能窥破姑娘的算计?”
这话极尽恭维拍马屁的能事,而在慕容赤这等猛汉口中说出,便毫无虚伪的意味,实实在在是这慕容赤心中的话。
辛黑姑嗔道:“胡说八道,以他们两人的智慧,不出十里,便能够觉察破绽。”
慕容赤忙道:“是,是,小人胡说八道。”
辛黑姑道:“走吧,不然他们回转来拼命,我可吃不消。”
话声一歇,两人先后奔去,瞬息间,失去影踪。
薛飞光叹口气,道:“假使你也像那北恶慕容赤一般的俯首听命,任她叱喝而又还须恭敬应是,我若见了,当场就得为你难过而死。”
裴淳道:“听梁药王前辈的口气,好像相信她有这等能为。”
薛飞光叫车把式继续上路,一面道:“正因如此,咱们才须赶快打破黑狱,救出那些被困高手。有了这一股力量,才可以跟她和朴日升对抗。”
大车走了七八里路,薛飞光不时向外张望,忽见朴日升和钦昌喇嘛等七八个人骑着骏马迎面驰来。这一群人之中,有个须发皆白,身躯伛偻的老头子,骑术甚是精妙。
薛飞光十分注意这个伛偻老人,等他们掠过大车之后,这才松一口气,道:“朴日升已搬请出他的靠山来啦,可惜咱们没法查出这位老人家是谁?”
裴淳沉思一阵,道:“朴日升以先天无极门的武功为主,这位老丈恐怕是先天无极门中的老前辈……”
薛飞光道:“幸而他们匆匆赶路,若是当时曾经对咱们这辆大车起疑,这回迎面碰上,定必拦住瞧瞧。”
裴淳笑道:“他们若见了我,一定认为我就是刚才与他们为难的那个我,自然不肯放过……”
说到这里,笑容忽收,又道:“他们会不会回转来搜看大车?”
薛飞光道:“应该会回转来搜查。”
裴淳大惊道:“那么咱们赶紧走!”
薛飞光晓得裴淳并不害怕对方,而是为了自己打算,怕对方加害而不能分身保护,微微一笑,道:“你想想看,这辆大车焉能与他们的健马相比?即使咱们下车躲起来,可是这一群人,个个都是久走江湖的大行家,略一盘诘问车把式,便知道了是咱们两人。然后展开搜索,咱们绝躲不过。”
裴淳瞠目道:“那么咱仃可没有别的法子,只好等他们追回来啦!”
薛飞光道:“法子不是没有,可是别人行得通,你却行不通。”
裴淳道:“为什么呢?”
薛飞光道:“这法子是咱们用点穴手法弄死这车把式,然后躲起来。如此对方一则盘言不出是什么人下手,二则不知咱们几时下车逃走。便不易搜查得着我们。纵然找得到我们,可是他们由于不知车中之人是你,人手一定分散,我们还可以从容击毙朴日升的手下再逃匿无踪。”
裴淳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不由皱起双眉,道:“真是糟糕极了,这条路果然行不通。咱们身为侠义之士,岂能无辜杀人。”
薛飞光淡淡笑道:“那么咱们只好等他们回转了。”
裴淳呆了一下,道:“不如你先下车,让我独力应付他们。”
薛飞光道:“此法万万行不通,试想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我焉能独生?与其如此,不如放手跟他们拼一拼,好歹也捞回一点本钱。”
裴淳摇头叹气,但一点办法也没有。
大车走了一会,薛飞光道:“你不妨瞧瞧后面,我相信他们应该出现了。”
裴淳如言从车后的帘缝望去,只见不远处尘头大作,果然是朴日升那七八骑迅快驰回来。
他急得搓手不已,口中连连道:“这便如何是好?这便如何是好?”
薛飞光泛起笑容,瞧起来甚是顽皮可爱。裴淳本想埋怨她不该在这等紧急之时,还用这等嬉闹的态度对付自己,然而回心一想,终于没有言语。
那七八骑霎忽间已驰近到数丈之内,他们可以清清楚楚地瞧见朴日升的飒飒英姿,那个伛偻老人的面貌也瞧见了,但见他长得眼凹腮陷,面骨尽露,当中的鼻子钩曲如鹰嘴,平添几分阴森可怕的味道。
马上之人无不以极锐利的目光向大车扫射,一直驰到切近,蹄声响亮得震耳。
车把式回头望见这一批人马,便把大车侧驶路边,让出道路。他深信车中的年轻男女具有法力神通,尤其是车上的少年来去无踪,曾经突然现身与这些人搏斗过,最后把他们骇跑。
他一则以为辛黑姑所扮的人真是裴淳,二则认得朴日升曾经败逃。是以心中坦然不惧,面上神色平静如常。
那七八骑减缓速度,绕车而行,钦昌大喇嘛摇头道:“咱们不必查看啦!”
他们这等高手,目力极强,虽是不能透视车帘,可是大车驶行之时,帘子摇晃不定,总会现出缝隙,而他们也就从这些偶尔一现的缝隙中,看得出车厢之内坐着一男一女,并非空空无人。
一个黑衣大汉应声道:“既然已到了切近,何妨挑帘一瞧?”
那白发鹰鼻老人毫无表示,漠然地眺望远处。
薛飞光纵是胸有成算,可是际此决定关头,面色不禁变得十分沉凝紧张。她瞧见那老人的神情,暗觉奇怪,用手肘碰了裴淳一下,正要开口。突然间,嘴巴被裴淳的手掌掩住,做声不得。
她登时会意,向裴淳点点头,裴淳才移开手掌。薛飞光悄声道:“阿淳,我仿佛见到许多人围绕在旁边,你瞧瞧是什么回事可好?”话声微微发颤,似是十分惊慌一般。
当她开口之时,裴淳便现出焦急的神色,及至她这么一说,顿时松口气。
那鹰鼻老人低哼一声,收回漠然的眼光,落在朴日升面上,瞧他如何取决。
朴日升微微招手,众人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从容道:“咱们挑帘瞧上一眼也无不可……”话声未歇,那劲装大汉立时迫近车边,伸出鞭子挑揭车帘。
他的鞭子伸出一半,忽然被一条黑影缠搭住,再也送不出去,原来是朴日升以鞭丝缠住他的鞭子。
朴日升又道:“但咱们是何等身份之人,出手焉能落空,以致贻笑江湖。国师既是认为此事没有嫌疑,咱们立时就走!”
他一松鞭丝,当先纵马驰去。那鹰鼻老人跟着催马,说道:“日升这一手高明得很,而钦昌国师智名满天下,也不负这等盛名!”
那黑衣劲装大汉略一迟疑,便也随着众骑驰去,竟不敢私下挑帘查看。
蹄声远远消失之后,薛飞光才透一口大气,道:“这是我平生最凶险的一场斗智!”
裴淳道:“我真不懂你和他们的脑筋是如何动的?”
薛飞光道:“我这一场取胜的关键有二,他们只推算得出其一,却算不出第二个关键。
第一点便是我们的大车与他们人马碰头之后,大凡略有头脑之人,定必怕他们回转来搜查,因此若不是催大车快走,就是离开大车,在荒野中藏匿。事实的发展是咱们既不催车,亦不曾藏匿。那么,钦昌大师便会考虑到咱们会不会摆空城计,故意如此。”
裴淳道:“不对啊,他只要想得到这一点,决不会轻轻放过咱们,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
薛飞光笑道:“这就是第二个关键所在,凭钦昌喇嘛的智慧,也不由得疏忽了。此一关键是朴日升此人身份与众不同,又自视极高,以他的胆识气魄,若然推算之下,认为此车没有敌人,他决计不准手下挑帘瞧看,免得被天下之士看轻。
我看准了这下点,才敢搏上一搏。事实上咱们也没有别的路可行了。但钦昌喇嘛不曾想到朴日升身上去,一时疏忽,遂判定任何人都怕有人出手挑起车帘,所以决不敢使用空城计。
由此推论,大车之内不是敌人已经十分明显。”
裴淳摇头道:“这到底太冒险了!”
薛飞光微微一笑,心想要赢得钦昌这等智者,焉能不冒大险?
裴淳又肃然地道:“你虽是才智过人,可是百密一疏,比如刚才人家用‘天涯咫尺’的耳功查听之时,你竟不晓得,差一点就露出破绽。”
说到这处,忽见薛飞光秀眉一皱,不禁心下着忙,暗想她正在高兴之时,何必浇她冷水,使她感到不快。便又说道:“不过幸亏你实在聪明无比,不但立刻晓得有人查听,而且很抉的将计就计,把他骗过!”
薛飞光道:“这种随机应变的手法只是雕虫小技,不值一哂。我却觉得这个老人十分可怕,那‘天涯咫尺’耳功是怎生样的功夫?”
她敢情是为了这事皱眉,裴淳心中一宽,答道:“说起来骇人听闻,这一门功夫极是深奥艰难,可以媲美佛门的‘天耳通’,当真能查听得出数十里方圆之内的声音。说不定咱们现在的对话完全被他听去。”
薛飞光面色一变,道:“这门功夫果真如此厉害?”
裴淳点点头,神情沉重,又道:“据我师父说,古今以来,没有几个人练得成这等功夫,反过来说,凡是练成这等功夫之人,其一身武功定必到达神化之境,我们这些人远非他的敌手。”
薛飞光惊道:“连你和朴日升等都不是敌手?”
裴淳见她甚是震惊,心中一软,微笑道:“我们还可以一拼,但最好还是别碰上他。”
薛飞光这才略为放心,沉吟道:“此老直呼朴日升的名字,由此可以推测出他的身份地位何等崇高。”
他们正在谈论之际,朴日升等七八骑已驰出五六里路之遥。
那白发鹰鼻老人突然间长笑一声,道:“这两个孩子好生狡猾大胆,咱们差点栽啦!”
朴日升在马背上欠身道:“师叔说的是谁?”
白发老人道:“那大车之内坐的是一男一女,正在谈论刚才咱们回搜之事,如此这般,主意全是女孩子所出,咱们回去瞧瞧,便知是谁了!”
钦昌喇嘛泛起惊讶之容,道:“像这等聪慧的女孩子,果是罕见,想必是极获权军师重视的薛飞光了。男孩子一定是裴淳无疑。天下武林之中,除了此人出自中原二老门下,所以识得魏老先生的神功之外,再也没有别人如此博知广闻。”
朴日升心中掠过寒意,暗忖:“这裴淳虽是傻头笨脑,可是目下不但武功精进至惊